孤君独享千万界 三者

孤君独享千万界 一书疯魔 短篇其他 | 短篇小说 更新时间:2020-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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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云景剧院放映厅,采取棒子国四星集团最新研发的曲镜十六光维巨幕,震撼视觉超乎想象。

扬声器是风靡米国五十四个州的詹姆斯爵士乐主唱亲情代言的波顿河系列音响,能让你宛如身处晨曦河畔,从波顿河水流流淌的美妙乐声与雏鹰翱翔的低鸣。

座椅采自海豹,北极熊,企鹅身上最珍贵柔软的皮毛拼接而成,温软舒适,坐在上面如腾云驾雾,本工艺绝对采取自然死亡的珍惜动物,并未滥捕滥杀,环保低碳。

欣赏着提前近半年放映的本年度最受瞩目电影,男人提起一旁置放在由象牙雕刻置物架上的高脚杯,唇尖品龊轻点,感受着波尔多庄园最富盛名的红葡萄酒。

在他的身边,空置着两排座位,这使得本就只有八十八个坐席的放映厅显得更加空旷,而他则只想以此彰显自己的不凡与拒人千里之外。

华轮天奴的定制款西装将他的曲线完美勾勒,然而作为一个吹毛求疵的男人他还是决定要换掉,原因只是这件衣服的纽扣不符合他对美学的要求。即使这件西装要提前十年预定也不能打消他的这个念头。

平淡无奇,如同寡水的电影看的他想睡觉,当然,也可能是他不胜酒力,他在这里继续撑下去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坐在角落里的那个女人,发型略显老土,妆容惨不忍睹,衣着更加复古,而且还戴着口罩?不过即便如此,这个女人依旧仿佛有着某种魔力一般吸引着男人的视线。

那双眼睛,灵动可人,狭细有度,犹如藏匿着浩瀚星辰,让人如痴如醉。就是有这样一种女人,让你看上一眼便会露出白痴般的笑容。男人就是因为这一眼,觉得不能自拔,非她不可。

还好,男人还懂得些尺度礼仪,按捺到了电影谢幕才离开座位想要上前攀谈,却被其他的客人挡住了去路,那是个沙俄的壮汉,一身西装被那健硕的肌肉撑得几欲裂开,高大的身影将男人全部笼罩,男人虽也有一米七左右,却只到沙俄佬的胸前,男人并未抬头,就这么看着沙俄佬胸口的衬衫纹路,两人几乎贴上,男人的发蜡都要蹭到沙俄佬的下巴。

“让开。”男人语气不善,仿佛下一刻就要出手教训这个四肢发达的老毛子。

最后两人还是没有发生口角,原因当然不是沙俄佬被男人威慑不敢动手,实际上沙俄佬没听清男人的那句话,更不懂中文,再加上两人身高相差悬殊,沙俄佬只是一错身便将男人抛诸脑后了。

男人并没有被无视的感觉,但此时的他依旧极为愤怒,因为那个女人早就不见了踪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男人想到可以去云景剧院的总台查一下女人的身份,他记住了女人的座次是013,真是个不吉利的数字,男人心里暗道。

云景剧院一票难求,每一名顾客都是有迹可循的,以男人老辣的经验,他觉得这简直是轻而易举。男人拿着自己的手包到总台去,扬言说是在013号捡到的,希望可以联系失主,当面交给她,在此之前男人取出了手包里所有可以证明身份的证件,他自信满满,只是这次却碰了壁。

“对不起,我们对顾客的资料有保密的义务。您可以把这个手包留在这里,我们有详尽的失物招领流程。”总台小姐彬彬有礼的回道,只是那眼神中隐藏极深的嫌恶却是耐人寻味。

男人虽然心中怒火腾腾,却是装的涵养极好,整了整领带,微笑着走出了大厅,那总台小姐也没有提醒他留下失物,只是保持着僵硬而习惯的笑容看着这个小丑离去。

男人烦躁不已,开着兰博基尼向着家的方向驶去,那巨大的轰鸣几乎可以震裂街道两旁楼宇的玻璃。

次日,男人揉了揉几欲爆裂眉心,拿起一旁美国玻璃大师克多希雷斯亲自设计打造的雅典娜系列水杯的第十二支,杯中清水被一饮而尽,看了看时间,让管家准备了午餐。

洗漱完毕,在进餐的同时欣赏了一段个人芭蕾演出,芭蕾舞者那妙曼身姿轻灵舞步让他食欲大振,不过依然对昨晚那双眼睛和它的主人念念不忘。

鬼使神差的,他又驱车来到了云景剧院,还是那个放映厅,这次他选定了昨天女人旁边的座位,012。

看了一场,两场,男人无心电影,只是出神的看着013号座位,怔怔出神。

白色的纱裙侵入眼帘,男人眉头一挑,过了近一分钟才缓过神来,今天的她梳着双马尾,酒红色的发丝透着好闻的气味,那是南美特有的香料,具体名字男人记不得了,大概得含义是——流动的星辰。

她依旧带着口罩,那张男人在梦中无数次遐想填充的绝世面容一如昨日,眉眼间的妩媚风情与青春纯真交融的绝色可以触动每个男人的心,她满足了所有男人对于美好的幻想,就像是吸食了大麻,看到一眼便不能自拔,沉沦其中。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还是昨天那场电影,两人都无心荧幕上的陈词滥调,庸俗戏曲,男人几近赤诚的看着女人白纱下若隐若现的曼妙身姿,凹凸有致,无处不散发着惹人越界的气息。

他的眼神就像一双大手,抚摸着她的一切,而她却明显表露出了不适,面色潮红,左右扭动,如坐针毡,却又不曾离去,这种欲拒还迎的态度让男人更加放肆。

可没等男人有下一步动作,电影落幕,众人散场,女人在缠绵的片尾曲中慌忙的站起身,似是夺路而逃,男人还沉浸在方才淫靡的氛围,隔了半晌才猛然惊醒,待他出门寻找,女人已经不见影踪,他傻傻的站在那里,就像追逐仙杜瑞拉而不得的王子,双手捧着一只臭鞋在那怔怔出神,顾影自怜。

区别只是男人一无所获,哪怕是鞋,区别只是他不是因为真爱,而是欲望,区别只是这并不是童话,不会有女巫,不会有南瓜车,不会有盛大的舞会,不会有排着队送上门的姑娘。

男人失魂落魄,他决定去喝一杯,冷风吹过,他那单薄的西装和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走了很长一段路,皮鞋磨得脚生痛,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在了一家立式酒吧门前,他推门而入,将自己投入拥挤而充斥着各种味道的人群,坐在高脚椅上,一口一口的喝着劣质酒水。那浓烈而充满刺激气味的酒水撕裂着喉咙,冲击着自己的五脏六腑。

男人很快面红耳赤,双目迷离的看着酒吧里的一切,癫狂疯魔的男男女女,闪烁不停地多彩灯光,震耳欲聋的诡异音乐。

男人开始抖动身体,摇摆头颅,双手翩翩仿若起舞,双脚随意踢踏。

他再次看到了那个身影,那个白色纱裙的女人,就坐在离他不愿得地方,中间隔着两张桌子,几道不停晃动的人影,那些人太碍眼,他只想一酒瓶摔出,让他们滚到一边去。

而现实是他只能提着那瓶酒吧最廉价的酒水,小心翼翼的避开舞池众人,走到那女人身旁,她是一个人坐着,这一点男人很肯定,也是走到近前他才发现,女人依旧带着口罩,而她喝酒的方式很特别。口罩被开了一个小洞,正好能容吸管通过,女人就这样一点一点吮吸着杯内的液体,双目迷离,桃红双颊,醉态盈然,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引动荷尔蒙,如同蛊惑般的气息。

“可以请你喝一杯么?我们还是挺有缘分的吧。”男人这拙劣的搭讪技巧令他自己都脸红腮赤,当然,也可能是劣质酒精导致的。

女人似有些不愿意,倒是没有拒绝,只是用手势示意男人随意。

她也很奇怪自己的这种行为,明明自己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意图心知肚明,可却对他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也正是这种疑惑让她想要深入了解这个男人。

很显然,男人没有对面这个女人那么复杂的想法,他只是单纯的想“深入”而已,他是个被物欲和肉欲支配的男人,是当今社会最流行的款式。

但是,令男人诧异的是女人并未与他语言交谈,而是拿出了手机,示意他加个微信。女人一语不发,让男人心里嘀咕,莫不是这女人是个哑巴?

女人没有喝什么酒,更是不言不语,只是时不时吸一口那杯不明液体,男人在自饮自酌,说着自己的各种见闻与经历,去过多少城市,参加过多少名流舞会,品尝过多少美味珍馐,与多少国内外女影星共度春宵,与多少商政要员把酒言欢,自己是多么富可敌国,而且手握大权……

不过那些话题女人丝毫不感兴趣,只是露出矜持的笑容,并试图从这些语言中探知男人更多的信息,以及是否与自己有哪些交集的圈子。

女人开始频频给男人倒酒,看到男人喝得七荤八素,便开始问男人是否曾经见过自己,当然,是以微信的方式。

「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看了看信息,又看了看女人眉目含俏,顿时色心大起。

“你看你,连口罩都不摘,我能认出来么?我看看……”男人说话舌头打结,显然已经神志不清了。却借着醉意上前要抓女人的口罩,更是一把扯住女人手腕。

女人连忙抽回手,慌乱的摆手,并面露警惕,两人气氛一度尴尬。

「这样吧,老板,今天这实在不方便,我俩不是留了联系方式么,改天再约,成不,天色已晚,我这得回家了……」

女人低头手指飞速按了几下手机,男人看了看信息,自然不爽。各种暗示的是你,现在要溜的又是你,还真当自己条件多好么?玩这出欲擒故纵。

“这样吧,我送送你,一个女人回家也怪不安全的,我送你回去,开我的车,开我的车……”男人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朝着四周按着,却早就忘了车被停在哪了。

「不用不用,老板,我家离这里不远,我走几步路就回去了,不用劳您大驾,再者您喝成这样,开车也不安全不是,还是要小心着。」

“没事,哥上头有人,别说酒驾这点问题了,就是撞死个把人又算个事儿么。”

两人纠缠争论之下,女人坚决不同意男人驾车送自己,无奈,男人只能走路送她回去,这也让男人松了一口气。

两人沿着马路走了不知多久,男人只知道,道路两旁从灯火通明变得漆黑一片,原本头顶氤氲模糊的天空也变成也璀璨浩瀚的星空,宽阔笔直光洁的沥青马路也渐渐变成坑坑洼洼羊肠小路,路两旁枯树连枝,死藤纠缠。

高楼大厦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独立小院落,漆黑诡异,仿佛在黑夜中有着一双双冰冷的瞳孔注视。

男人不知何时,酒醒的差不多了,感受着周遭的阴森冷气,顿时觉得自己身处鬼域,深林夜枭嚎叫,草丛穿出阵阵悉索之声。男人吞了吞口水,还是硬着头皮跟着女人。

“还……还没到么?你家住的挺偏僻啊……”男人没话找话,却未生出退意。

「若是怕了,老板便回去吧……」在男人眼里,女人的双眸极尽魅惑挑逗,他咽喉干涩,瞳孔收缩,险些按捺不住,抛开所谓的绅士风度将女人在这荒山野岭就地正法。

“说什么呢?!这要是不把你送到家,那我能放心么?虽然你我交浅言深,相识尚短,但我绝对是一个负责的男人,而且我感觉我们也很有缘分的。今天别说你家住的有些偏僻了就是荒山野岭,荒坟枯冢我也得把你安全送到。”说着男人还挑了挑眉,言谈举止,轻挑浮夸。

就在这时,一阵吱吱的怪叫声传来,男人抬头一看,一道灰影一跃而下,正落在女人背上,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体毛驳杂的灰猴,这灰猴腮脸漆黑,手脚也是一般颜色,双眼灵动,牙齿尖利,只有婴儿大小,却是动作敏捷。

“啊……啊啊……”女人慌张尖叫,那声音说不出的别扭,上蹿下跳想将灰猴抖落,而那灰猴抓挠之下竟然在背后抓住了女人的头发,女人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而灰猴则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似是狞笑。

“别动,我帮你弄下来。”男人说罢上前,走到女人身后,那灰猴依旧在笑,双爪死死揪着女人辫子。

男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忙的满头大汗,刚开始他想要掰开灰猴的手,却不料猴子手劲极大,如何也掰不开。

气急败坏的他给了灰猴两嘴巴,扇得灰猴脸上血肉淋漓,嘴角开裂,却笑容依旧,仍不撒手,男人愣住,双手缓缓向着灰猴脖子伸去。

看着灰猴身体颤抖,双爪无力垂下,眼中神采逐渐消失,肺部因空气匮乏而大力抽吸,男人的表情也从最初的胆怯变得麻木恐怖,最终病态,兴奋,嗜血,连手上的血迹也顾不得不擦拭。

那双眼睛和向上极力扯动的嘴角,和那死前依旧嘶声狂笑的灰猴何其相似。

男女二人都大口喘着气,男人因为方才过于剧烈的体力活动,女人则因为内心的恐惧不安,现在的她只想回家,以及摆脱眼前这个男人。

却不料,当男人将那灰猴的死尸丢入一旁草丛时,四周黑暗处却亮起了一盏盏幽幽的绿灯,闪闪烁烁。而且那先前灰猴发出的怪叫声此时如山呼海啸般传来。

二人一下明白,眼前的这哪里是什么绿灯,分明是一双双仇视的野兽眼睛。单看这眼睛数量,二人便头皮发麻。

灰色的洪流涌向二人的同时,路的尽头,一声汽笛的嗡鸣划破长空,道路两旁并不茂密的树林更是被震落了本就不多的枯叶。

如曜日般明亮的两道光束刺破黑暗,那些灰猴组成的洪流被瞬间击溃,慌忙逃窜下躲进了黑暗处的未知之地。

大难不死的两人看着远处飞速驶来的巨大公交还未庆幸,巨大的劲风便裹着沙石让二人疲于招架,沙尘迷眼,飞石打得二人生疼,男人借着这个机会将女人揽入怀中,帮着抵御飞石的同时借机揩油。

巨大的公交停在两人身前,望着那高三层,长二十米的米白色公交车,男人惊讶莫名,他可以断定这根本不是正常城市应该有的常规线路。然而当他上了车之后基本可以断定这根本不是人类社会能设计出的公交了,除非设计者是个超现实幻想主义的行为艺术疯子。

「老板就送到这里吧,我乘公交回去便好」看着短讯,男人执意和女人一起上公交,开玩笑,眼下若是这公交远去,谁知道那灰猴大军会不会去而复返,那些猴子就是一只扔一块石头都能把他砸成肉酱了。

然而上了车之后男人便觉得无论是上车与否自己这一夜都不会好过了,也许是因为时间,也许是因为惊吓,此时的他已经清醒,看了看手表,凌晨一点,哪有公交如此人满为患的,而且这公交的构造简直逆天,要说长度和高度都还算在人类认知范围,那如同波浪般排列的楼梯和座位真的是让人理解不能。

女人上了车后便朝着车厢末尾走去,楼梯在中间,座位在两旁,要走到车厢末尾要先上到三层再下到一层,之后再上再下,如果有这辆公交的横截面便可以直观的看到楼梯形成的两个高坡,而那些座椅则无序的排列在楼梯两旁,分布杂乱。

男人上车并未看到投币口或者二维码,那司机也是一脸木讷,等二人上车后便继续开车没有要求二人买票投币什么的。

男人跟着女人向车厢末尾走去,在此同时他一边打量着这个猎奇的公交一边观察那些乘客,这些乘客均都神情呆板,不言不语,只是坐在自己的座位或目视前方,或看着漆黑的车窗上映射的自己那苍白的脸孔。

此时的男人脑海中浮现的都是曾经看过的各种关于午夜公交的鬼故事或者都市怪谈,他硬着头皮跟在女人后面,真怕那女人突然回头摘下口罩是一张狰狞鬼面,或者两旁座椅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自己,然后整个车厢的乘客露出厉鬼本色,将他生吞活剥……

而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一只苍白冰冷的手掌,拍上了他的肩膀。

男人身体僵直,颤抖着回头,一张肥硕喜感的脸映入眼帘,男人看到此人,紧绷的心弦顿时放开,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娟姐,是你啊,吓死我了……”这个颇显富态的女人是男人的老朋友,长他几岁,曾经在男人工作上颇为照顾,尤其此时这个诡异的环境出现一个熟人让男人放松了不少。

娟姐体态宽余身材高大,说不上好看却总是满脸笑颜,双眼眯成月牙,让人看了就心情大好,这时她身穿一条牛仔裤,短体恤,头发扎成马尾,和男人印象中的形象相差不大。

“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娟姐?这么晚了……”男人说罢,心中寒意顿升,在他了解,娟姐早就嫁人生娃,多年前就搬离了这个城市,此时出现,有违常理。

“我这不是回家探望老人么,这么晚了也没有车了,正好朋友告诉我,还有这班,所以就搭了这班车,倒是你怎么会出上这班车的,要是没什么事还是赶快下车吧,别到处胡搞了。这么晚还四处瞎逛多危险。”娟姐与他相交多年,对他的秉性再了解不过。

要说男人早年真的人品不错,吃苦耐劳,勤勤恳恳,对待工作一丝不苟,很是乐于助人,亲友关系都很融洽,对待女友也很专一,然而,男友有钱就变坏,男人也不能免俗,糟糠之妻被弃若敝履,从此开始放浪形骸,四处拈花惹草,处处留情却从不负责,确实造了不少孽。

“放心啦,我这也是送朋友,诶?!人呢?”男人说着说着才发现女人早就不见了踪影,他以为女人去了车厢末尾,和娟姐打了声招呼便匆匆寻去,只留下娟姐在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原本满是笑意和善可人的脸孔逐渐转冷,随即哀叹一声便坐回原处,继续神情呆板得看着前方座椅靠背,那般模样,如同石塑蜡偶。

男人遍寻不见女人影踪,从车厢末尾又原路返回,一张一张脸的看去,却没有找到那双熟悉的眼睛,那双本是刻入骨髓的双瞳如今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它的模样。

黑发长衫的妇人,一身短打的女孩,形貌邋遢,满身油污的女子,背脊佝偻的老太,一脸倦容,外套棉服的护士,身穿皮衣,英气十足的女子……

男人闭上眼睛仔细在脑海中搜刮,与车上的一张张面孔相互验证,却无一重合,而衣着更是没有相似的,那条白色纱裙似随风飘然远去,只留下一缕幽香。

当然,也许女人还在车上,只是在那离开男人视线的短暂时间里在那白纱裙外披上了一条纱巾或者外套。摘下口罩,略施粉黛,松开头绳或者干脆用头纱披盖便可完全改变形貌。

在这里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诸位,女人化起妆来和易容术真的差不多,更何况男人没有看过她的全貌,只是看过她的双眼。

等等,香味?!男人努力的嗅着空气中残存的香气,那种以“流动的星辰”命名的南美香料所散发的独特香气,在这个充斥令人呕吐味道的车里尤为明显。男人就像一条猎犬,顺着气味寻找猎物。

手指摩擦着座椅那粗糙的编织靠垫,脚步沉缓而有力,那独特的味道就像一条无形的锁链将男人牵引到一处角落,在那里,一团灰黑色的绒布裹成一团,一动不动。

男人满脸陶醉的嗅着这让人迷醉的味道,那神情,近乎贪婪。

他的手伸出,扯住了那绒布的一角,二者触及的同时那绒布下的人身体开始颤抖,显得越发恐惧,这让男人更加兴奋,他仿佛看到了待宰的羔羊,或是摇尾乞怜的狗。

他缓慢的扯下那女人的最后遮挡,以此拉长女人精神所受压迫的时间,他很享受这个过程,让猎物绝望,成熟更多的心理压力,这样哭喊起来才会更加声嘶力竭,痛苦哀嚎。

绒布被揭下的一刻,女人的身体如同石膏像般静止不动,浑身僵硬,男人正在诧异的同时听到一阵诡异的响声,那声音就像两条粘稠的鱿鱼在相互纠缠所发出的声音,让人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那些欧美恐怖片中的触手怪。

男人顿感不妙,想要后退,而那原本静止不动的女人则似是收到牵引,突兀的转过头来,而她的脖子以下,却是纹丝未动,那场面说不出的诡异慎人。

而当那张脸从长发后探出时,男人还未因自己的如愿以偿而高兴,便吓的几乎腿软,险些坐在地上。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呢!?那双眼睛一如初见,令人魂牵梦萦,而那原本被口罩遮盖的,让男人充满幻想的容颜竟是一副恶鬼之容,如被硫酸灼烧过得不似人形的脸颊,而嘴唇却一丝不省,那黑黄色泽如鱼刺般细长的牙齿里出外进,滴着粘稠腥臭的粘液,而在那本应是唇颊的位置,那本应面若桃花的双颊却生长着十数只缓缓摇曳的肉色触手,本是鼻孔的位置却由两个黑洞代替,而这一切恐怖的形貌却聚集在同一张脸上,半隐半露在那酒红色长发之下。

男人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一直带着口罩,一直一语不发,唯一的一次尖叫声音也是那样的怪异。

此时的她就那样转头看向男人,那面上的触手伸展延长,探向双腿打颤的男人头脸。男人想要反抗想要逃离,在心里无数次呐喊却依旧无济于事,此时的男人动弹不得,不知是她做的手脚还是自己心理作用又或者因为别的什么,就在那触手钻进男人口鼻的时刻,男人甚至都能感觉到它们在即将触及食管。

那女人的眼神陡然转为惊恐,看着男人的方向,或者说,男人的背后……一个满脸笑容,体态宽余的女人站在那里,男人也察觉到了异样,奋力转头看向身后,映入眼帘的赫然正是娟姐。

娟姐满面笑容,望着身前一人一鬼不动声色。男人却缓过劲来,那身上无形的枷锁似被取下,在发现自己的身体可以动弹后,第一件事便是逃到娟姐背后此时也看出,这如同厉鬼一般的女人应该是骇于娟姐,此时不管身前这娟姐是人是佛,是鬼是魔,甚至到底是不是娟姐也无所谓了,最起码能助自己摆脱困境,若是自己今日可以逃出生天此后家中定少不了她的长生牌位。

“醒了么?”娟姐问道,男人只觉得不明所以。

“佛门五欲,财、色、名、食、睡,皆由声、色、香、味、触而起,色不迷人人自迷,贪求恋著而不舍,不止无歇,贪得无厌,放纵无节,嗔恨嫉妒。然五欲终是过眼云烟,沉沦其中将永堕三界不得解脱,直至轮回一刻方知求之而不得。”娟姐一通禅语说的男人云山雾绕,正待发问,却被抢言。

“此事皆因你贪恋她的美色,如禅门中所说,色害尤深,令人狂醉,生死根本良由此也。这一路上,黑林精灵灰猿阻拦你却痛下杀手,良友好言相劝你却色欲熏心,厉鬼本意躲藏你却自寻死路,如今再执迷不悟,最终迷失欲海失去本相,不得超脱。”

男人似有所悟,跪倒在地,看向周围的一切,公交车的车厢开始腐烂锈蚀,玻璃更是碎裂,那一个个乘客也变了模样,或肠穿肚烂,或面目尽毁,或白骨森森,或人兽合体,或腐烂骇人,或肢体扭曲……

再看向娟姐,那原本的形象更是变化,原本宽余肥硕的体态变得纤细,身上的衣着变得如佛教中观世音一般,脚下更是生出莲花台来,周身光华普照。

正所谓“观音菩萨妙难酬,清净庄严累劫修。浩浩红莲安足下,弯弯秋月锁眉头。瓶中甘露常遍洒,手里杨枝不计秋。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常作度人舟”

他伸出手摸向自己的面孔,只觉得所触之处一片冰凉,更是也开始了变化,长出了肉芽、脓包……

他哪里是什么成功人士,只不过是一个不得志的失败者,终日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中自娱自乐,自欺欺人,所谓的显赫身世不过是父母双亡自幼在孤儿院长大并饱受排挤欺负而已。

工作之后也是郁郁不得志,上司终日辱骂,同事冷眼以对,即使他忍辱苟活依旧厄运连连,公司倒闭,在此之前已经拖欠了数月工资。

相恋不久的女友应该也只是卖茶女一般的存在,在他失业不久就带着他的全部存款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虽然只有几万块,可那是男人这十多年的存款了。

豪车豪宅更是子虚乌有,从那以后男人每天住着墙皮脱落,四面漏风,房顶漏水的廉价旅馆,还好便宜,在男人搬到仓库去住后更每月只需一百块。

所谓管家只是那旅馆老板,豪华早餐不过是一碗泡面,连香肠都不加那种,个人芭蕾演出?那不过是从前台电视里的惊鸿一瞥罢了。

定制西装?是啊,那身西装确实是定制的,只不过那只是花了三百块一扯就碎的廉价布料和连线头都处理不干净的粗糙手艺而已,而且已经穿了快十年都不舍得换,至于多久没洗过只有天知道,那西装后面破损的大洞和袖口的磨损,满身的油污都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女人的眼睛也许也并没那么迷人,只是自己的喜欢给她套上了光环罢了。而那自以为的美丽邂逅也只不过是他酒醉尾随的痴汉行迹罢了,可悲可笑。

刹那间,过往的一切山呼海啸般涌入他的脑海,男人那张化作怪物的脸上流露出的表情耐人寻味,对人生的茫然,对世界的憎恨,对自己所为的懊悔,对曾经美好的留恋……

“你瞧,有些事就是这样,本是赤于众人眼前的一切却还强加遮掩,加上那块一捅就破,甚至透明的遮羞布又意义何在呢?说到底,放纵自身,解放欲望有什么不对呢?”一车魑魅魍魉中间,一名身穿黑西装的男子缓缓转身单手捧着一本黑色封面书籍,一头白发散发着圣洁的光辉,透过圆形镜片那黑如暗夜的双瞳让人恐惧异常,如同罪恶痛苦所集的深渊。

“从古至今植入人心的东西,却被一代代圣者贤人畏之如虎,非要定下各种苛责教条去约束,甚至直到最后别说宣之于口了,连书之笔尖都不行,这倒是让我想到二十世纪一个叫某播的视频软件,和这一切是何其相似……”言至此处,晴空一个炸雷,将天地映的如同白昼一般。

那观音瞳孔收缩,本能的觉察到了危险,浑身颤抖,却没有轻举妄动,而那正在逐渐向着鬼物转化的男人则被身旁诸多的魑魅魍魉拖入他们的行列,在这过程中黑西装男不闻不问,只是合上书本,看着眼前这个在佛教举足轻重的形象,饶有兴致。

“刚刚那些只是对一段历史的牢骚罢了,你不必介意,话说回来,和你关系也不大。收集世间阴戾怨恨鬼物,以五欲构建属于自己的五狱,真是不错的想法。所以说,你到底是观世音?还是观世阴呢?”

黑西装男话音刚落,那原本庄严肃穆的观音形象开始崩裂,白衣转黑,面目狰狞充斥阴戾之气,一双眼瞳,绿光莹莹,座下莲台化作业火红莲,本是如玉滑润的双手化作凄厉鬼爪,整个形象与方才宛如云泥之别。

“啊,就是点个名而已,至于变身么?说真的,还是刚刚的圣母姿态看着有意思点,毕竟在我们那个时代已经很少见了……”黑西装男轻笑说道,对前者的变身毫不在意。

“本座误入此界,如此施为实属逼不得已,方才本座幻化诸般,已经给了他太多回头的机会,实在是执迷不悟,即使是诱饵露出本相其内心依旧毫不悔改,只得以本座道法渡化……”

“不用和我解释,我不是卫道士,你被打入此界也好,重伤未愈也罢,我在这里看了你这出戏,也只是想看看你的本事如何,诸般幻化,摆弄人心,无论是化作山灵鬼魅,还是他的良友,我都挺欣赏你的……”

“所以?你是想与本座合作?”

西装男听到此话,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或许,可以说是在漫长而乏味的工作中寻找或创造更多的乐趣。”

夜空星辰璀璨,道路两旁的昏黄灯光指引着女人回家的方向,一身白纱裙在这凌晨时分有些凉意,她加快了脚步,到了一处破败的房屋前,她摸索着从挎包拿出了钥匙,进了屋子,第一件事就是脱下高跟鞋,解放双脚。

“这这……个世界对女人真是不不不……不怀好意……”女人抱怨道,显然有些口吃,即使独处也难改这个毛病。

暖黄色灯光铺散整个房间,女人走到镜前,缓缓摘下口罩,看着镜中那张还算俏丽的脸,女人笑了笑,想着今天那个纠缠不清的男人,女人开始庆幸自己运气不错,摆脱了这个男人,但是那种熟悉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她就这样站在镜子前,面露迷茫。

紧接着是对自己记忆缺失的恐惧,因为她发现,自己已经忘了,是如何摆脱的这个男人,他不是说要送自己回家的么?态度无比坚决?到底遇到了什么?我到底忘记了什么?是不是我之前也遇到过他,然后被我忘记了?

“是啊,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呢?”一个男声,从她的背后缓缓说道。

一片黑暗,三把座椅凭空出现,这三把椅子各有不同,第一把,如寻常家庭的木质座椅,平凡无奇。第二把,是皮质贵妃椅,精雕细琢,皮质上佳。而第三把如同王座,两侧扶手宽厚异常,雕有雄狮之像,靠背高耸,应有六米左右,在那靠背顶端,一刻金色巨大宝石镶嵌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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