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酿 第八章 无法愈合的伤口

雨溪月独自一人回房后一整天都没再出来，其他人都在准备五天后的大战，没什么人去关注把自己关在房里的雨溪月。

只有云清夜默默地站在雨溪月院旁的角落里，守着她。

云清夜绕到院子后面，对着虚掩着的窗户柔声说道：“溪月，你想喝酒吗？要不吃点东西吧，我带了水煮肉回锅肉还有辣子鸡，都是你喜欢吃的。”

云清夜说完便站在窗口安静地等着，但过了好一会也没听见屋里有什么动静。

“溪月？”还是无人应答。

一股不安涌上心头，云清夜将食盒放下，打开窗户敏捷地翻了进去。屋子被收拾得干净整洁，但衣物首饰之类的用品全都不见踪迹。

云清夜在整个院子里都找了一遍，没有任何线索，雨溪月走得毫无征兆。他突然想起两人的玉佩还有连接，急忙掏出来施法想要联系上雨溪月。

“何事？”雨溪月的声音冷冷地从玉佩中传了出来。

云清夜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轻出一口气，说：“你去哪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我去哪与云公子有何干系？”雨溪月的声音依旧不带任何情绪。

“我……”云清夜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许久才轻轻开口：“最近人妖两界不太平，你要小心……等等！你不会是去妖界了吧！”

“是。”

这个字瞬间就点燃了云清夜，他变得十分急躁：“小四在你身边吗？你怎能如此鲁莽行事？现在这种局势下，你擅闯妖界就是送死！”

“我一人去，这种事情不必你提醒。”雨溪月说。

“你快回来！销毁匕首这事交给几大门派去做就好，那本书你看过，应该知道用你一个人的力量去毁掉它会有多危险！”最后几个字云清夜差不多是直接吼出来的，他手抖到连玉佩都快要拿不住了。

“云清夜。”雨溪月没有被云清夜所影响，依旧不紧不慢的说着，话中还带了些许的无奈：“你也看过书，当知道那匕首不是人多修为高就可以解决的，但只要有决心一个人也可以。仙家门派面上普渡众生，但实际上没有人是不怕死的，若不趁早动手，这天下迟早会乱。我不是会为了众生牺牲自己的救世主，我只是想护住我所爱之人。”

“好，我不拦你。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和你一起好吗？”云清夜的语气弱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恳求道。

玉佩对面，雨溪月深深叹了口气，喊着他的名字微微笑了一下：“再见了。”

之后玉佩断开连接，云清夜就再也联系不上雨溪月了。他再也顾不上平日里给自己定的举止文雅的规矩了，莽莽撞撞地就冲到了主院，请求清源君允许自己去找雨溪月。在得到允许后，什么都还没准备就急匆匆地上路了。

在忘不见边的茫茫大雪中，雨溪月孤身一人，身上的白衣与雪融为一块，在这苍白的天地之间竟似没有她的存在。

雨溪月找了一块从岩壁上凸出的巨石，将其当成暂时的栖身之所。也不点火，只是静静坐在巨石下休息，猛然间她像是想起什么，打开荷包拿出了一只刻有精致的如意麒麟纹样的紫檀木盒。

木盒放在她盘起的双腿上，用手摩挲许久才将其打开。

木盒里是一件做工精致嫁衣，因其主人原本的夫君不喜金色，所以绣花用的是银线，喜庆的大红配上典雅的银色倒是给这冰天雪地的世界添了一抹欢喜。

这嫁衣是在雨溪月到云氏的第二日送来的，原本不出意外的话婚礼会在修仙大会结束时举办，与众仙家门派门派同庆。当时的雨溪月在得到这嫁衣的当晚便有向云清夜问过他对于婚约的看法，当时只是以为云清夜的不情愿是因为还未见过女方，后来才知道他的不情愿是因为不喜欢自己。

雨溪月什么都考虑过，只是没想到云清夜会拒绝地如此干净彻底。

那这件嫁衣也再无其他用处了……

雨溪月想着便掐了个诀想将嫁衣烧掉，但这云氏特制的嫁衣又怎会是如此好销毁的？水火不侵，少许损坏还能自动修复。

雨溪月看着它好一会，才下定决心似的抽出绘月要将其削成碎片。嫁衣浮在空中，利刃出鞘带着猎猎寒风直指嫁衣而去！却还是在将要碰到之际停了下来。望着木盒中剩下的珠宝首饰，要不就把这个砸了吧！但也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雨溪月自嘲地笑了下，没想到他都这么绝情地退了婚，自己却还放不下。可能也没那么喜欢他吧，只是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不值而已。

雨溪月将嫁衣重新叠好放入木盒，刚想收回去，却发现不远处竟站了个红衣女子，那人蒙着面不知何时出现在此，雨溪月竟丝毫没发现。

那女子见雨溪月发现了她，也不说什么，利剑出鞘就朝雨溪月冲了过来！雨溪月正盘腿坐在地上，一时间无处可避，只能用手生生抓住了对方刺来的剑。流出的鲜血被雪地衬得更加刺眼，那女子仿佛被刺激到了，接着又是几剑，丝毫不给雨溪月起身的机会，且招招致命。

雨溪月强忍手上的疼痛，坐在地上勉强躲避，但每次想要还手的时候对方总能先自己一步截断自己还未出的招数，看起来对雨溪月十分了解。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雨溪月望着旁边的盒子，心一横便将木盒朝那人面上甩去，自己则趁对方分心之际从地上爬了起来。

拿出绘月挡在身前，雨溪月这才发现那人并未如她所想那般击毁盒子再攻击来她，反而却是小心翼翼地接住了盒子。

雨溪月提这剑，十分防备：“你是何人，为何要取我性命！”

那女子没回答她的问题，雨溪月则为了以防万一正准备用绘月还击，但就在这时，那女子竟凭空消失了。除了雪地中凌乱的脚印，落在地上的木盒，便再也找不到那女子曾出现过的证明了。

那女子过于神秘，出现和消失得都很突然，虽未使用法术却也能把雨溪月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难保再在这待下去不会再碰见他。雨溪月不敢放松，匆匆包扎了伤口便上路了。

雨溪月本打算御剑前往妖界，但还没飞上多远，她只觉头晕目眩浑身无力，从空中直直地摔在了地上，绘月也跟着落在了不远处。她努力地想要爬起来，却只能看见不断颠倒的世界，呼啸的风声消失了，什么也听不到。

雨溪月双手撑地想要站起来，左手传来的刺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些，她这是才注意到这不是普通的伤口。修仙之人体质比普通人强上不少，伤口自然也愈合得快，再配上特制的膏药，一般的皮外伤过个半柱香的时间也超不多回复如初了。而她的左手此时还在汩汩地往外冒血，将她用来包扎伤口的白布完全浸成了红色，而且那伤口竟还带着丝丝魔气！

这伤口不简单，五十年来才出现一次的魔气竟在她的伤口上碰见了，应是与雨溪月要销毁的匕首有关。但她却想不了这么多了，眼前的世界越发昏暗，雨溪月再也坚持不住，倒在了地上。

眼前是茫茫白雪，雨溪月不知道是否有人能发现她，也不知道是否还能再醒过来。

这次应该会死吧……

我好想回家啊。

雨溪月没想到自己还能再睁开眼，也没想过醒来的自己正躺在那棵熟悉的梨花树下。

怎么又进幻觉了？

雨溪月艰难地坐起身来，手上传来的刺痛告诉她那个伤口也跟着进来了。

“你终于来了。”

雨溪月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抬眸望去，只见大概十二三岁的云清夜正从书房向她走来。

“嗯。”雨溪月闷闷地答应了一声，虽然是在幻境中雨溪月仍然不想去理云清夜。

“你怎么受伤了？快给我看看！”云清夜远远地望见雨溪月手上的伤口，急忙冲了过来，毫不顾忌地单膝跪地拉过她的手认真检查起来。

“疼！”雨溪月看见眼前少年关心的眼神，不由地开始委屈起来想着之前在云氏的日子，撒娇似的来了一句：“你给我吹吹。”

“这样就能好吗？”少年犹豫了下，还是象征性地在她手上轻吹了几口气。

“伤得挺严重的，我给你包扎下”云清夜说完便将雨溪月从地上扶起，细心地为她摘去发丝上花瓣。

云清夜带着雨溪月走进书房，雨溪月一直出神地盯着面前的人，直到那人献宝似的指着一样东西说是为她准备的，她才回过来神。

顺着少年所指方向看去，一张精致小巧的椅子正放在书桌前，与现实中她在云清夜书房中看见的那张椅子一模一样。

“下次我再来的话，你记得要给我找个椅子啊，桌子角硌得慌。”

这句话蓦然出现在雨溪月脑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炸开。这张椅子是为自己准备的，那云清夜房里的那张呢？

“这是……给我准备的？”

“是。”云清夜扶她在椅子上坐下，转身去找纱布为她包扎：“当年你走了后我便一直备在这的，你是第一个坐的，除了你没别人了。”

我是……第一个坐的？雨溪月突然回想起当时在众人面前坐上那张椅子的时候他们那奇怪的表情，她好像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但这过于离奇使她一时间不敢肯定。

“怎么伤得这么重？”云清夜已经拆开了她已经被鲜血完全染红的纱布，看着还在不停流血深可见骨的伤口，皱了下眉，接着便准备上药。雨溪月却拒绝了，直接拿过桌上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

“伤口很深，必须要上药。”云清夜很严肃地对她说。

雨溪月利索地将纱布打了个结，将长出来的部分塞了进去，无奈地笑了下，说：“我早就上过了，这伤口怕是好不了了。”

云清夜立马着急起来：“这要是失血过多怎么办？你等着，我立马去找人。”

雨溪月一把抓住刚要起身的云清夜：“死不了的。”

主要是不能暴露伤口上的魔气，否则还不知会在这幻境中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云清夜知道她不想让旁人知道也没就只能坐了下来，但他也对这伤口无能为力，只得安慰着问道：“疼吗？肯定会留疤吧。”

雨溪月盯着伤口思索片刻，乐观地说：“疼倒是有点，留疤的话只要不是在脸上我都能接受。”

“那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我要帮你报仇！”

雨溪月看着云清夜一脸严肃的表情忍俊不禁，但却有一股酸楚慢慢涌上鼻头，她吸了下鼻子，压下心头的情绪，问道：“为什么要对我好？是只对我一人吗？”

云清夜也不知雨溪月为何会突然问这种问题，挠挠头，支支吾吾地说：“我也不知道……但自从六岁那年你突然出现在我的院子里起，我便每天都盼着能再见到你。这好不容易见到了……自然是要对你好的。这样想想，也好像只对你一人这样过。”

“那对你父母呢？还有爷爷，也没有对我的好吗？”

“我父母不喜这世家束缚，在我出生后便云游天下去了，我很少能见到他们。爷爷虽和善，但却总是带着淡淡的疏离，始终只像一个不常来往的长辈。所以在我认识的人中，你是最特别的。”

说完他还从怀里掏出那用手帕裹得严严实实的花丝镶嵌凤鸟纹金吊坠递给雨溪月看：“我一直都把你送我的吊坠保存得很好，还等着你带我去锦官玩呢。”

雨溪月看着云清夜微微泛红的脸颊，忍不住上手捏了一把：“这么小就会和女孩子这样说话，长大了还得了？”

雨溪月下手稍微用了点力，把那白白软软的脸弄得更红了，云清夜以为雨溪月是生气了，小心翼翼地问：“特殊对待，女孩子不喜欢吗？”

雨溪月苦涩一笑，摇头道：“不是。”

“那为什么还捏我？”

雨溪月看着眼前的云清夜，突然就不想走了，其实这个幻境也挺好的。但突如其来的力量就要将她向外拉，雨溪月知道自己又该走了，站起身来食指弯曲敲了下云清夜的脑袋。

“小子，若下次我再来的话记得备酒，我爱喝。”

雨溪月转身向外走去，在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住，却没回头。她用很小的声音说到：“下次遇到我，记得对我好点。”

声音很轻很柔，传到云清夜耳朵里的时候几乎就要听不清了，像是对云清夜说的亦像是她的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