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之地 第三十五章，兽身人

徐远帆说，今天早上知府大人在后衙庭院里遇到一只猴子，那猴子见到知府大人后就下跪拜人，不过吱吱呀呀地说不出话，知府大人见猴子眼角有泪、面容悲戚，似有冤情，苦于猴子开不了口，无法得知。

之后那猴子在地上比划起来，知府大人看猴子似乎在写字，赶紧拿来纸笔，那猴子就将自己的冤情写了出来。

原来这猴子是澜沧州的人氏，幼时也是去看戏法热闹，被那马戏班主拿药迷了，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变成了猴子，也说不出话来了，从此以后只得被马戏班子带着四处漂泊，被鞭子逼着表演。

他小时候上过几天学塾，本身就认识几个字，再加上在戏法班子里，班主总让猴子表演看书，他又认识一些字，这才才找了个机会逃出来，找到官府报案。

知府大人一听，将人变成畜生这还得了，这不就赶快下令捉了这个马戏班子的人，押回去就要审理呢！

张源也是觉得这桩案子离奇，于是跟着一起回了衙门，知府大人在大堂审犯人，张源就躲在帘帷后面看审案。

戏班子人多，都被绑在在院子里跪着，知府大人先召班主前来问话，那班主一脸惶恐，进了大堂来就跪下大喊冤枉，知府大人一拍惊堂木，喝道：“我都还没说你犯了什么法，你就说自己冤枉，那我问你，本官如何冤枉你了？”

戏台子班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枯瘦汉子，听知府大人喝问，只得说道：“不敢触怒大人，只是小的虽是走南行北的戏子一流，但是从来都是奉公守法的良人，从未做下犯法的事，今天被捉来衙门自然是被冤枉了。”

知府大人说道：“你不必喊冤，我只管问你你只管回话就是，我且问你，六年前你可曾到了澜沧州去表演戏法？”

“六年前...呃，那是天宝十三年，那年小的是去过澜沧州，在上元节时做过表演。”

“据本官所知，那一年你还没有猴子，你的戏班子也没有兽戏这一项，是不是这样？”

戏台班主两只眼睛乌泱泱地一转，还是回答了是。

“今日本官收到你戏班的猴子报案，才知道你将小孩变成猴子，用来演戏，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你是如何做下的，还不快从实招来！”

那戏台班主睁大了双眼，嘴巴嗬嗬说不出话，一副受惊的样子，片刻后才伏地喊冤，原来，当年戏班子却是到了澜沧州表演，可是台上的节目并不出众，总是吸引不来太多客户，有一天一个落魄乞丐对班主说，人做人事不稀奇，要是牲口来做人事才算稀奇呢。

戏台班主觉得此话有理，就问乞丐，怎么让牲口做人事，乞丐便说，自己有调教好的牲口，可以将与班主拿去表演，班主问及报酬后，那乞丐便说，只是自己养不起才送出去，那还能要什么报酬，只是有一件事需要班主去做。

原来这些牲口寿命都不算太长，大约只能活七八年，等这些牲口死后，需要班主将一颗黑色的珠子放进它们的嘴里，珠子放满一天后即可取出，然后收在一个葫芦里，以后再见乞丐的时候将葫芦送还给乞丐就好。

班主见乞丐不要钱财，而兽戏的表演又非常火爆，财迷心窍的班主就答应了，从此以后戏班子多了一项兽戏，走到哪里都能赢得一片叫好。

知府大人见这戏班班主把责任都往外推，直接召那猴子上堂来对质，猴子手持纸笔，上堂来就对班主龇牙咧嘴，若不是有人拉着，说不定就要上去咬两口那戏班班主。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戏班子班主只道这些兽类有智，从来没有想过兽身里面居然是人，此刻见到猴子对自己愤恨的样子，哪还不知道自己是被这猴子记仇了，事情难了了。

张源也是眉头一皱，放出神识往那猴子身上一探，猴子血肉骨骼并无一类似人类，确实是猴子身躯，看来事情真如猴子所言，他是被换了魂魄了。

换魂之法，一直以来都是禁忌之法，为修道众人所厌恶之，简而言之，换魂之法是将两个人的魂魄互换，可是这种术往往是不稳定的，最容易将还魂之人变成痴呆，魂魄与身体不符的情况下，也容易让人魂枯魄萎，最后的结局往往是魂飞魄散。

这个案子更是恶劣，将人的魂魄换到了兽类身上，罔顾天伦，不过此刻看去，戏班班主并没有灵气氤氲，不是修炼之人，大概也确实不是他做下的事。

知府大人见那戏班班主只是把责任往外推，恼怒之下让衙役将班主架出去打板子，又叫了戏班的其他人等前来问询，那些人都只是惶恐说道不知情，别的什么也问不出来。

知府将一干人等押进大牢，又来到院子里，院里放着从戏班子运回来的各种野兽，都在大木笼子里关着，知府大人隔着笼子宣读了戏班班主的罪状，然后又说道：“你们当中还是否有人？有的话就点点头！”

数十个笼子里，或大或小的野兽，有的匍下身子点头，有的闭上眼睛默默流泪，大家看到这些野兽反应，才知道这些兽类都是被邪法所害的人，一时间众人皆是同仇敌忾，为这丧心病狅的事忿恨不已！

知府大人召来张源和赵老道两人商议这件案子，赵老道在看过戏班的一众人等之后，看法和张源一致，戏班里没有修炼者，这换魂之术看来确实是别人所为，如果戏班班主所言不虚的话，那个澜沧州的乞丐很值得怀疑。

修炼术法除了要天资卓越之外，还要有人教导入门，不过修炼界早有规矩，每个修者只能教导一个弟子，所以往往有很多天资心性过人的人，有心想进修炼界却不得其门而入，在这种情况下，会有些人走入极端，去学一些邪术。

邪术入门简单，但是却走不上大道，除此之外，邪术还有一个特点，这个特点叫缺一门，也即是说，修炼邪术的人，人生往往不够圆满，鳏寡孤独残必中一样，所以叫缺一门，很多人选择进入独一门的修炼后，往往会选择抛妻弃子，选择孤独一人在外漂泊，这样的话，天罚不会连累家人。

这些人注定不会有人来亲近，他们最后往往都会选择乞丐这一身份出现在人前，赵老道说，戏班班主可能就是遇上这类练邪术的人。

知府大人又提审那戏班班主，班主仍然是死死咬定这些野兽都是那位乞丐所赠送，别的一概不知，赵老道在一旁提出，让戏班班主将那乞丐所赠予的葫芦拿来看看，戏班辎重倒是一并被查封了，所以很容易找到了那葫芦。

葫芦呈上来，赵老道脸上变的严肃，这葫芦上面有法阵，专门封印怨戾之气，待拔出葫芦塞子，倒出一颗黑色石珠，赵老道和张源同时神识探去，都能看的石珠内部有着一张张扭曲的脸，那些脸呈现着一股子诡异的气息，俩人的神识一触碰到那些脸，那些脸就面露痛苦之色，纷纷扭动起来。

俩人都收回神识，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惊骇，黑色石珠里的诡异生魂太过恐怖，那股子怨戾之气太过横暴，俩人只不过神识一接触，心境居然烦躁不安起来，看来这颗黑色石珠法器颇有来头。

赵老道沉默良久后开口说道，石珠里封印的不是生魂，而是魄，人有三魂七魄，魂善而魄恶，那些人被换魂大法将魂魄移进野兽躯体里，魂魄与肉身不合的情况下，善魂会慢慢消散，而被施了邪术的恶魄则留下来，在这些野兽弥留之际，将黑色石珠放进他们的嘴里，将恶魄吸收封印到里面，这个施展邪术之人，目的就是要收集这些恶魄，估计是为了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坏事。

而施术之人，将野兽赠予戏班班主，就是要这些野兽被折磨，生出怨恨暴戾之气，以滋养恶魄越发强大。

赵老道话说完，知府大人大怒，继续将戏班班主收押大牢，又让人向澜沧州递去公文一封，告知乞丐蛊惑戏班班主之事，可是接下来的事就更为难了，几十个笼子里的野兽，该怎么处理呢？

赵老道问知府大人如何处理这些野兽，现在无人会换魂术，即使能找到会换魂术的人，上哪儿去找那么几十副人的身躯来供野兽们换回来？知府大人正在为难，赵老道说：“既然知府大人为难的话，不如将他们送到祈福寺，我看他们魂魄不稳，寿不长矣，就让他们在祈福寺去安享两年安静的日子吧。”

知府大人当然是应允下来了，这些兽身人面的家伙，自然是不能放任不管的，又不能将其换回人身，不如放到祈福寺起软禁起来。

知府大人将黑色石珠一并交给赵老道处理，这种怨戾之气太重的东西，一定要妥善处理，张源又不懂，所以只好由赵老道来处理。

之后，那位戏班班主被杖一百，抄没财产，逐出苍梧城地界，戏班众人也做鸟兽散，这个偌大的戏班子一夜之间垮台，那些不知详情的百姓还以为是知府眼馋戏班丰厚的身家，所以巧取豪夺、霸占人家家产，逼着知府大人特意贴出一张告示，将戏班案件从头到尾仔细说得清楚，百姓这才了解原来是这么回事。

戏班案件之事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太过离奇，故而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整个苍梧城都在讨论知府大人如何英明神武看穿换魂之术，又在同情那些兽身人心的可怜人，整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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