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流星 第一章 楔子

不朽的神死了。

帝国历九百四十五年的一个夜晚，不见繁星，冰冷的月光照耀着远东大地，狂傲的风呼啸着冲击生死关，像是要冲破它的防线一样。

罗西亚的黑色太阳旗在风中招展，三三两两的篝火洒落在远东大地上，延绵几十里，形成了一望无尽的星海。军营灯火通明，像是一个绽开在山间的火莲花。身披黑甲的值夜士兵，像是一尊肃穆的石像，火枪军手持着火铳，交叉穿梭在军营之中。在生死关内还是暖秋之际，生死关外却凛冬已至，而罗西亚人仅用了三十天就为自己的神造了神殿，这就是火莲花的中心，高三丈有余，黑色太阳旗帜在风中飘展，禁卫军举着火炬在神殿前围城了一个圈，在空中看，形成了一个太阳图案。

神殿内是另一个世界，外面的寒风入不了神的世界。圣国的护法们正在热烈的争论明日的总攻，他们是圣国各个领域的掌权人，直接向圣皇负责。

“在主的光辉下，我军将士可直攻正面，当日可破！”粗犷的声音传来，一个满脸络腮胡，穿着代表他身份的黑袍，他就是主张圣国军事的黑袍hu法乌谋。

“乌谋护法，生死关外，山路逐渐狭窄，我大军涌入，那是死多少都不能突破的！”穿着红袍的老者说道。

“塞西尔，你老了，也怂了，作战靠的是勇气，我主亲临，兵士悍勇，我看谁人能挡！”乌谋拍着桌子吼道。

“粗鲁的男人，没有一点绅士丰富。”身披蓝袍的女人，脚踩着高跟鞋，缓缓的走过来，她有一头金色的头发，蓝色的袍子将她的身材衬托的尤为性感。

蓝袍女人捂着胸口微微鞠躬，“吾主安康。”

坐在中央的圣皇庄严肃穆，满殿的烛火给他镀了一层金色的边，他只是轻轻点头，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奥莉芙，攻城重器是否全部安置完毕。”

圣皇的声音回荡在神殿中央，像是一根冰刺插进身体，每个人都浑身一颤。

奥莉芙恭敬的回应道：“主，已经准备妥当。”

“很好。”圣皇转头看向红袍护法塞西尔，“塞西尔，明日攻城是我的意思。”

“是。”塞西尔微微躬身。

“生死关是我们遇到的最大的障碍，但是这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豢养者们正在互相撕咬，打的正欢。”圣皇喝了一口葡萄酒，悠缓的说道。

“伟大的主，全盘已经在您的掌控中了。”塞西尔再次致以敬意。

“明天我将率领勇士，踏平生死关，圣国只有勇士没有懦夫！”

乌谋说的懦夫是谁，在场的护法们自然心知肚明，乌谋和塞西尔是多年的死对头了。塞西尔是个高傲的人，他是从来不与乌谋这种莽夫合谋的。

“老夫不屑与你争辩，老夫祝福你，乌谋护法，老夫祝福你明天不要一个人去天堂，你要多侍奉主几年！”塞西尔年纪虽大，但是打嘴仗还从没输过。

“你...还有你，奥莉芙，你偷笑什么？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不会揍你！”

“乌谋护法这句话倒是中听！”奥莉芙捂着嘴笑道。

“安静。”圣皇说话永远都是不紧不慢的，但是好像有种魔力，只要他开口说话，所有的人只有服从。

此时，神殿的大门蓦然缓缓打开，神殿内的光向水一样涌向门外，巨大的温差造成了一阵风，紫色的长袍迎风飞舞，一个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

“达江尤，你怎么来的这么晚？”乌谋冲着身影说道。

达江尤，紫袍hu法，掌握着圣国的情报机构，是整个圣国知道最多的人，也是他一手策划，在次大陆经营多年，现在一举成功引起齐楚大战。

“好饭不怕晚。”达江尤回答道，然后对圣皇深深鞠了一个躬。

奥莉芙整理了一下头发，扭着她傲人的身体来到达江尤身旁，一双白嫩无暇的大长腿在蓝袍下若隐若现，自是风情万种。

“我对气味很敏感。”奥莉芙伸着鼻子闻了闻达江尤，“你杀人了。”

“我每天都杀人。”达江尤冷冷的说道，“在我的鼻子里，血腥味比你身上的香水更迷人。”

“好了，达江尤，你给朕带来了什么？”圣皇说道。

达江尤微微鞠躬，“主，我带来的消息不是来自次大陆内部，而正是生死关。”

圣皇微微颔首，达江尤继续说道：“毫无疑问，我已经拿到了攻克生死关的关键。”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圣皇饶有兴趣问道：“什么关键。”

“正因为关键，所以，我只向主一个人报告，我请求其他人立刻出去。”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都对主不忠心了？”众人大为不满。

“都退下吧。”圣皇无奈的挥了挥手。

既然圣皇都说话了，即便不情愿，塞西尔等人也只好退下。

“喂，好汉。”奥莉芙凑近达江尤耳边轻轻说道，“等会儿，不介意的话来我帐下，我给你庆功。”

“我介意。”达江尤冷冷的回应道。

奥莉芙撇撇嘴，翻了一个白眼，甩下一句“无聊”离去。整个大殿只剩下达江尤和圣皇两个人。

达江尤不缓不慢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主，这是燕南山的给您的信。”

燕南山，是生死关的守关大将，现在罗西亚人来势汹汹，此时来信，其中意义自然不言而明。

“主，让我上呈给您过目。”

“你，念给我听。”

达江尤止住了脚步，慢慢撕开信封。

“伟大的罗西亚的圣皇，大陆唯一的神明，在下是生死关的守城大将燕南山。昨天一睹陛下军容之雄壮，真可谓气吞山河，试问天下谁人能挡？齐国的名将李明决，楚国的路逆，在陛下面前亦不堪一击，如屠鸡宰狗，我燕南山何德何能能与陛下一战也？今天下大乱，齐王昏庸残暴，连年大战，国之男丁，十不存三。为天下苍生计，南山愿归降于陛下，献生死关于陛下......”

“等等！”达江尤念的虽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圣皇心中已然翻起来滔天巨浪，但是喜怒不形于色是一个神明的基本素质，他还是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情报可准确？”

“此信确实他所写，这笔迹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圣皇轻轻吐了口气，“把信呈上来。”

达江尤再次双手捧着信，弓着身子，慢慢走到圣皇座下，单膝下跪，将信捧给圣皇。

圣皇接过信来，缓缓打开，瞳孔骤然放大，蓝色的眼眸中迸发出无尽的威严，摆在眼前的赫然是一张白纸。

而此刻，风未流动而光华已现，如在黑暗中捕猎的饿狼，达江尤豁然出手，匕首如脱缰的野马猛然刺向圣皇颈部。这么近的距离，这么迅疾的速度，在圣皇一晃神的瞬间，他死定了！

寂静，无声，烛火缓缓恢复了平静，只有鲜血滴落的声音。

“凡人，你惹怒了神。”圣皇的声音缓缓响起，达江尤微微皱眉，他竟没有死去，在那一呼吸的瞬间，圣皇下意识的用右手反挡，匕首刺穿了圣皇的手掌，但并未造成致命伤。

达江尤向后一跃，一击不成，要再寻找机会了，好在圣皇已经废掉了一只手。

“你不是达江尤。”

“他死了，你们的情报机构已经瘫痪了。”

“你杀了他？”

“他，还不配让我亲自出手。”

双方回答都不紧不慢，圣皇似乎忘记了对方就是刚刚令他受伤的人。

圣皇轻轻舔舐着伤口，鲜血的血腥味让他开始狂暴起来，多少年了，他已经忘记了受伤的感觉，甚至遗忘了痛觉。

“你不弱，但也到此为之了。”不弱是一个神明对凡人的最高赞赏，“我来到世上，乃是光，但凡信我的，不住在黑暗里。臣服于神，神会让你安然的死去。”。

“霍索恩，你别恶心我了，你大可以像个孩子一样大喊大叫，最好把你的护法都引过来，我正好一起杀了。”达江尤嘲讽道。

直呼神的名字还戏谑神！霍索恩还从未受过如此大辱，冷冷回应道：“神要杀你，还不用找帮手。”

霍索恩站立起来，脱掉身上的长袍，深蓝色的瞳眸如千年的寒冰死死地盯着达江尤。

达江尤，一甩紫色长袍，长袍在空中缓缓落下，现身的是一个半蒙着面，身材小巧玲珑的黑衣人，一双丹凤眼中蕴含着杀机。他完美的符合了一个杀手所有的特征，像是从传说中走出来的杀神。

“露出你的真面目来，卑鄙的凡人。”

“不必了，你已经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黑衣人蓄势将匕首置于身前，却发现匕首竟已锈迹斑斑，上好精钢打造的利器竟被神血快速的腐蚀。

黑衣人挥手而去，破空声响起，匕首如离弦之箭直射向霍索恩。霍索恩轻轻挥手，强大的气劲将匕首挥向一旁，直直的插进柱子里，铮鸣声不断。

霍索恩如黑虎下山，一跃而起，伸手直取黑衣人，如泰山压顶，单凭这无与伦比的威亚，若是旁人早已经跪服。只见黑影一闪，黑衣人凭空消失。

身后！撕裂声响起像是割破了空气，黑衣人从袖中又取出一把匕首，如电闪雷鸣狠狠的插向霍索恩。

霍索恩，威目轻凝，黑衣人竟感到一丝恐惧，头脑微微眩晕，是幻术。在这万分之一的间隙中，匕首从霍索恩身侧擦过，霍索恩完美的把握住时机，一掌挥去，黑衣人奋力用双臂抵挡，但仍被打飞出去，在空中黑衣人双臂酸麻，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难以平静。

人还未落地，霍索恩一招又至，单凭一个左手如大浪淘沙，连绵不绝，黑衣人不敢抵挡，连连败退，霍索恩之强，世间罕见！

霍索恩见黑衣人败迹已露，岂能放虎归山，闭上眼睛，轻轻一跃，毫无声息，如东升之日，竟连踩空气，浮于空中，身上的黄金装饰随着气浪起舞，弹奏一首优美的合奏曲。

黑衣人体内血气翻涌，身体紧绷，轻喝一声，双手紧握匕首，像是与匕首合为一体，穿向霍索恩！

纳命来！

当匕首离霍索恩鼻尖还有一寸，漂浮于半空的霍索恩嘴角微微勾起，双目蓦的睁开。正是此刻！霍索恩，左手猛然架开黑衣人，匕首如一轮新月，从霍索恩鼻尖划上去。右手狠狠的击中了黑衣人的腹部，黑衣人如狂风中飘零的白纸，撞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刚才霍索恩被匕首刺穿的右手，此刻竟已然痊愈！

黑衣人颤颤巍巍的将面罩取下，在灯火的照映下，竟是一个俊美的少年，一双丹凤眼中双眸如清澈见底的湖水，但是湖底深处却迸发着希望和不屈的光芒。如果一个人道路是坚定的，那么他眼睛里看到的全都是美好的未来。

“你太年轻了。”霍索恩背负着手说道，“也太可怕了。”

霍索恩面色突然变得狰狞，“所以你该死，这世界不应该出现你这样的强者。我以神的名义，宣布你的死刑。”

霍索恩气势随之一涨。

少年冷冷一笑，明明已经是无力回天，眼神却依然像朝阳一般，“能够为我定罪的，只有历史，而不是你！凭你这个渣滓也配宣判我的死刑？”

“我就是历史的创造者。”霍索恩狰狞地笑道，“我发誓，我一定会把你剥皮抽筋。”

霍索恩右手虚空一握，海量的气流在手心汇集，肉眼可见的聚集成球形，不必质疑其威力，必能让人粉身碎骨。

少年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匕首轻轻划到眼前，寒光中黑色的眼睛无比坚定，左手重重的握住右手的手腕，周围的气浪开始围绕少年旋转起来，形成一个气圈，仿佛从未受伤一般，匕首的寒光越来越盛，少年就像是在九幽中燃烧的蓝色烛火，这一刻他的威压甚至超过了神！

死！霍索恩怒然出手，周围的空间似乎被撕裂一般，世间最强的一击。

燃烧吧，燃烧吧！少年化为了一束火，周围的气圈也被燃烧了。他变成了光！霍索恩攻击已至，就算是他，怎么能抓得住光！一击击空，巨大的气浪在空中炸裂，翻腾的气流把神殿所有的烛火全都吹灭。在空中看去，罗西人军营形成的火莲花中心瞬间消失。所有罗西亚人都吓呆了，hu法们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向神殿涌去。

霍索恩一击未能得手，转首回神，一道绚烂的光如雷霆万钧之势刺进他的眼眸，一道难以抵挡的冲击力，狠狠地撞击在霍索恩胸口之上，痛楚瞬间充斥着全身，整个身体想被刺裂一般，霍索恩不禁哀吼起来。

神殿的大门被缓缓打开，护法们只见暗夜中一道流星重重的击中在圣皇身上，击穿了圣皇的身体，最后圣皇被狠狠地钉在了墙壁上，无与伦比的震撼力让hu法们大脑一片空白，流星如瞬间划过天空，hu法们被气压狠狠的掀翻在地，再起身之时，神殿已经重新恢复黑暗，只能听到微弱的呼吸声。

“主！”护法们呼喊着跑进去。

“杀...杀了他。”霍索恩捂着胸口，鲜血止不住的流淌，发出一声微弱几乎不可闻的声音。

乌谋转头看去，看到摊在地上的少年。少年抬起头看着他一看，乌谋瞬间感觉心脏被刺穿一般，双腿竟然发颤，他竟然一动都不敢动，好像下一秒就会死掉一般，这种威压他只在霍索恩身上感受过。

“啪！”一声清脆的响指响起，清晰地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轰隆！”巨大的轰鸣声随之而来，整个神殿的顶部被炸穿，火光照耀进神殿。

“啪！”再一声响指响起，一个白衣少年从一根绳上从天而降，一手搂起黑衣少年，巨大的机械声从众人头上轰鸣而过，一道凤凰的影子从神殿上映在地上缓缓划过，整个罗西亚军营像是炸了锅，火铳手弓箭手全部出动，无数的火箭覆盖了整个天空，凤凰迎头而上，直冲云霄，最后只在黑夜中留下一道黑影而去。

据《神圣罗西亚编年史》记载，历史上神一共被杀死过两次。第一次是帝国历三十二年，书中描述晋帝国的开国皇帝，卑鄙的弑神者晋泽西从天之囚笼中逃脱出来。九月，与神血战于冰原之上，神不敌，被一刀斩下首级，八护法秘而不宣。第二天，血红的初阳再次照耀大地，驻守在远东还尚未知情的七十万罗西亚军在一片“吾神不朽”的呼啸声中，看到了神的头颅挂在生死关城墙上，神闭着眼睛，低着头，像是臣服了一般。罗西亚军就像被杀死了灵魂，他们齐声恸哭，此时晋泽西亲率铁骑，敌军望风而逃，溃不成军，鲜血染红了三百里冰原。远东十三州之地尽归于晋，远东更名为“燕”地。至此，豢养者开始走出囚笼，与圣国开始了长达九百年的战争。

神第二次被击杀是在帝国历九百四十五年，神亲率军三十万，大破远东军，兵临生死关下，此时发生了罗西亚历史，乃至整个大陆历史上最诡异的一幕。

《后帝国书》记载，“罗西亚圣皇亲率三十万，是夜，其兵至生死关下。圣皇见其关之雄伟，难以克之，气急攻心，遂吐血而后退兵。”

该史料显然不能说服人，关于那一夜，《神圣罗西亚编年史》却只记载了一句话。

“暗夜，见流星击于大营，次日，神感应天召，归于上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