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这厢有礼了 第四章 道士下山

翌日清晨，张衍从梦境中醒来，看着观内熟悉的摆置，也忍不住有些不舍。

自己在这山上呆了十数年，饿食野果、渴饮山泉，偶尔猎只野味打打牙祭，日子倒也快活。如今到了离开的时候，没有一丝不舍，那是不可能的。

将道观内外用除尘咒清理的干干净净后，张衍又来到十里桃林，面对着老道士的衣冠冢：

“老头，我这便下山去了。你也不用留我，你就是留我，我也是要走的……小爷我这一去，可能就不回来了，以后就留你独守这山门了……你倒是留我啊……”

张衍坐在老道的衣冠冢前，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十数年的生活点滴从脑海中缓缓划过，一颗泪珠不知何时滴落，浸入了泥土中。

前世末法，天地间天魔纵横，道德沦丧，他求道无门。这一世，好不容易有了老道这位引路人，又天人永别，最终他还是一位孤独的求道者。

“老头，我去了……”

张衍起身，对着衣冠冢作了一揖，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

安平山下安平村。

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炙热的太阳星遥挂在天际。繁茂的树冠中，不时有蝉鸣响起，偶尔几只飞鸟腾空而起，在天际间翱翔。

农夫们在田里耕作，耕作之余，也在闲聊一些奇闻趣事。

“昨晚上安平山上的动静你们都听到了吗？”

“那么大的动静，当然听到了，我感觉房子都在摇晃。”

“肯定是老仙长又在降妖除魔。”

“那可不，昨晚安平山上电闪雷鸣，龙吟虎啸，恍如白昼般……”

有人放下手中的活计，描述的头头是道，就像是亲眼看到了一般。

得益于安平山道观的庇护，数十年来，方圆百里风调雨顺，也无妖魔作祟。百姓们安居乐业，更是将那老道视为活神仙一般的存在。

就在农夫们扯皮之际，从山间小道出现了一位身着青色道袍的少年。

那少年目如星海，面如桃花，正是下山而来的张衍。

“那不是老仙长身边的小道长吗？”

有人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从山道出现的张衍。

安平观庇护方圆百里，百姓们自然也会前去奉上些许香火。对于老道带在身边的张衍，自然也是认识的。

只是这小道长，从来都没见下过山，今日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小道长，小道长，你今天怎么有空下的山来啊？”

那农夫放下手中的活，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张衍的身旁。

“贫道受老……师尊之命，特地下山入世历练。”

张衍看着越聚越多的村民，开口说道。差点将老头二字吐出，还好改口的快。无外人时，自己可以毫无顾忌的叫老头，但是在外人面前，还是需要给老头一些面子的。

“那不如就在咱们村住下？”

闻言的村民两眼放光，以往道长居于山上，祈福祷告多有不便，如过能住到自己村里，那还不鸡犬升天。

“不可不可，贫道还需离了这安平山百里地界，方才算的上历练。”

张衍连连摇头，村民们的小心思，他是知晓的。不过他的道，不在这里。日后或许会归来，但那已是不知多少年后的事了。

“老仙长可还安好？”

突然有围观的群众发言问道。

“师尊他……已羽化登仙！你等以后再登山，或许很难见到他了。”

张衍愣了一下，最后还是替老道美化了一番。

“晓得晓得，神仙怎能轻示于人。”

村民们不懂得羽化登仙的另一层一次，还以为老道真的成仙了呢。

一行人有问有答，不大会儿便来到了村外的渡口码头处。

安平村只是个小村落，所谓的渡口码头，也不过就是在安平江岸边搭了一个木台子，然后一只小木舟停靠在旁边罢了。

安平江说是江，其实就是一条从安平山上流下来的小河。

渡口的船夫坐在码头上，远远的便看到一群人向自己走来。

待来人临近，才发现众人拥簇着一位身着青衣道袍的少年郎，定睛一看，这不是安平山老仙长身边的小道长吗？

“张老汉，咱们小道长要外出历练，还需你送上一程嘞。”

不待张衍说话，就有人先开口道。

那船夫，也就是张老汉，闻言连忙拍着胸脯说道：

“好说好说，不论小道长要前往何处？老汉我定然将其安然送达。”

安平观在周遭百姓心中的地位不可谓不高，加之老道士从不求回报，村民们除了奉上一些香火外，并没有其他回报的途径，如今小道长有所求，敢不尽力？

“贫道此番外出，无有目标，随波逐流，随遇而安。却是不劳烦老汉了。只是这木舟，能否让与贫道？”

张衍连忙摆手，然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

张老汉有些迟疑，虽然自己不靠渡人为生，但是村里渡口就只有这一只木舟，如果让给了张衍，村民偶有所需，却也难做。

“张老汉，这有什么可迟疑的。你将这木舟让与小道长。回头我再帮你造一个就是了。”

村里的木匠忍不住说道。

“也罢，那就将这小舟送与小道长了。”

张老汉一拍大腿，做了决定。反正那木匠已经答应了，定然要他造一只更好的小舟不可。

“非也非也，不是送与，是让与。”

张衍翻手拿出一锭银子，抛进了张老汉的怀中。

老道近几十年才在此安平山定居，早年间走南闯北不知多少年，也收集了不少的财物。修道之人虽然对黄白之物颇为鄙视，但行走人间，亦少不得这等黄白之物。

如今老道羽化，这些从道观中搜寻出来的黄白之物，也成为了张衍此番入世的资金。

“使不得使不得，这破烂小舟如何能让小道长破费呢。”

张老汉接过银锭仔细一看，好家伙，整整十两。自己这小舟，莫说是十两了，就是一两，那也是绰绰有余。

张老汉看着手中的银子，那是极为的可人，但是小道长不能欺啊。安平山方圆百里的太平，靠的就是安平观的两位道长，自己怎么能占小道长这么大的便宜呢。

莫说是张老汉，就是周围来送张衍的村民，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十两银子，自己得劳作多久才能赚得？

“无妨无妨，待日后新舟造就，你于此免费渡人一年便好。”

张衍摇了摇头，对着张老汉说道。

“莫说是一年，就是十年也行。”张老汉攥着这十两银锭，坚定的说道。

张衍纵身一跃，落在了那停靠在码头的小舟上，手上金光划过，那束缚小舟的草绳断裂：“如此，贫道就此别过。”

“小道长，一路顺风啊！”

“小道长，有空回来看看啊！”

张衍踏在小舟上，顺着河流而去，村民们的声音亦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