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这厢有礼了 第一章 ‘羽化’的老道士

月色如水，繁星如棋。

安平山上的一座道观中，盘膝对坐着一老一少两个道士。

老道须发皆白，满脸褶皱。

小道肤色晶莹如玉，如黑玉般的头发凌乱的披在肩上。

一老一小两个道士盘坐在蒲团上，呼吸间有着莫名的律动。准确的说，只有老道在进行蕴含莫名律动的呼吸吐纳，那小道士却是头颅微垂，一丝若有若无的鼾声从口中传出。

“道衍，为师即将羽化，明日起，你便下山吧。去那滚滚红尘中，寻你的道吧。”

突然，老道睁开了那已然分不清黑白的浑浊双眼，没来由的说道。呼吸间那莫名的律动也变得紊乱起来。

“老头，你说什么……”

听闻老道言语，张衍，也就是那被唤做道衍的少年道士从睡梦中惊醒，不可思议的看着老道。那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的眼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

说得好听点，那叫羽化。说的不好听，那就是要嗝屁了。

自打被老道从山下捡回至今，已经过去了十六年，老道的本事，他最是清楚不过。

自己多年前也曾觉得老道时日无多，该魂归九幽了。但十六年来，老道不曾有半点儿迟暮之人的样子，更是龙精虎猛，威压各路妖魔，使得安平山方圆百里太平长安。

被安平山方圆百里地界的百姓奉为活神仙。

怎么能说羽化就羽化呢？

“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肯定是你即将登仙境，不愿再照顾我这个凡夫俗子啦。”

张衍拍拍屁股站起来，围绕老道转悠一圈，没有感受到半分的迟暮之气，撇撇嘴说道。

“痴儿，修行之路漫漫，非大智慧、大毅力、大机缘者不可成仙。为师，终究是差了些。”

老道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哀，纵然自己被奉为活神仙，但是距离那‘仙’境，依旧是遥不可及。

倒是自己的这个徒儿，颇有天赋，自己能教给他的，都已经教了，他学的倒也快，就是学会了不愿再深究，也就是所谓的学而不精。继续强留在这山上，也不见得会更好，所幸就叫其去那滚滚红尘中历练吧。

再者，自己撑了这么多年，也到了实在撑不下去的地步了。

“老头你这还差？”张衍有些惊讶，老道龙精虎猛，坐镇安平山，方圆百里的大妖都不敢作祟，这都还差一些的话，那些大妖岂不就是些阿猫阿狗了？

“求仙难，求仙难……”

老道士喃喃自语，缓缓闭上了那浑浊的双眼，身上的生机渐渐散去。

“老头，老头……”

看老道不似作伪，张衍顿时慌了神。虽然十六年来，张衍并未叫过几声师傅，但是在他心里，老道就是他这辈子最亲近的人。

此时最亲近的人逝去，张衍心中难免升起一股悲凉。上一世末法世界，他就是最后一个求道者。这一世，他又成为了一个人，一个孤独的求道者。

“没气了，真的羽化了……”

张衍抬手探了探老道的鼻息，又轻轻摸了一把老道的身体，硬邦邦的，没有任何的生机，就像是死去了很久似的。

任你风华绝代，冠绝天下，到头来也不过是红粉骷髅；任你一代天骄，坐拥江山万里，到最后也不过一抔黄土。不成仙，终究难逃这生老病死，张衍那灿若星空的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

张衍对着老道的尸身恭敬的做了一揖，然后抱着其尸身出了道观，来到道观后的桃树林中。

这片桃树林，是张衍在这十数年中陆续种下的，如今依然成为了十里桃林。

“老头，将你葬在这如画的十里桃林中，也是我如今唯一能做的了。”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张衍将老道的尸身放下，心中默念法咒，只见双手被一片金光笼罩，宛如带上了一副金质的手套。

老道以为张衍学而不精，但那都是张衍表现给他看的。实际上张衍比之他丝毫不差，只是那般大机缘，不便诉与他人听罢了。

张衍蹲伏在一株桃树下，双手用力的向地面插去，在那金光的庇护下，双手犹如切豆腐般，毫不费力的就插进了土质紧密的地面，轻轻松松的就刨了个大坑出来。

“老头，你还没看到小爷我登临仙境，称尊做祖，怎么就这样走了呢？这可是你一辈子的遗憾啊。”

“待到来日小爷我修为有成，证得大道，定然渡你归来。”

张衍站起身来，看着刨好的坟坑，满意的点点头，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你看这个坑，它又大又方，放下一个老道的尸身，那是绰绰有余。

“夭寿了！！！”

就在张衍转身想要抱起老道尸身时，却惊讶的发现，除了那一袭青衣道袍，尸身已然消失不见。

“谁？谁偷了老头的肉体？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看你是不想活……”

张衍将那一袭青衣道袍拿起，左顾右盼，想要找寻是谁在‘太岁’头上动土时，从那衣冠中缓缓飘下了一片洁白的羽毛。

“这，这……老头真的羽化了？！！”

探手将那一片羽毛接住，张衍眼中满是诧异。可是这片光羽中，分明能感受到蕴含着老道的气息。

“罢了罢了，想来你是没福气葬在这十里桃林。”

张衍将老道的青衣道袍置入坟坑，然后用土填平，立一个衣冠冢，也不枉老道对自己的养育授道之恩。

至于那片光羽，张衍将其收置好，算是留下个念想，也不枉二人师徒一场。

衣冠冢刚刚立好，还不待张衍返回道观，就见深林中妖风肆虐，十里桃林的桃花扑簌簌的往下落。

“牛鼻子老道，咱们又回来了！”

“还不快快出来受死！”

一声唳啸从山门前传来，张衍变了脸色。

飞身从十里桃林回到道观门前，只见整个道观都被妖风围绕，寻常人看到这种场景，早就被吓得尿裤子了。

“何方妖孽，胆敢在我安平观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