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流年 出狱

诺大的城墙上那些电网模糊了幺鸡的视线，他在这里度过了两年浑浑噩噩的时间，今天终于可以跨出这座封禁的城门面对门外肆意的阳光。

之前他听说过很多监狱里的乱事，再经历了这一遭之后果然才明白，竟然比那些令人兴奋的传说还要恶劣。不光是挨打，还要挨饿。不光是倒掉同监的屎尿，还要倒掉邻监的屎尿。像他这样没有背景没有关系的少年犯就只能像无足的蚂蚁一样在地上艰难的爬行，唯一不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活着。

炎热的太阳炙烤着他单薄的身体。身无分文的他不知道两年前的那个家还在不在，他不知道刘瑜现在是不是还在那个发射卫星的基地上。他已经习惯了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两年来，他连一次都没看过他。这让他的心愈发的强硬，注定是要一个人顽强的活着。

背包在屁股上摔打着，他穿着已经洗的有些发黄的白衬衣和有些发白的牛仔裤，戴着一顶遮住长发的黑色鸭舌帽走在街上，他经过了那个令他厌恶的学堂。来到了自家的小区门口，那些个老太太老头子在树荫下拿着蒲扇乘凉，他把帽子往下压了压走上了一单元的楼梯，302的门上已经落满了不少的灰尘。门口放的一个破炉子已经锈迹斑斑，他揭开炉盖看见炉膛里的钥匙，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他不知道房间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钥匙在锁孔里旋转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轻轻的推开了门，一股子土腥味和潮湿的霉味冲进了他的鼻腔，右侧的沙发上落满了灰尘，电视机上也能轻而易举的揭下硬币后的灰尘。他推开自己的房间，窗台上的那些书籍已经被阳光晒的发白，被套和床单上已经长了一层白色的菌毛。就连两年前一贯在床下爬来爬去的蟑螂也不知所踪。他回到了沙发上一屁股坐了下来，摸出了背包里仅有的一盒黑兰州点了一支，这还是他临走的时候，同监的老大塞给他的。还叮嘱他出来就要好好做人，没必要非干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能活着就好。他点了点头，心里恨不得把这个家伙的头打碎，但比起离开这个让他浑浑噩噩的地方，这个家伙的头分文不值。

房间里迅速就开始弥漫着烟雾，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究竟要去干什么，乏累的闭上了眼睛。

杨涛看时间还早就打电话约了贾梅和柳禾看电影，他在太平洋电影院的门口买了两桶爆米花和三瓶可乐。由于电影院在步行街边上，来来往往的人就像出巢的蚂蚁来来回回的走动着，他奋力的在人群中搜寻着贾梅和柳禾的身影。

他瞪了足足半个小时的眼睛，终于看见两个人穿着花色不一的裙子向着他的方向走过来。

“等好久了吧？我们从那边跑过来的，路有点远。”其实她们去了最近的商场买了两条裙子。顺便借用了老板娘的口红给自己的嘴唇上了个色。

“没事没事。来，喝个可乐。冰镇的。”杨涛把手中的可乐递了过去。

“啊。真是渴死了。”贾梅拿过可乐就一饮而尽。杨涛和柳禾尴尬的看了看。柳禾只好把自己的可乐递到了贾梅的手中。

“你喝我的这瓶，我还没开呢。我再去买一瓶。”杨涛说着朝超市走去。

“不用了。不用了。”柳禾在身后喊着，杨涛假装没听见又去超市买了三瓶可乐。

“你口红花了。”柳禾看着去超市的杨涛转身对贾梅说道。

“啊。那怎么办？你拿纸了吗？干脆我擦了得了。不舒服。”

“没拿。你等着我去买一包吧。”柳禾看了看超市的方向，却朝着步行街的街头跑去，那里最近的超市也在她上过的那所高中的楼下。

“你跑那么远干嘛？这不是超市吗？”贾梅看着柳禾的背影说。

“超市里碰见杨涛他又要付账，多不好意思。”

“真是拿你没辙。那你快去快回。我在超市门口等你啊。”贾梅喊道。

柳禾没有言语一路小跑到学校外面的那个小卖部。她其实还买了不少零食。刚要走出来的时候就碰见了两年未见的幺鸡走了进来。

“幺鸡？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柳禾一激动手上的零食撒了一地。

幺鸡也木然的望着柳禾，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说道：“就今天早上刚出来。家里两年没住人了。我下来买点东西。”

幺鸡蹲在地上帮柳禾捡起了洒落了一地的零食。

“那我先走了，改天有空我和贾梅来看你。”柳禾心跳有些慌乱，幺鸡变了，至少没有上学那时候冷若冰霜的感觉了。

“知道了。你慢点。”幺鸡看着柳禾的背影，她似乎没有改变多少，还是一头秀发，长相还是那么俊美。他其实打心底里喜欢她。但他却一直张不开自己快要失语的嘴。

“来不及了。电影快开了。柳禾怎么还没来？”贾梅跺着脚在人群中搜寻着柳禾。

“没事，再等等。电影院不会有人占座的。”杨涛也在人群中搜寻着柳禾，虽然嘴上安慰着贾梅但心里还是担心着柳禾。

坐在座位上的三个人气喘吁吁的看着大屏幕上已经播放了几分钟的电影。

柳禾又想起了幺鸡那张清秀而帅气的脸，上学的时候她的心里其实一直就暗恋着他，但他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压根就让柳禾毫无办法。那时候得知他被抓起来的时候，自己还偷偷的哭了一场。后来，她去少管所看他，但是那个门卫却说不满十八岁不让探监。这是什么狗屁逻辑，她就好说歹说让门卫把自己买的东西一定要送到，也不知道送没送到。如今看他出来了，就更不好意思问这个了。只要他还好着，那都不重要了。

旁边的贾梅看着电影笑得不亦乐乎，杨涛吃着爆米花也在笑着，只有柳禾再想，贾梅的心真够强大，父母离婚竟然都能笑的这么没心没肺。当初她完全都不知道自己父母离婚。但得知父亲得了白血病才明白他的苦心。如今贾梅也要成为离婚的受害者，她却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她。

看来杨涛也压根就不知道他父亲跟贾梅母亲的事，柳禾就想着同样的同龄人，就是跟她们过的完全不一样，放假不用去惆怅到哪里打假期工，随时随地都有花不完的零花钱，学习条件优异，成绩同样优异，苦难和不幸就像是绕着他们行走一样。

张成花回来后在卧室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烟，贾长青在客厅一根接一根的抽烟，隔着一扇门就能把两个成为夫妻的人拉的如此遥远。

夜幕渐渐地来临，张成花走出房间去厨房做饭，贾长青睡倒在沙发发上起了轻微的鼾声，一张薄薄的毯子盖在了贾长青的身上，张成花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心里也是百感交集。自己出了轨还要痛骂他，她也不明白是什么时候两个人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当初嫁给他的时候也是做好了忍受孤独的准备，但万万没有想到还是自己想的太过简单，黑夜吞噬着灵魂的时候，她还是没有把控住自己。

如今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离婚似乎是唯一的办法，她不想再去想，轻轻的起身走进了厨房，关上了厨房的门，女儿也不知道现在在什么地方。她就觉得心里充满了愧疚，大人之间的事总是有意无意的伤害着孩子，但却没有任何可以解决的办法。

从电影院走出来的时候，柳禾觉得整个人还在刚刚的那场电影里回旋着。杨涛有提议去吃火锅，贾梅看起来很是开心，她也没好意思拒绝，一想到今晚或许回去又到很晚，不知道怎么跟马芳交代。索性就没有再打电话，马芳的电话也没有打进来。

火锅延续了多少年，人们总是对它百吃不厌，原因就在于它的味道总是千篇一律。人之所以会分分合合，生离死别就是因为他是个多变的物种。

KTV永远都是震耳欲聋的牛毛嗓子叫驴声，虚伪的谈天说地，大夸海口。总是接着酒精幻想明天和未来，再大的事都变的不值一提，平时夹着尾巴也不敢说的话却能从嗓子里吼出来，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事也能酒壮怂人胆的做出来。可偏偏就这样，却也会想起那个脑海深处埋葬了很久的人，然后坐在打马路牙子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人们在平日里总是过得浑浑噩噩，酒精的唯一好处就是唤醒了人们沉睡的大脑，埋葬的本质，但谁都知道酒精作用太短，终究还是要回到那些浑浑噩噩的生活中去，面对所有的伪装起来的同类，重新埋葬起心里那个该埋葬的人，等到真有一天腐烂了，也就遗忘了。

柳禾盯着电视屏幕上的歌词，唱的不高不低。贾梅在边上却唱的撕心裂肺，泪流满面。杨涛坐在角落里看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停止了歌唱，转身坐在了角落里。灯光闪耀着，她不知道怎么能告诉杨涛让他放弃在自己身上的努力，但他却不知道杨涛什么时候坐在了她的身边搂住了她。她想挣扎，却发现自己却没有那样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