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家,岑暮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既对即将到来的北京生活充满期待,又有些害怕跟奶奶提这件事。
奶奶已经七十岁了,平时叔叔姑妈们都不在身边,个把月才回来看看她,自己大学四年住校期也是每个月回趟家,看到奶奶健健康康的岑暮烟就放心了。
现在好不容易自己毕业了,奶奶身边也算是有人陪。
如果自己告诉她想要去更远的北京,奶奶一定会舍不得的吧……
想着想着,岑暮烟就被周公掳走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岑暮烟还没起。
奶奶上来坐在她的床边,看着熟睡的岑暮烟,微微笑着,过了好一会儿,抬手在这个她从小带大的孙女脸上摩挲。
“我的乖孙女长大了,要去大海里遨游了……”
脸上被摩挲得发痒,岑暮烟从睡梦中醒过来,呆若木鸡。
过了好几分钟看到奶奶才反应过来。
“奶奶,你怎么上来了?”
“懒虫,也不看看几点了。”
奶奶嗔怪道。
“嗯,昨晚有些失眠。”
岑暮烟揉揉眼坐起来,齐耳的短发炸着,整个脑袋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海胆。
“是因为要去北京所以失眠了吗?”
“奶奶你怎么知道?我说梦话啦?”
岑暮烟瞪大眼睛看着奶奶。
“哈哈哈,小白来家里了,刚才我们聊天他都跟我说了。”
奶奶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孙女,岑暮烟往前凑凑一把抱住了身型已经有些佝偻的奶奶,鼻子瞬间就有些发酸。
她想哭,她觉得奶奶年纪大了,正是身边需要人的时候,而自己却在这个时候决定走到更远的城市去,这是不孝。
可是那座遥远的城市里也许就是她梦想照进现实的地方,她内心蠢蠢欲动。
对于她来说,梦和牵绊始终要放弃其中一个,才能拥有另一个。
而无论让她放弃哪个,都是难以抉择。
奶奶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摩挲着岑暮烟的头发,依旧是软软糯糯的声音。
“乖孙女长大了,应该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奶奶也不想你将来老了后悔没出去闯荡过,出去见识一下,如果有一番作为呢,那奶奶也替你骄傲,实在不行,最差也不过就是咱们再回家来对不对。但总归是试过了,知道自己的分量了,成与不成,都没得后悔了。”
“奶奶,”岑暮烟抱着奶奶不肯撒手,她隐隐地感觉到,自己与奶奶的相处时光不多了。
“奶奶,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尽管知道奶奶不会离开这座老宅子,岑暮烟还是心存幻想地说出了这个提议,果不其然,当即就被奶奶拒绝了。
“快起来了,小白还在院子里呢,你要让客人等多久?”
奶奶拍了拍紧紧抱住自己的岑暮烟,小声说道。
“哎呀他哪算客人啊,他小时候说多少次要跟你过啊,再说了,一墙之隔,这不就是家人嘛。”
“呵呵好,家人,那你还打算吃饭吗?想让奶奶也跟着你饿肚子啊?”
奶奶拉开岑暮烟的胳膊站了起来,让她快点洗刷完下楼帮忙准备午饭。
吃过午饭,白浩说想出去走走,被岑暮烟拒绝了。
用她的话说就是,这个镇子从小走到大走了十几年还走不够啊,还出去走,一条街多少块砖都要数过来了,还是在家里舒坦,有摇椅有茶有书,还有她最爱的奶奶。
白浩笑着摇摇头,身体却很诚实地没有挪动,静静地跟岑暮烟坐在院子里,享受着午后的阳光和慵懒。
聪明如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岑暮烟是想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再多陪陪奶奶。
在他们离开前一礼拜,老白叔两口子也开始每天到岑家来。
两家人就像过年时候一样,围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嘻嘻哈哈,践行的饭吃了一顿又一顿,一直到临行前一晚。
因为第二天要赶早班车,两家人早早散了场。
岑暮烟躺在床上开始烙饼,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担忧,一种麻麻的情绪占满了整个脑袋,让她睡不着。
“烟儿,睡了吗?”
奶奶的声音在房间外响起。
“没,奶奶。”
听到奶奶的声音,岑暮烟迅速爬起来跑到门口,扶着奶奶进了房间。
等进了房间坐定,奶奶举起手里一个用红色云锦做的小布包,一边打开一边悠悠地开口说道,“这里有个小首饰,本来打算是等你带你男朋友回来的时候,奶奶再给你的,但是你要去北京了,你要是在北京找到你的爱情,奶奶也不在身边,没法第一时间知道这个好消息,所以奶奶就想提前把它给你。”
云锦小包里,是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
“等你再回来的时候,奶奶希望你戴着这只镯子和你的男朋友一起回来。”
“奶奶,这太贵重了,等我结婚的时候你再给我哈。”
奶奶的举动让岑暮烟心里堵得难受,“你搞得好像我出去以后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似的,我会常回来的呀。”
“乖孙女,奶奶知道你孝顺,”奶奶拉起岑暮烟的手摩挲着。
“但是奶奶也心疼你,不想让你来回奔波。现在的社会生存压力大,奶奶希望你能够没有牵挂地奔自己的事业,不要总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个老人家身上,奶奶这里还有你叔叔和姑妈呢,再说还有隔壁家你老白叔,周围有的是人照应着,你就放心出去闯,别没事就总想往家跑,没出息。”
奶奶嘴上还在故意数落着,手上已经把镯子套在了岑暮烟的手腕上。
“看看,多好看哪。”
奶奶抬起岑暮烟的手仔细看着,“我就知道这镯子只有我的乖孙女才适合。”
“奶奶。”
岑暮烟一个没忍住掉下泪来。
“诶,奶奶给你送礼物你还哭?这么不喜欢啊?”
“不是不是,奶奶送我什么我都喜欢。”
“我告诉你啊,这只镯子可是我母亲的嫁妆,原来是一对,后来我出嫁,母亲给了我一只,另一只给了我的嫂嫂。你姑姑一直都想要,可我不给她,我说我就是给我的小暮烟留着当嫁妆的,你姑姑气得不得了哈哈哈。”
奶奶附在岑暮烟耳边说起了小话。
不知道聊到了几点,两个人一起在岑暮烟的床上睡着了。
而岑暮烟做梦也想不到,随着她去了北京,在以后的日子里,这样与奶奶亲密相处的时光,竟然用一只手就足够数得过来。
第二天一早,岑暮烟是被白浩的电话吵醒的。
起床却没看到奶奶,岑暮烟匆匆跑到楼下,等闻到了她习以为常的杏仁核桃露的味道,才确定奶奶是起来做早餐了。
于是她又放心地重跑回二楼去洗刷。
匆匆收拾过后,老白叔和白浩已经进了院子。
“你们吃了没有,我刚做好的早饭,一起吃点。”
奶奶招呼老白叔父子一起吃饭。
“奶奶,不用客气,我们吃过了。”
白浩向前紧走几步接过奶奶手里的东西转身放在院子里的小桌上。
“岑暮烟你个磨蹭鬼,抓紧时间。”
“你外婆姓崔啊……”
岑暮烟嘟哝着走到桌子跟前。
“哎,小暮烟,他外婆真的是姓崔啊……”
老白叔忽然接过的话茬成功逗笑了所有人。
胡乱塞了几口,岑暮烟就再也吃不下了,“奶奶,你不去送我啊?”
“不去了,年龄大了坐不了车,有你老白叔送你我放心,到了那边别任性,遇到问题多跟小白商量,好好听小白的话,没事别光惦记家里,不管做什么就认认真真做,听到没有?”
“听到了,奶奶,那我们走了……”
岑暮烟眼里噙着泪,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那座老宅子,她没看到的,是奶奶眼角努力也没控制住的一滴泪。
北京。
岑暮烟跟在轻车熟路的白浩身后,穿越重重人海,终于出站走到了大街上。
北京,一座无数人寻梦的城市,无数的人想要在这里淘金,想要在这里出人头地;
同时它也是一座让无数人黯然放弃梦想的城市,在经历一系列打击之后终于认了命。
在这里,每天都有人满怀希望挤进来,也有人带着不甘心离开,但是北京的人口依然居各大城市之最。
可想而知它的魔力。
岑暮烟,一个有些粉丝基础的网文写手,在头脑一热的情况下,加入了北漂大军。
未来她要做些什么呢?此时的岑暮烟还没有想好……
她盯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肾上腺素飙升,站定抬起胳膊大声高呼“首都,你好!请接受一个来自南方小城的人的诚挚的问候!”
身边的白浩翻了翻眼皮,把岑暮烟的胳膊拽下来。
“别在这丢人现眼的,赶紧跟我走!不知道的以为我带了一傻子呢……”
白浩言语间满是对刚才岑暮烟行为的嫌弃。
如同一盆烈火被兜头浇下了凉水,岑暮烟的表演欲被白浩灭了个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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