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浙江H城。
临近毕业,学校里大四的学生们每天早出晚归地,就为了找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
岑暮烟看着已经空了两个人的宿舍再也住不下去,开始收拾行李。
“烟儿,你也要走了?”
舍友宁宁坐在床铺上失神地问道。
“不走,待在这干嘛呀,宿舍里现在冷清的让人讨厌。”
岑暮烟一边往行李箱里叠衣服一边跟宁宁聊天。
“你工作怎么样了?有着落了没有?”
“昨天去的那家公司还可以,但是要先到江苏总部去实习,也就意味着,我要背井离乡了。”
说完宁宁扑倒在床铺上。
“挺好的,现在找工作不容易,先试试看嘛。”
“我真羡慕你,直接省略了找工作这一步,自己给自己做主,多逍遥。”
“哪儿啊,我这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搞不好哪天就扑街了哈哈哈。”
“你哪能扑街啊,你现在在网站上可是大神级别的作家,多少人追捧你的小说呢。”
宁宁流露出一种无比羡慕的神情。
“哎,烟儿,你奶奶知道你在网络上这么火吗?”
“我们家那位大家闺秀从来不看我的作品,她只看纸质印刷出来的书,她说那样的书才有感觉。所以,我的目标就是努力写作,有一天也出本像样的书。”
岑暮烟对未来充满向往。
“哎,下午你男朋友来接你吗?”宁宁突然问道。
“他呀,最近特别忙,不是参加了那个‘魅力新星’的选秀比赛吗?进入浙江赛区决赛了,说要训练暂时没法见面。”
提起一个月没见的男朋友骆嘉俊,岑暮烟又忽然有些失落。
骆嘉俊跟她是高中同学,岑暮烟高考后如愿上了浙江大学,而骆嘉俊却发挥失利,最后上了个大专。
从学历上的差距,再到后来岑暮烟事业上的发展,好面子的骆嘉俊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他暗暗较劲,一定要混出个样来,这样才能在岑暮烟面前抬起头。
而机会就是这次选秀活动,多才多艺的骆嘉俊毫不犹豫就报了名,他梦想着能一举成名。
岑暮烟打心底里是不喜欢骆嘉俊接触娱乐圈的,她觉得太复杂。
可是骆嘉俊告诉她那是他的梦想,他要当明星。
岑暮烟只好支持他。
从海选一路过五关斩六将,骆嘉俊PK掉了几万名竞争者,进入了浙江赛区的决赛。
眼下正是他准备赛区决赛的关键时刻,所以一早就跟岑暮烟打好了招呼,等他比完赛两个人再见面。
中午岑暮烟跟宁宁吃了个告别饭,就一个人拖着行李回家了。
她给骆嘉俊发了条微信,说要回家了。
等了很长时间,也没等来回复。
岑暮烟叹了口气,不再看手机。
黄昏时分,岑暮烟回到了那座让她牵挂不已的小镇。
古色古香的小镇从头逛到尾一天时间足矣,可是每次回来,岑暮烟都喜欢踩着青石板一步一步地慢慢丈量。
走到河道中心经过一座桥,往里拐,经过两户人家,就到了岑暮烟从小长大的家了。
这是一栋典型的苏式建筑,有两层,虽说年代久远但在这样一座古镇里,也是相得益彰。
一手把岑暮烟拉扯大的奶奶正戴着眼镜坐在前厅看书。
岑暮烟的奶奶出身于书香世家,从小受的就是淑女教育。
无论何时何地,头发都必须梳得一丝不苟,戒指耳坠项链必须配套,服装端庄干净整洁,说话从不大声,软软糯糯的,煞是好听。
可是在对岑暮烟的教育上,却独独落下了这“淑女”二字。
岑暮烟刚出生没多久,父母就双双离世,等到二儿子和小女儿都纷纷自立门户以后,偌大的一栋宅子里就只剩下了一老一小。
岑奶奶就从书房里拿书教给小暮烟识字,说来也怪,闹腾的小暮烟一听到奶奶给她念书听瞬间就安静了。
可是孩子毕竟是孩子,隔壁老白家的孩子比小暮烟大了两岁,平时没事就带她出去玩。
结果男孩子玩儿的那一套,小暮烟门儿清。
爬树翻墙下河的,每天灰头土脸溜回家,总免不了奶奶一顿数落,却从没挨过打。
数落完就罚她去书房抄书背书。
后来想想,岑暮烟从小就跟文学结下了缘分。
落日的余晖照在看书的奶奶身上,那场景美得不像话。
可是岑暮烟却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尽管奶奶努力在保持姿势的优雅,但年龄的劣势还是让她的背佝偻起来。
“奶奶,我回来啦!”
岑暮烟乍一喊,把奶奶吓了个激灵。
“哎呦,我的烟儿回来了……快,快过来让奶奶看看,瘦了没有……”
奶奶伸出双手迎着岑暮烟,她赶紧扔下行李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奶奶怀里。
“奶奶,我想死你了!”
“奶奶也想你!”
“我还想你做的宋嫂鱼羹……”
“小馋猫,”奶奶刮了岑暮烟鼻子一下,又无比宠溺地点头。
“奶奶做给你吃,做给我们烟儿吃。”
在家过了十天的神仙日子,岑暮烟接到了骆嘉俊的电话。
骆嘉俊在电话里告诉岑暮烟自己进了决赛,第二天回家,到时候去找她。
要见到自己男朋友了,岑暮烟自然是开心的,她还告诉奶奶要加菜。
第二天傍晚岑暮烟如愿等到了骆嘉俊,两人陪奶奶吃完晚饭,骆嘉俊提议出去走走,沉浸在欢乐中的岑暮烟丝毫没感受到骆嘉俊的心事重重。
一路上岑暮烟叽叽喳喳,很久之后她终于发现骆嘉俊一直以来的沉默,便停下脚步看着骆嘉俊。
“你怎么了?不是进决赛了吗?为什么还不高兴?”
“烟儿,”
沉默了几分钟,骆嘉俊叹了口气,仿佛做了一个艰难决定般地抬头看着岑暮烟。
“我进决赛了,两周以后要去北京参加全国总决赛。”
“对呀我知道啊,你很棒耶,你怎么还不高兴?”
骆嘉俊皱着眉头低下头,然后又抬起来。
“我说我就要去北京参加全国总决赛了。”
“我知道啊,你说过了。”
岑暮烟不明白骆嘉俊为什么要一直强调自己马上去北京。
“我去了北京肯定就不会回来了!”
骆嘉俊的声音突然高八度,把岑暮烟吓得一愣。
“我好不容易抓住这么个机会,去了北京我就离那个我梦想的圈子更近一步,我的未来是属于娱乐圈的,我会成为明星。”
“我并没有阻止你啊,你就放心去追求你的理想就好了,我支持你!”
“你真的支持我吗?”
“那当然,我可是个称职的女朋友。”
“那我们分手吧!”
岑暮烟还沉浸在自己懂事体贴的行为中,骆嘉俊一句“分手”就像一个旱天雷劈到了她的脑门上,她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你去追寻梦想,和我们谈恋爱冲突吗?”
她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并问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在我看来,是冲突的。”
骆嘉俊冷冷地说道。
“随着比赛越来越激烈,我们的曝光率也会大增,有粉丝也是迟早的事儿。”
“所以呢?”
“你一定要我说得那么直白吗?”
骆嘉俊皱着眉头盯着岑暮烟。
“娱乐圈里的男明星他们为什么都搞地下情?就是怕那些女友粉不高兴了掉粉,等后期比赛我有了粉丝,他们肯定会把我的过去扒个底朝天,我家在哪,我在哪上的学,我的毕业照,我的社交账号,包括我有没有女朋友,毫无秘密可言。我不希望说到时候被粉丝扒出来我有女朋友,影响我的人气。你懂了吗?”
“你就那么自信你会走到最后,成为一夕爆红的明星?”
“对,我必须红!”
骆嘉俊双手紧紧攥着裤子,咬着后槽牙狠狠地说道。
“你都想好了?”
岑暮烟轻轻地问,看到骆嘉俊毫不迟疑地点了下头。
她叹了口气,“好。”
骆嘉俊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往另一方向走去。
“骆嘉俊!”
看着这个跟自己谈了四年恋爱的人的背影,岑暮烟叫住了他。
“我想问问你,是不是在我和那个比赛之间,让你再选一千次,你都会选择比赛?”
“就算是一万次我也还是这么选择。”
骆嘉俊头也不回地说道。
骆嘉俊走得很快,岑暮烟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人越来越远,苦笑了起来。
四年的青春,四年的真心,终究是抵不过名利场里纸醉金迷的诱惑。
岑暮烟觉得自己的这场初恋就像个笑话。她在河边的亭子里坐了许久,理智让她决定起身回家。
后面的日子里,岑暮烟把自己关在二楼没日没夜地在网上更文。
发小白浩打电话来问她之前提到的说要创作一部甜宠文,写的如何了。
“无聊……”
岑暮烟嗤之以鼻……
“甜宠文有什么好写的,渣男才好看,最后结局被人狠狠地虐到渣都不剩,大快人心!”
一手握着电话,一手狠狠地攥紧拳头,岑暮烟眯着眼睛皱着眉头,场面有些滑稽。
“哎?我怎么感觉到某人这心态有点不对啊。”
从小一起长大的白浩可以说是对岑暮烟的一切反应都了如指掌,即使两人分隔异地,通过电话里岑暮烟的语气他也能猜到她是难过还是开心,所以岑暮烟也从来不跟他隐瞒什么。
“我分手了!”
“啊?”
“确切地说,是我被甩了!”
岑暮烟有些沮丧地如实相告。
“为什么?他凭什么甩你?”
“呵,就凭人家北上去参加总决赛了,要当明星了,说万一被粉丝挖出来他有女朋友,会掉粉……”
“哼,”电话那头的白浩冷哼一声。
“这进娱乐圈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先飘了,这种脑子有泡的傻缺,分了也好,省得传染你!”
岑暮烟叹了口气,“也许我们俩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吧。”
“行了,这事就当是个考验,他没通过考验。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白浩年长岑暮烟两岁,更多的时候是扮演了一个哥哥的角色,从小到大都护着她,不忍心她受丁点儿委屈,白浩的爸爸经常说他是一个宠妹狂魔。
“等我忙完手上这个案子就休假了,到时候回家看你,你给我好好的,听到没有?”
“嗯,知道了。”
听着白浩温柔的声音,岑暮烟的眼眶里落下两滴泪来。
“挂了,我要赶紧更文了。”
她怕忍不住便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憋了半天,对着电话那一头的白浩说。
“好,好好写。我们坐拥几十万书粉,本来就是那臭小子他高攀了,还不知道珍惜,眼瞎的货!我这儿要开会了,回聊!”
岑暮烟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又重新坐回到电脑前开始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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