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刀 第十一章 梅子村

年后，天气还是十分寒冷，但在吴越之地，气候还算温和，百姓们不用像生活在北方一样裹着厚厚的棉衣，而在这吴越交接处的小驿站附近，有一个叫做梅子村的小村庄，这里的村民靠着种植梅子来谋生，虽说梅子下来多半是在七八月梅雨季节前后，但这里气候温和，全年都适合种植，村口紧挨着驿站有一家小酒馆，店主姓胡，土生土长的吴越人，他的酒馆后头种植着大量的梅子和一些适合酿酒的花草果实，大家都称这家店为梅酒店。

因为挨着驿站，小酒馆也就多设立了几间房间当作客房，也没指望能入住多少人，为客人增加几分方便就是。今日天气也不是特别暖和，胡家店主披了一件前些年从路过的北方商旅那里买来的白色雪狐皮大衣，这里可不常见，也是他好这一口，便花了些银子买了下来，这每逢冷天儿还是可以披上走走的。

胡店家像往常一样，先在堂中烧上一壶青梅酒，然后坐在旁边取暖，听着外面呼啸的冷风，感叹今年果真不是太平年，老天爷都要吹些大气儿。大风敲打着店门吱吱作响，忽然冷风透了进来，给店家打了一身冷颤，随后门也被打开，走进几个披着大衣的北方人，之所以店家能认出来他们，全靠和当年那群北方商人打交道，这几个北方大汉拉着一大麻袋就走了进来，为首的汉子对店家说道：“店主，能招待口酒喝不。”

店家连忙起身应着，“自然自然，不知几位想来点儿什么，本店的青梅酒一直都很有名儿。”他麻利地给几位客人带上座位，然后介绍起来。

“那就来上三壶青梅酒，烧热点儿，再两斤牛肉，主食看着来就行，有饼子儿最好，没有的话其他也行。”大汉说道。

店家应着，先给他们上了一壶烧热的青梅酒，然后去后堂忙活儿去了。那几个北方人互相倒了几杯热酒，为首的汉子低声说道：“咱们南下已然这么长时间了，连那人的影子都没见到。接下来我们就在这个区域内等几天，如果等不到就撤。“

其他的汉子点头附和，不一会儿，店家就端着牛肉和大饼上来了，给汉子们摆好盘子，店家就退到后面的柜台处，擦拭着自己的桌面。汉子们显然是饿了，几个人很快就把二斤牛肉和大饼全部吃完，为首的汉子看见其中一名瘦弱的汉子有点不胜酒力，拍了他一巴掌，道：“二条子，咋回事的，平常不就你最能喝吗？”

那二条子脸色浮上酒红，有点吃不消，没敢说话，就要倒在桌子上。为首的汉子骂道，“就他娘你的事儿多，算了，本来也要在这附近休息几天，店家，给我们开几个房间！”

然后他招呼着几个兄弟将二条子扛上楼去，其中一人骂道，“他娘的，爷爷这几天都累瘦了不少，这小子还比以前重了，酒量还变得不行了。”

店家连忙带着他们走上楼去，给几位客官开好了房间，为首的汉子在下面等着他，问道：“店家，劳烦您算下酒钱，还有房钱，咱们先开三日的。”

店家应了一声，就跑到柜台旁，掏出算盘在算帐，为首的汉子悄悄地靠过来，小声道：“店家，和您打听点儿事情，近日里可曾见过一名男子前来，北方口音，又有点西北的味道，看起来就像个公子哥的打扮，人也长得俊朗。”

店家刚要摇头，那汉子从怀中掏出一袋钱来，递给店家，“这不算酒钱啊，全是心意，那人要是付钱给你保守秘密，咱这出儿的价格更高，如果没有来过，也无碍，就当是给店家的辛苦费了。”

汉子这一套无可挑剔的人情话说的是没毛病，店家脸上露出了笑脸，掂了掂袋子，笑意更重了，他把袋子收入柜里，悄悄的和汉子说：“前些日子，大概两天前，一个和客官形容的很像的公子哥来过，向我讨了碗水喝，出手也大方，打听了一些近日的消息和去往更南边的路头，我就把几条道都跟他说了，不过我最推荐他走的是水路，而最近的水路只有黄鱼河那条儿，所以……”

汉子会心一笑，然后和店家说，“天色也不晚了，我们休息一天，明天再走，店家的钱照算，不碍事。”二人会心相视了一眼，汉子便摆手走上楼去。

午夜时分，楼上传来细微的对话声，房间内，为首的汉子正和其他几个汉子商量事情，那喝醉的汉子依然躺在床上酣睡，为首的汉子低声道“：这功劳肯定不能让别人找去，我们几个机缘巧合凑到一起，如果说真能把他拿下，那我们可再也不算是江湖中人，摇身一变成为朝廷捕快，那玩意可比练武舒服了。”

其他的汉子点点头，众人一起举杯以茶待酒，碰了个杯，没多久，其中一名汉子突然感觉头脑昏沉，说不上话，然后应声倒在桌子上，其他几个汉子也都是如此，为首的汉子练了好几年内功，因此受到的影响不算大，他一品联想到喝醉的汉子的事，就想明白了。

他骂了一句，抽出他的佩剑，起身就要开门下楼找那个店家，汉子刚刚推开门，那店家就正站在他面前，他的眼神充满冷漠，盯着汉子直发毛。

“他娘……”汉子刚要开口骂，那店家一拳掏出，打在汉子的腹部，疼得汉子脸色直抽抽，汉子往后退了几步，站稳后挥出他的大剑，店家侧身躲开，那长剑就砍在了门侧上，店家抬脚用力一踩，将剑踏陷入木缝之中，单手掐向汉子的脖子，汉子立刻弃剑回防，二人拳脚之间来回了几招，汉子逐渐接不住那店家迅捷的爪招，被一招突破，那手掌逐渐变暗，缠绕着黑气，一把掐住汉子的喉咙。

“禹王派来追杀太子的人马都如此不入流？”店家冷漠地问道。

汉子挣扎着，还是无用，最后放弃了挣扎，店家将他身上的穴位一点，把他扔在地上。汉子缓了口气，心有余悸地看了一下他的手掌，恨恨地说道：“禹王的江湖势力都是由长令君招募的，现在有和魔教勾结上，我们这些原本的江湖武夫只能擅自出去找寻太子，不然论功劳肯定比不过他们那群人。”

店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真正的杀手还没到，这些人只是误打误撞碰到了，不过也算巧。他抬脚踢向汉子的头，没用多大力气，就将汉子击昏。屋子里店家一个人站在那里，四周横躺着这群汉子，店家不再伪装声音，慢慢将脸上的假面撕下来，正是荆错之。

荆错之踢了踢那汉子，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水，然后道：“太子殿下，不用再装了，负责接应你的人就是我。”

屋里没有人动，但过了一会儿，那最早醉酒的汉子慢慢爬起来，他盯着荆错之，也撕下自己的假面，露出一副温和俊朗的面孔，此人正是大秦太子。

“你是如何认出我的。”太子沉声道。

荆错之给太子倒了一杯茶，推向他，“我是在酒中下了药，但药效没那么快，而你却几杯就倒地了，他们对朝夕相处的你可能不会怀疑，但我真知道你看出来酒中被下药了，就将计就计，我也顺了太子殿下的意，小小演了一出戏。”

太子接过茶水，没有喝下去，看着这名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陌生男子，心中的盘算不由多了几分。他一口将茶水吞饮，站起身来向荆错之一拜，“多谢阁下救命之恩，刘侍郎我信得过，他挑选的人我也信得过，日后我的命就装在阁下的兜子里了，待事成之后，必以国士待之。”

荆错之看着低下头来的太子，也回了一拜，“太子殿下不必多礼，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我……”

次日，一群身着黑衣的人走入客栈，为首的黑衣人挥手示意，其余人立刻训练有素的散开，少顷，汇报情况，他们发现一群江湖武夫和店主一起被帮在二楼的客房内，为首的黑衣人眯了眯眼睛，转头说道：“看来我们来迟了一步，把他们解开，问问情况。”

松绑的汉子们如实说出了情报，店主也说出了他被绑架的经过，黑衣人点了点头，他注意道了汉子描述出的黑色掌法，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对部下吩咐：“方圆百里，立刻搜寻。”

属下立刻照办，黑衣人看了看这些汉子，诡异地笑了笑，缓缓拔出了他那把猩红的刀刃，当他走出小店的时候，其余的属下都沾满鲜血回来了，从今日后，再无梅子村。

过了几日，消息突然被传开了，各个客栈茶馆，凡是那些江湖消息汇聚的地方，所有人都在讨论一个事情，江湖侠客无刀客挟持太子逃跑，途径梅子村为了灭口将梅子村血洗干净，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来。茶馆中，一个青衫客坐在那里，静静地品着梅子酒，听着四周江湖人士谈论这件事情，他将梅子酒喝完，将酒钱留在桌子上，提起他的佩剑，便走出了茶馆，后面

一个汉子看着他有点眼熟，问道旁边的人，剑道刻字的五大高手中，喜爱青衫梅子酒的是哪个来着。

旁边的人想了想回到：“好像是梅君青荀吧，你这么一提，好像江湖上传闻他的故乡就是梅子村吧。”

那汉子缓缓点了点头，迟钝地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可能就是江湖恩怨了。”

吴地边区，临近楚地东南，有一个马站，有两个风尘仆仆的行人赶到，想要找马站的老马夫买辆匹好马赶路，那老马夫眉头一挑，对着两人说道：“我这地方都是与官家合作的，官报换马通过我这里，你们二人随随便便的就把朝廷的马牵走了，我怎么交代。”

二人正是赶路的荆错之和太子，荆错之脸上带着那店家的面皮，给老马夫拉到后面，悄悄地递给他之前汉子拿来的钱袋，他放到老马夫手上，还拖着他的手掂了掂，向他点点头。老马夫的表情也变得缓和了，走出来说道：“也不是不能商量，这样吧，你们随我到后面看看，挑儿挑，看看哪两匹马合适。”

荆错之称是，走进马厩，大致一扫就能知道老马夫没把好马放在这，但也无碍，他挑选了两匹劲头还算足的大马，牵出来让太子骑上，嘱咐道：“苏兄，可要把缰绳抓紧了，这可不比你以前骑得驯马，还是有点野性的。”

老马夫点点头，给马儿梳理了一下尾巴，拍拍屁股让他们走吧，荆错之谢过老马夫，转身上他的马儿，二人挥鞭扬长而去，溅起一阵阵灰尘。

二人骑马赶路自然快，到了晚上，已经快进入楚地了，二人打算在小河边休息一晚上，也让马儿饮些水喝，太子殿下找了些柴火，二人便就地起火，烘烤一下衣服，荆错之诧异的看了看太子，他一直觉得养尊处优的太子根本过不了这样的苦日子，但近日来，无论骑马劳顿，还是风餐露宿，太子虽然很辛苦但从来没有抱怨过。

荆错之将水壶递给太子，太子谢过，听见荆错之道：“苏兄，此去咸阳后，可有下一步的打算。”

太子殿下顿了顿，将水壶放下，露出苦涩的笑容，“唉，荆君是问到我的难处了，我虽然身为太子，但对称皇登帝其实没有多少兴趣，但皇家身份在此，兄弟间又隐隐相逼，导致我不得不执行太子的权力。如今父皇驾崩，王叔谋反，天下大势已然将我逼到风口浪尖上，这把无形的刀已经架在我的脖子上了。”

荆错之没有说话，对于太子的为人他早有所闻，仁君是对他最中肯的评价，但这个仁君能不能继位，还是另一说，对于荆错之来说，他还怀着兴复大燕的决心，所以对这秦君的后裔，还是保留着几分抵触。他只能听着太子的言语，当一个好的听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靴子，沾着进入马厩时踩上的马粪，打算去河边洗一洗，太子也浮上几分困意，荆错之坐在河边，清洗自己的靴子，突然隐隐约约听见树林里传来一阵清幽的笛声，笛声婉转动听，又带着悲伤的旋律，仿佛如同那梅子般的酸甜。

荆错之这么听着，忽然浑身发毛，这是身体的对待外界危险的本能反应，他的大脑飞速旋转，梅子，梅花，梅酒……如同金光乍现贯彻他的脑中，一把飞剑带着犀利的剑风飞刺而来，荆错之的配刀在岸上，手上没有抵挡的武器，躲避根本来不及，这剑气将他死死的压在原地，让他不得不受住这一剑，荆错之双手变暗，黑气缠绕，如同灌了铜浆的铁手一般硬生生接住了这一剑。

剑是接下来了，那携带的剑气如同长龙入海一般全部倾贯入荆错之的胸口，荆错之急忙用内气护住内脏，但那狂躁的剑气在他的体内肆意乱串，一口心血吐出，他现在已经被剥夺了运气的权力，给他整的七窍流血，沉入河中。

太子殿下早就看到这一幕，他更是心急，但他什么都做不了，看见荆错之被打入河中，连忙跑去河边，那婉转的笛声慢慢停下，树林中走出一名青衫男子，他手腕一抖，那河中的剑便飞回来，自动落入他的掌心。

青衫男子缓缓走过来对着太子说道：“梅君青荀见过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