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请慎言 第二章，身灭

顾惜言回到院中。云青也再没有劝他留下。

即使于礼不合，相爷的漠然，宾客的嘲弄，看着面前紧闭的门，

他知道他家公子又伤心了。

夜已深，三三两两送走了宾客。

本该洞房的新郎却喝的大醉。

顾惜时任由侍从扶着，望向他对面的那处院落，哪里已经熄了灯。

“我不想成这婚的，”

他的声音带着落寞，

“可是不能......”

云深看着自家公子这模样，旁人都当他风光无二，可只有他知道大公子的苦：

“公子，夜深了，回吧”

顾惜时转身，向自己院中走去。

而他的身后，一群黑衣人摸向了黑灯瞎火的院子里。

纸糊的窗户被轻而易举捅破，一阵迷烟被吹了进去。

床上的顾惜言若有所觉，刚睁开眼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心到不好。想呼救却已经是发不出声音来。

感觉差不多，门栓被悄然打开，一抹身影闪入室内，手里拎着一个酒壶。

只见他拎着酒壶走近床边，本欲将壶中的燃油倒在床上。

可是看着床榻之上，昏迷的人，有些于心不忍。

美人如斯，奈何，他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却是不得不送他上路。

黑衣人将燃油倒在一旁的桌子上，点燃一根火柴扔了上去。

看着火焰渐大。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终究转身离去。

七月下旬本就天干物燥。加之燃油，火势越来越大。

府中下人发现之时。房屋已经烧毁了一半。而此时的云青亦是被下了迷药。

本已经寂静下的相府，又再次热闹起来。府中此起彼伏嚷着：

起火了！起火了！快来救火！

丞相夫妇被吵醒。

正欲起身之时，有下人来报三公子的院子起火了。火势凶猛，三公子目前生死不知。

丞相一下子愣住，他虽然不满这个儿子。可毕竟是他的亲骨肉。如今听到这个消息。他只觉心神俱裂。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救火。赶紧去救公子啊！”

说着急忙下榻。

丞相夫人也是紧张不已。忙着起身。随丞相一同向三公子的院中走去。

一出门果然看见火光已经染红了半边天。丞相大呼一声吾儿。随即向火光处奔去。

新房那边，云深一下又一下敲着门。

“大公子大公子醒醒。三公子院中着火了。你快醒醒啊！”

新房内，新娘皱了皱眉。本想让人把云深带下去。却不料。顾惜时一下睁开了眼。

他本就是六分真醉四分装醉。如今哪里还顾得了别的？

他闻言起身，一把拉开了门。朝着对面着火的院子，奔了过去。

仆人们拎着水桶。一桶一桶的水浇了上去，火势却丝毫不见减小。

顾惜时拉到一个人。便急急问道，：

“三公子呢？可有看到三公子？”

顾惜时红了眼，

仆人结结巴巴到：

“三公子，小的...小的没见到三公子啊！估计还在屋里！”

仆人还没有说完。顾惜时便一把松开了他，向前跑去，

一把抢过旁边仆人的水桶将自己浇了个透。头也不回便冲进了火海里。

身后一声声惊呼，公子，他却什么也顾不得了。

屋里，顾惜言是被疼痛灼醒的，

火势已经燃烧了大半个床幔。他是甚至能闻到他发丝的焦臭味和身上皮肉烧熟了的味道。

不能坐以待毙，他捂住口鼻，忍着忍着疼痛往中间的空地上爬去。

他终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火势。

翻身下床。几乎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可能就这么死了，死的不明不白，甚至泛不起一丝波澜.....

可是他不甘！顾惜言往前拼命爬了两步，已经是浑身无力。大脑也开始再次浑浑噩噩起来。

一些片段在他脑海中越来越清晰。他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就在他即将闭上眼的时候。脑海里那一声声的呼唤，由远及近。

那人张着嘴，他却始终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看不清他的模样。

声音就在耳边。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人将自己轻轻托起。他努力的睁开眼，想看看。呼唤他的到底是谁？那么的悲伤，那么的真切。听着那么的痛苦......

他努力的睁开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

他看到了，他眼前的。是他一直针锋相对的兄长。

他听到他在叫阿言，是啊从小兄长是叫他阿言的......

是什么时候变成了三弟？他记不清了......

顾惜时疯了一样冲进火海，看着倒在榻前，烧的面目全非的人。

他有感觉，那就是他的阿言，他冲过去一把将人抱进怀里。

顾惜言此时已经气若游丝。顾惜时一把将他抱起，一边嘴里喊着阿言，你醒醒看看哥哥。一边飞快地往外跑去。

火势越来越凶猛。他淋湿的衣衫已经被大火烘烤干。溅起的火星点燃着他的衣衫。

烧断的大梁忽然倒塌。将顾惜时压在了大梁之下。

摔倒在地上，顾惜时依旧死死护住怀中的人。

顾惜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住了顾惜时的衣衫。

顾惜时若有所感的看去。顾惜言张了张嘴角。终是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就咽了气。

顾惜时不可置信的看着怀中咽了气的人，无声的嘶吼看起来那么的无能为力。紧紧抱住怀中人却只能任由他这样没了气息......

顾惜言的魂魄离了体，他茫然的看着抱着自己嘶吼的男人，面目全非的自己，

他看着自己虚无的双手，

火势越来越大，他的兄长哭的那么的悲伤

顾惜言一次一次试图拉起顾惜时跑出去，可是他的手却一次又一次从他身体穿过去。

顾惜言急疯了，弯下身子将他护在怀里，笨蛋快跑啊！

他是灵魂体，本是没有眼泪的，可是眼泪却真切的流了出来。

没一会便有下人冲了进来，挪开了顾惜时腿上的梁柱，将他扶起，另外一个仆人伸手去抱面目全非的顾惜言。

“别碰他！”

顾惜时制止道，随即发疯一般用力扯下自己的一缕头发，放在他手里。而后同下人一道逃了出去。

火光中，透明的顾惜言蹲下身，碰了一下自己尸体手中的头发，发根带着点点皮肉和血，

兄长，疼不疼啊......

次日，天光微亮，火已经灭了，原本的院子变成了一片废墟。

废墟中，盘坐着一个人。

原本的青丝烧的焦黄，身上的衣物和着血迹粘在了肉上，一条腿更是血肉模糊，隐隐见骨。

手中拿着一个罐子，一点一点摸索寻找着废墟中的骨灰。

哪里还有一点风华正茂状元郎的模样啊。

顾惜言用越发透明的手一遍又一遍的擦拭这他脸上的灰烬和干涸的血迹。

真是的，这样哪里还像那个号称第一公子犹如清风霁月的顾郎啊！

顾惜时慢慢的找寻这他的骨灰。

顾惜言慢慢对他说着话：

“自我被接回来，我就拿恶意揣测这你们所有人，尤其是那么优秀的你......”

看着他的手被灰烬中的东西扎伤，却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顾惜言骂了句笨蛋，又继续说道：

“其实你的好我知道，只是你对我越好，我越是憎恶和不满，憎恶不满什么？大约是我自己吧”

顾惜言自嘲的笑笑，毕竟你那么好

看着透明到自己都快看不见的手，顾惜言知道，自己该走了，

他将顾惜拥在怀里，

“下辈子还做你的弟弟吧”

他的灵魂随着话音飘散，

顾惜时似乎若有所感，

抬起头，一滴水落在了他唇畔，流入嘴角，是咸的。

同时一滴泪也从顾惜时左眼里滑落。

听老人说左眼先流泪是因为悲伤。

昨夜一次。此时一次，再不会有带三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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