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白发抄 2 百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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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鲤缓步骑着马，走在林子里的一条溪流边。抛下了所有人之后，她独自骑着马走在这里，夜里的溪边很寂静。只有潺潺的水声，和马蹄声入耳。

她心中始终有一股郁气压在心口。干脆下了马，牵着白马站在溪流边。银枪“白鲤”倒插在青草地的土壤中，她深呼吸一口山涧中清澈的空气，湿润的空气充盈了她的肺，带着一丝丝青草的甘甜，她这才感觉舒服了些。她摸了摸“风花小雪”的脸，“小雪，你说，我该怎么办？”宋青鲤抚着白马的马鬃，在娘亲不在的时光里。她有什么心事，都是对着这匹白马说得。这匹陪她长大的白马知道她的所有心事。

这匹白马颇通人性的感觉到了主人的心情不好，眼神也很难过一般，凑过去舔着她的脸。

“我好害怕，小雪，我害怕爹离开我。留下我和冬冬，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的宋青鲤，卸下来所有防备。她骄傲的眉宇，她倒提着的银枪。她此刻不是莽山上的性情暴如雷的大小姐，好像又回到多年前，娘亲怀里的小女孩。

“我好累。”宋青鲤将自己的额头，与白马的额头相贴。一主一仆，就这样静静的站在溪流边。漫天的星宿像被停滞的银色雨滴一样，挂在漆黑的天幕中。忽然白马抬起头，警觉的望向溪流的上游方向。宋青鲤以自己目光看去，上游通往茂密的林涧深处，以宋青鲤的目力看去，是漆黑的一片阴影。清澈的溪流里，赫然却显现出了殷红色的血迹混在透明的溪水中，断断续续顺着溪水的流向流往下游。她拔出了插在土中的“白鲤“，双眉皱起，警惕的牵着”风花小雪“向上游走去。白马摇动着马头不肯前进，宋青鲤抚了抚马鬃，柔声对白马道，“那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她转身准备走向黑暗里，白马却咬住了她的衣裳。她回头看着眼睛里好像想说话，却说不出的白马，摇摇头，轻声道：“没事的，小雪，等我回来。”

宋青鲤平缓下呼吸，她缓步握着长枪走近林间。树林中的枝叶繁密，月光透不进来，她用了几秒眼睛才适应这里的黑暗。宋青鲤的脚步像猫一般轻巧，顺着溪流的方向往上走，静谧的树林间，只有风吹过树叶间发出婆娑的声音。宋青鲤本能的觉得，四周好像有窥探的感觉。她向四周看去，又看不出什么。连林子里一贯该有的鸟鸣声也没有，太古怪了。宋青鲤眉头越发紧蹙，她的心跳不自觉的加快，又握紧了枪杆几分。握紧手里的兵器，让她稍稍安心了些，在这样的压抑中，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似乎走了很久。

首先映入眼前的，是一个断肢。宋青鲤半蹲下身查看，这只右臂的伤口不是刀剑的斩切，而是像被用极其凶蛮的力量整个从撕扯下来的。断口处撕裂的皮肉组织说明了这一点，草丛间洋洋洒洒都是洒出的血滴，断臂距离十丈远的地方，掉落着一把猎刀。地上还有被用暴力拆散的火铳碎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药味。

宋青鲤猜测手的主人应该是一个猎户，断肢处的血还没有凝固，那么，这里的事情发生的时间没有过去太久。她站起来，表情有点难看，感觉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更强烈了。她深吸一口气，忽然疾步往前方跑去。这是宋思危给她的教诲，在面对未知的危险时，相信自己的直觉。做好决心，到底是离开还是战斗，作出决定，就贯彻到底。

她看到了猎户的尸体了，停下脚步。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皮肤有些黑，看上去老实憨厚。他仰面倒在了溪流边，右臂空空荡荡，已经没什么血从伤口流出来了。他的脸上身上，满是巨大的咬痕撕裂伤。已经可以用残破不堪来形容。宋青鲤看向猎户的胸口，那里空空荡荡，一个殷红色的血洞。心脏被取走了。

她往前望去，却看到了十几丈远的地方，有另外两个人倒在地面上。她走上前希望他们还活着，却发现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尸体早就冰凉了。她们的尸体没有像猎户一样满是伤痕，而是在脖颈上有个巨大的不似任何野兽的咬痕，看去是被瞬息夺走了生命。胸口无一例外的都被掏走了心脏，尸体边都是淋漓的血迹。女人到死还握着小女孩的手，她们漆黑的眼瞳无助的望着天空。宋青鲤不愿去看小女孩，这个女孩不过才十三四岁，还是花即将要绽放开的年龄。让她想起了还在山上的弟弟。

在这样恐怖的屠杀现场，没来由的，宋青鲤心头涌起了一阵怒气。

感觉到身后有什么，她猛地转身，一丈一尺三的“白鲤”刺出，枪术中最难得回马枪一气呵成。凭着多年练枪的直觉，她本能的朝身后的方向刺出。白色的枪缨在空气中爆开，宛如雪白的梨花绽放。简简单单只是一枪，却凌厉而迅猛，宋青鲤的身法更胜男儿。

“当。”空气中发出了金铁交鸣的声音。枪锋被四尺的长刀格住。

宋青鲤这才看清身后，那是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凌乱的黑色长发低垂在眼帘，看不真切容貌。他握着一把刀锋泛着银色的厚重长刀挡住了自己的枪锋。腰间还挎着一把看上去古朴的长剑。

“你师父教你枪的时候，难道没有告诉过你，看清楚再刺。”男人的声音有些嘶哑。

“你是谁？”宋青鲤没有将枪头放下，在这个诡异的地方，遇到了一个看起来很诡异的男人。她的神经没有丝毫放松。

“严百炼，驱魔人。”严百炼淡淡道，“你现在可以把枪头的方向换换了？”

“除妖师？”宋青鲤惊愕之后，冷笑：“我从来都不晓得，世上还有驱魔人这种东西。”

严百炼瞥了她一眼，摇摇头。“姑娘，这世上你不晓得的事情多了去了。世上有妖魔，自然有驱魔人。”

“你一个人，深夜独自在山里握着刀，倒在这里的三个人，怎么解释？我的耐心很有限。如果你不想身上多几个洞的话，最好快点告诉我实话。”宋青鲤声音冷厉了些。

“我说了，我是驱魔人。”严百炼看着这个容颜出奇英秀明艳的少女，叹了口气。“我拿着刀，自然是来斩妖除魔的。你要我说，我说了你又不信我，我能怎么办？”

宋青鲤瞟了眼他手中那把沉重的战刀，那是一把造型简朴，甚至丑陋的厚重腰刀。刀锋处好像镀了一层银。而看着这个男人，又觉得他像是一个落魄的旅人。

宋青鲤紧盯着他，严百炼试图挪开步子，但宋青鲤的枪锋紧跟着他的位置。

“为什么我每到一个地方都要被人这样对待。”严百炼自嘲般的笑笑。

“要我放下枪可以，你先告诉我，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严百炼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刀收回了鞘中。他却并非看向自己，有些戒备的看向四周。

”我的刀收回去了。我现在要告诉你经过，你可以别用枪指着我了？“严百炼道。

宋青鲤缓缓的放下枪锋，她细细的大量眼前这个男人。虽说，刚才那一枪，自己最后一刻觉得不对，收了些力。但能够千钧一发，挡住自己的枪，他的刀术不可小觑。严百炼似是对她眼中的毫不掩饰的戒备之色不以为然。他只是望着地上女人和小女孩的尸体，眼神有些悲怆。

他指着倒在地上的女人和小女孩尸体说。“她们是母女。今天早上上山采些野菜的时候，始终没有回去。丈夫，就是那个猎户，一直在家里等到天黑，他上山来找她们。但是找到的时候，母女已经是尸体了。猎户遇到了那个妖魔，倾尽全力想杀了他。但是他失败了，于是就是你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你的意思是，是妖魔杀了他们一家？”宋青鲤觉得这当真是匪夷所思。

“正是。”

“你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我前天开始借住在这个猎户的家里，今天太阳落山母女都没有回家，我是和他一起上山寻的。只是没有想到，是这么个最糟糕的结果。”说着说着，严百炼的声音低落了下去。

“借住？”宋青鲤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更可疑了。

“是。”

“你没有自己的家吗？”

“驱魔师，四海为家。”

“放屁，你当真把我当傻子哄吗？”宋青鲤喝道，“白鲤”的枪锋再次指向严百炼。这次严百炼没有再让步，他却没有抽出腰间那把镀银的战刀，而是把拔出来腰间古朴的长剑。那把剑拔出来的时候，一阵青芒闪过。

“叮”的一声，枪锋被用剑挡开，仅仅一个瞬间，银色的枪锋和青色剑芒交错在一起。兵刃短时间连续碰撞了十几次，夜色里爆出了炫目的火花。他手中的那把剑明显比那把丑陋古怪的战刀好看的多，宛如青玉的剑身中间有掏空的剑槽，整把剑的剑身剑柄浑然一体。

素雅，是宋青鲤对这把剑的唯一印象。

宋青鲤的枪刺收都是极快，但是，严百炼的剑更快！而且他的每一斩，那柄剑锋上的力道都仿佛千钧。宋青鲤手中的枪杆在每一次撞击中，都在剧烈的震颤。一股极大的贯穿力，从严百炼的剑锋传来。感觉倒像是他挥着一把铁锤，而不是剑。他的身法鬼魅般切近宋青鲤，宋青鲤想退，但已然来不及了。一股巨大的，挡者睥睨的剑势横扫而来。

青色的剑锋被比在了宋青鲤的素白的脖颈间。

剑锋处的冰凉感沁入皮肤，即使在生死的那一刻，宋青鲤也没有低下头，她愤怒的瞪向严百炼。

“虽然一路走来，觉得我是骗子的人不少。但一言不合就出手，还毫不留情。你也是头一个了。”严千钧摇摇头，“如果我是凶手，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在宋青鲤的惊讶中，他收剑回鞘。

借着从林间透进来的月光，她这才看清严百炼的脸。

出乎意料的，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与其说是孩子气的一张脸，不如说就是张少年一般的脸。左眼上有一道竖直狭长而生硬的伤疤，从眼睑下方，一直到眉毛上端。如果不是那道伤疤的话，是相当无暇的一张脸。他的眼神疲惫而淡漠，看着她，眼底写满了不符合他容颜的沧桑。他毫不在意宋青鲤，自顾自的卷起了袖子。

“你做什么？”宋青鲤问道，她心里微微有些不爽。还没有人这样无视过自己。

“埋了他们，我不愿他们暴尸荒野。”严百炼的声音传来，有些低落。宋青鲤迟疑了一会儿，跟了上去。

他们没有工具，严百炼硬是把自己的一对刀剑，当作撬开土的铲子，而且手法行云流水。宋青鲤看着他一个人面无表情挖坑，满手是泥也毫不在意。宋青鲤犹豫了很久，把自己的银枪原地插入土壤里，上前卷起袖子和他一起。严百炼将那把剑扔给她，又回到埋头挖坑的状态。

真是个怪人，宋青鲤心想。

经过了一个时辰，他们终于挖好了足够大的坑，宋青鲤看着严百炼将一家三口小心翼翼放进去，然后填上土。他劈了一块木板，上面刻上，吴启、李爱琴、吴潇潇之墓。他做好这个简易的墓碑，站在墓碑前，神色看不出悲喜。他拿起自己的一对刀剑，走到宋青鲤的面前。

“你很熟悉这一带吗？”

宋青鲤看着，心想你现在想起我来了。她点点头说，”那又怎样。“

严百炼看向莽山的方向，眼神坚毅。“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只妖魔就藏在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