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白发抄 9 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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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枪尖，要镀上一层银，这样才能杀伤妖魔之躯。”严百炼看着宋青鲤，她的脸就像罩上了一层坚硬的面具。“更重要的是，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你指什么？”

“看见至亲之人变成怪物，亲手杀了他。”

“你那个时候，是怎么准备好，杀死自己，自己的至亲的？”宋青鲤凝视着严百炼的双眸，那双深黑色的双眸让她没来由的想起无尽的深海，深海般的悲伤。

“我没有准备好。”在宋青鲤认识他这些日子里，第一次看见他笑，却是一个苦涩无比的苦笑。

“你不必亲自动手的。”

“不，我一定要亲手。既然救不了爹，那至少让我亲手，亲手了解爹的痛苦。”宋青鲤声音坚定的说。

一行十数人骑着马，除了宋青鲤严百炼还有若小北，剩下的几个，也都是莽山上的好手。因为严百炼说，面对完全成形的妖魔，稍微的大意就会丧命。在严百炼的吩咐下，他们的兵器上都渡了一层银。只是他们中除了若小北，都不知道真相，只知道是去山林里猎捕那头妖魔，大伙都有几分兴奋。

因为没有手中那颗心脏的关系，十多人的搜索线拉得有些长。众人呈一字，在山林中搜索。宋青鲤走到月光下的溪流边，这是她当初与严百炼相遇的地方。溪水倒映着她自己的清丽容颜，她站在溪流边的乱石上。

忽然，巨大的兽吼声咆哮开来。宋青鲤听到东边的弟兄们大吼，他在这里。宋青鲤准备奔向东边的林子，可下一刻，又听到西边的弟兄们也在大吼，他在这里。厮杀声，和咆哮声以及极其凄厉的惨叫声一时之间混在一起。宋青鲤握紧手中的银枪，这样她会安心些。“风花小雪”不安的来回踱步，宋青鲤抚了抚马鬃，安抚下这匹白马。

“严百炼！”宋青鲤大喊，但是无人应答，“小北！”她继续喊，可是仍然没有一个声音在昏暗的林间回应她。

她忽然觉得身体有些冷，在令人窒息的孤独感里，她提着缰绳左右打望。

直到，那一团阴影的出现。

一开始，从隐隐中显现的，是一对鹿的角。可是那对角太长也太大了，没有任何一只公鹿会有那样长达四尺的长角，就像两把弯曲的利剑长在头上。接着，鬼神传说里，才会出现的诡异生物从隐隐中走出。他的头型像是一头豹子，可又更宽，密集而锋利的犬齿交错。他的身体却又像一只猩猩一般，支起上身行走。黑色的皮毛，数丈的身体上全是隆起的肌肉，目光血红而暴戾。

宋青鲤忽然明白，为什么遇害者的尸体上，会出现猛虎般的咬痕，以及直接将人的手臂从身上拽下来的惨景。因为从始自终，杀死那些人的，都不是人间该有的生物。

“爹，是你吗？”宋青鲤试探着问，那只怪物毫无疑问看见了他们。

怪物凝视过来，仅仅片刻，宋青鲤就从那对鲜红的眼眸里看见了狂喜，生命最本能的，看见食物的狂喜。

巨大的咆哮，鹿角豹头，猩猩身躯的怪物支着上身狂奔过来，他狂奔时，地面震动仿佛牛群经过一般。宋青鲤深吸一口气，压下恐惧，纵马往树木更繁密的林子更深处跑去，那里对怪物的庞大身躯更不利。但这个怪物非但体型巨大，他的敏捷和灵巧也超越了宋青鲤的想象，他像一只猿猴一般，跃入树顶，在茂密的树上跳跃攀爬，始终在宋青鲤头上紧跟着宋青鲤。伴随着一阵巨大的腥气，怪物落在宋青鲤的马前，一拳砸下。宋青鲤握紧银枪挡住。

巨大的力量，从枪杆上传来。宋青鲤感觉自己的双腕，双肩都是一痛。枪杆打在胸前，连人带马一起翻倒。宋青鲤忍着剧痛，翻身爬起。庞大的怪物就在面前，鲜红的，像是灯笼那么大的眼眸，巨大的犄角，豹头张开嘴，密集的犬齿张开一阵腥气。

宛如地狱的场景。宋青鲤深吸一口气，想要止住自己的颤抖。这是她的爹，她怎么也不愿相信。

怪物扑来的瞬间，一道翩然的白影推开了她。四尺的长角贯穿了那个人的身体。

宋青鲤看到顾小北的最后的表情，居然是带着微笑的。怪物摇摇头，顾小北的身体被扎在怪物的角上，像被串上签子的肉串。

“小北！”宋青鲤一瞬间遗忘了恐惧，她握紧枪，身体早已记住的，往昔无数次练习的攥刺，枪刃没入怪物血红的右眼。怪物痛苦的咆哮，他粗壮肌肉强劲如同水桶的脖子猛地甩头，将犄角从顾小北身上抽出。宋青鲤也被甩飞，暴怒的怪物扑上，要将这个伤到自己的人生生撕碎。

一个黑色的疾影，带着银色的光，冲过来。严百炼蒙上马的眼睛，连人带马，以刀为矛，撞向了怪物的侧身。“白发”深深的扎入怪物的右肋。

“小北。”宋青鲤扑向这个从小陪自己长大的人。

“小姐。”顾小北口中涌出血沫，他握紧宋青鲤的手，微笑着。“你没事就好。”

严百炼在怪物攻势里的空隙中闪躲，找准机会就斩向怪物一刀。他的身姿宛如和鬼神共舞，每每都是在毫厘中，他险险的避过怪物的撕咬或者挥拳。怪物长着黑色毛皮巨大的拳头砸在地面上时，尘土飞扬。可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拍，跃起准备给怪物致命一刀的瞬间，被一拳挥击打中。

严百炼倒在地上，他没来得及起身，豹头便来撕咬他，要咬掉他的头。他倒在地上，将刀架在面前。怪物和严百炼对视着，咆哮和怒吼对方。

白银的枪尖，从怪物的胸前透出。怪物难以置信的回头，宋青鲤站在怪物的魁梧的身上，整只枪贯穿了他的厚实的身躯。

“梨花枪最后一式，落花。”宋青鲤的声音沙哑，“爹，是你教我的。”

怪物轰然倒下，巨大的身体像是黑色的羽毛那般散去。又回到宋思危的模样了，只是他瞎了一只眼，身上有无数道伤痕，“白鲤”贯穿了他的胸膛。

“阿鲤。”他的声音细若游丝。

“阿爹。”宋青鲤抱住宋思危的身体，她看见自己的爹倒在这里，一瞬间，所有的恐惧疑惑彷徨犹豫，都被，巨大的悲伤所填满。

“阿鲤，我一直不记得。我才想起来，是我杀了燕笙。”宋思危的双眼，一只眼泪淌下泪水，一只眼睛留下浓腥的血泪。

“我一直忘了，那段回忆。我现在终于想起来。。。燕笙，是为了救我。我变成那个样子的时候，控制不了自己，想要杀了你。为了遏制那股冲动，我杀了好多人，好多人。“

“阿鲤，对不起。”

“没关系的，爹。”宋青鲤贴在宋思危的胸口，就像她小时候总喜欢这样贴在阿爹的胸口一样。

宋思危闭上眼，他再睁开眼睛看见宋青鲤，眼中燃起了光。

“燕笙，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濒死的宋思危嘴角拉出了一丝弧度。

宋青鲤泣不成声，许多人都说，自己越长大越像娘亲。

她努力平静下来，柔声道，“我在的，思危。”

“阿鲤的事，你还生我的气吗？”宋思危小心询问着，“我知道你一直生我的气，教阿鲤练枪，但是我觉得，爱一个人，就是要教会她，在这个世界时刻保护好自己。”

“我，已经原谅你了。”宋青鲤无法控制自己，她扶在宋思危胸口大哭。

“那就好，就好。”宋思危的眼中，划过释然的光，他无力的垂下手。

严百炼一瘸一拐的站在她身后看着，看她哭了许久，宋青鲤想起了什么她猛地站起来，她素白的脸上都是血污。

“我得找到暮冬，对了，我得找到暮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