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千年 第十六章 野泉，凌空，包子

“今天的风有些大了……不知道那三个小家伙能不能行……”白毛老猴子蹲在山顶上，佝偻着脊背，一双浑浊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远方，“此去，小黄的性子也不知道会有个什么样的磨砺。”

山风呼啸着，肆意地撩动着它的白毛。

它的手抚摸着一个花生米大小的身影，丝毫不怕它被山风吹下这崖顶。

深黑的身影，似一滴水珠吸附在白毛老猴子的手中，仔细看去才发现有个大致的形状，一个小人的样子，生有鱼尾，两侧有鳃。

似鱼非鱼，似人非人。

白毛老猴子轻轻地抚摸着这个新生的鬼物，一股如山涧之水的纯净，清凉之感在心底油然而生。老猴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山风的吹拂和山涧之水的洗涤。

这短暂的放松，似乎消解了老猴子这段时日的烦躁，郁闷之感——但它仍在担心。

野泉小鬼，笼星山的活水养出来的就是不错……老猴子在享受的同时，也在感慨着笼星山这延绵不绝的山水气运——自它诞生五百年来，这一地的山水气运、鬼运，是越发浓郁，果不其然在前年诞生了妙山公。

若是相安无事下去，再过个十年，这笼星山也是泉洲这一地界的名山了。

只不过，能不能继续接下去，就只靠三个小家伙了……都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可别都把命留在外面了……

突然，笼星山上空的云层翻涌着，山风被扰乱了它原先的规律，忽然有些杂乱无章了。

什么东西！正静静享受的老猴子蓦然睁开了双眼，目光一凝，遥视远方。

那团云雾翻涌着，自千里外极速驶来。

“嶽宗前来，叶俗尘。”浑厚洪亮的嗓音，似一尊大佛在白毛老猴子面前撞一口大钟，震耳欲聋，威严无比，好似不可忤逆。但是，紧接着一句却让白毛老猴子大为震惊。

“拘神！”

人未到，声已至。

“嘶……不是善茬……”

会拘神的养鬼师，才是真正的修行中人……这白毛老猴子赶紧捏着野泉小鬼，然后熟练地塞进了它自己的耳朵里。急急忙忙地调整了自己的呼吸，然后便被一种不可控力，硬生生的从山顶上“拽”了出去。

空荡荡的山顶，山风呼啸而过，只吹走几根白毛……

一处开阔的天穹下，红日高悬着。

被“拽”走的白毛老猴子突然现身，高悬于空。它急急忙忙地看向四周，眼睛正巧对上了一个老人模样的修士。

一个瘦高的老者，头立木冠，面色自若。老者是一身洁净的淡棕色长袍，腰间挂一黑玉，朴素却干净异常。旁边是两个少年，装束无异。

嘶，凌空……三个人，是哪个大派的弟子？

顾不得多想，白毛老猴子立马一鞠躬。

“白眉有失远迎，望大仙海涵。”

那老者看着它，点了点头。

周围的两个少年人，模样差不多，一个气息内敛，一个生气十足，似乎是双胞胎。但是也不排除用了改颜小鬼或鬼面来遮掩身份。

“起来吧，白眉先生。此番前来并无恶意，只是找先生打听打听本地方的事情。”其中一个少年人开口，声音温柔和谐，好像真的没有恶意。

这倒是让白眉那颗紧在嗓子眼里的心平静了许多。

“多谢小道长。”白眉道了声谢后直起了身子，看着中间的中年修士，道，“不知道大仙想打听什么？白眉在这方天地少说活了五百年，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俗尘挥挥手，一行人就降了下去。

他看着这莽莽榛榛的山林，突然来了一句：“白眉先生，为什么来的不是山神？”

这里的山河大势乍一看好似蒸蒸日上，气冲云霄的样子，仔细一看才会发现，其天地二气之间满是碎裂的痕迹，似乎再过几天，就会彻底破碎一般。

“这个，之前有一个养鬼斋的斋主，在这笼星山蹲了几个月，然后就把山神大人捉走了……”白眉说起来，满是懊恼，牙齿也咬得咔咔作响。它也不管叶俗尘是怎么知道的，毕竟可以凌空，拘神的修士，看点山河大势还是有本事的。

况且白眉还从三人身上感觉到了浓郁的土行气息，看样子是养土行小鬼的养鬼师。

“果然……”

叶俗尘负手身后，缓缓在这山林中踱步。

笼星山，这山名倒是取的大了……那南洲棋社的笼星局也名笼星，反正这两个怎么看也搭不到一块儿去……修者大忌、万事皆有变数，不可以己心揣测。

说不定是笼星局里的一手棋子呢？

山野的景色变幻着，高度也增长着。叶俗尘一行人正往更高处的山峰前去——也就是笼星山的主峰，那里有个泥塑的小山神庙。

叶俗尘不说话，老猴子也不敢开口，只得束手束脚的在后面紧紧地跟着，不时掏掏耳朵。

一行人就这样以一种诡异的安静向山中走去，白眉倒是没有什么歹意，毕竟自己小小的灵妖，也打不过这个看起来就不在元丹之下的老者。

白眉在心中叹气，什么倒霉事都往这笼星山上撞，这鬼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听天由命好了……

……

“爷爷，教我修行！”

日头正高，透过了前边高高的来香酒楼，让淡淡地晨曦撒落进了后边的院子里。

正值初夏，院子里的树梢上，翠绿的枝叶之间，已经隐隐可以听见聒噪的蝉鸣。

宋祁山本来坐在自己的木椅子上，好好的吃着包子，喝着小酒，摇着扇子，安安静静，悠悠闲闲地享受“休沐”该有的安宁。

但是他怎么样想不到，自己休沐以来遇到的烦人的家伙，不是上平城的守将，不是那些住在高门大院的官员——而是自己的二孙女。

她站在宋祁山面前，双手插着腰枝。

即使这个小姑娘站着，也比躺在椅子上的宋祁山矮了两个头那么多。

“教我修行！我就这一句话！”

宋祁山满脸的黑线，含糊道：“爷爷哪里会修行啊？听谁说的，小瑶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

先有个宋诗雅进了遮萤鬼武堂，成了一个文文静静的母老虎，以后怕是连个良配都找不着。老子就两个孙女，要是一门两个母老虎，这名头可不好，到时候两个姑娘都嫁不出去了，鬼都知道是谁害的……

宋祁山心里盘算着，也想着怎么把这个头疼的孙女打发走……

宋小瑶摇头，指着二楼的一间屋子道：“姐姐都会修行，肯定是你教的！爷爷你可是大将军，哪有不会武功的将军？那你还怎么打仗？”

“肯定有啊，秦定远知不知道？上次虎峡役坑杀了大越四万兵卒，他不照样是凡人一介？”宋祁山继续扯谎，秦定远是他的幕僚，上次虎峡役的“请君入瓮”就是他想出来的，说四万兵卒是他坑杀的也没毛病……

“……唔，我不管！姐姐是谁教的，我就跟谁学！”宋小瑶仍不死心，坚持要修行。

昨天姐姐两下子就跑出去玩了，修行之后我肯定可以把她抓住！嗯，肯定。

宋祁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小妮子才多少岁？小雅比她大了快五岁，天资聪慧才被鬼武堂单独送了请帖，然后他们的堂主再和他宋祁山商议，才算是招到了宋诗雅这个人才，也给遮萤堂增加了一条新的人脉。

小瑶哪里可以？不算今年未过的诞辰，小瑶也才十三。这么小的姑娘，要是给鬼武堂那群家伙给教成了母老虎，那名声可就真的是坏了。

要教也得等十七，过了大夏的成人礼再说。

谁料，宋小瑶被这沉默的一眼给气到了，急忙道：“爷爷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是不是我太笨了！”

瞧孙女急得小脸通红的样子，宋祁山心里摇了摇头，这孩子什么时候才可以长大啊……

心里这样想着，表面却是语重心长，认认真真地道：“你知不知道，修行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很厉害？”看着突然认真的爷爷，宋小瑶觉得有点奇怪，她便试探地问道。

谁知宋祁山摇了摇头，垂目沉声道：“修行之后，你会变成，男人。”

宋小瑶：“？？？”

“真的假的。”

“你要相信爷爷。”

“……姐姐也会变成男人吗？”

“……会的。”

“那我还是算了吧。”

……

在打发走这个烦人的小孙女后，宋祁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里不由得感叹，还是夏京好，和那群王侯将相说话都不会这么费心思……

这个老头重新安安逸逸地躺回自己的椅子上，两个指头捏起一个小笼包就往嘴里送进去，沐浴着温和地晨曦，享受着夏蝉的奏鸣。

“爷爷！”

“他娘的！咳咳咳，咳咳……”宋祁山被这一声给吓得不轻，包子还没嚼一半就给吓得咽了下去，揪着嗓子一通咳嗽。

这不省事的玩意儿，怎么比夏京那群纨绔还烦人的要死，多来几次老子这一大把年纪了岂不是要直接归西了……

这孙女怎么比孙子还跳？对了，隔壁就是个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