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把我变成吸血鬼 【008.】[2018.01.27号 记/周六/晴]

北京的气温至少比我的东北家乡温暖上十度，但也比我预计的要冷一些，原以为除了东北三省其它省市的冬季里是不需要羽绒服的，所以一件也没有带来。我以为错了。据说下个月10号能发工资，发下来就去商场买件羽绒服御寒，我人生中的第一桶金，要花在可见、可留的地方，以后回忆起来，可以欣慰地说，这件衣服是用我自己劳动付出赚得的第一笔收入买下的，借用“第一桶金”的说法寒酸得夸张了些，以现在的金价兑换，应该根本感觉不到它的重量。

至于我的工作，总体来说还算顺利...也许吧...顺利里有不如意和将就的成分...譬如，邀请我面试的职位是“咖啡师”，这三天下来上的都是晚班，干的都是保洁阿姨的活...手工清洗地垫，清理过滤油渍的储水槽，擦灰，洗碗碟，打烊后收垃圾、倒垃圾车，擦去玻璃门的手印污渍，摆放桌椅，扫地、拖地，最后清理拖布池...我把我出生后十九年来没吃过的苦在这三天里吃得饱饱的。

其实第一天，当那个2号代班男主管交代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清洗吧台区踩在工作人员脚下一整天的七张地垫时候起，我就觉得自己受到了屈辱，一种无法言语的羞辱感袭上心头，但我没有提任何异议，马上就去执行了。我在心里驳回了那个一开始就提议即刻走人的上诉，至少坚持上几天，一周也好，一个月也好，我要知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只是给新来的菜鸟示威？还是新手必须经历这个比较艰苦的阶段？还是他们原本就是借以“咖啡师”的名义招一个专门负责打扫卫生的人...我边清洗地垫边陷入严肃的思考当中。我是个做事情有心理准备的人，但步入社会的第一份工作的确让我感到难堪了。地垫上弥漫的臭哄哄的味道刺激着我的鼻翼，水龙头的水柱和垫子碰撞击起的水花打在我身上、脸上到处都是，一个有轻微洁癖的女孩第一次在这里放下了尊严。

这是我第一次体验到社会上的许多人为挣钱生活，要如何不同程度地委屈自己。尊严，在面包面前一文不值。

阿龙表哥问我的工作怎么样，我说有些累，但先坚持一个月。

妈妈打电话问我的工作怎么样，我说很具挑战性，我很喜欢，我会努力干好。

不同程度的撒谎也是有必要的。

我喜欢跟妈妈撒娇，但不能惯让抱怨搭撒娇的顺风车。

生活上，公寓里一堆女生聚在一起，难免是非多，我尽量不参与其中，一直处于一种保持缄默的状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北京，首都，给我的印象，干净，文明，有秩序，可总感觉这些是无数人组成的一张脸谱，一张面具，当有一天这张面具摘下来，我不确定面具下是什么样的内容。”我和阿龙表哥坐在三里屯的可百尼尼餐厅，点完一份Panini和一份水果可丽饼后服务员离开，他像个隔世老人一样对我说道。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说实在的，这是我头一次在法国餐厅就餐，外国餐的名字听起来都很洋气，其实东西跟天朝的食物大同小异，可丽饼相当于煎饼弄出点花样，三明治是面包性质的肉夹馍，花样不失为水果、芝士、肉松、蔬菜、肉排、煎蛋、火腿等，还有各种酱料，任意搭配，就是任意一道价格不低的菜品。我在吃、穿、化妆和首饰上一直没什么追求和讲究，我的一个发小说我是个活得比较糙的女生...我不反驳她，毕竟每个人有自己的价值观，配套形成自己的理论，通过辩驳试图去在对方思维城墙上开掘漏洞是残酷的。有些价值观并不正确，但却是经过时间沉淀、适用于一个人的。他也许知道某种价值观并非纯洁至诚，但他的生活要求他持有的也不是这种至诚价值观，而是能抚慰他继续生活下去的、适用于他的价值观，这样他才能不难受地活着。

对于我，花费时间和金钱（金钱也是由时间赚来的）装饰外表，我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不论说我每天要面对的是自己、是生活还是世界，我都要让面对我自己、这生活、这世界的是一个真实的我；品尝各种美食...一想到每天有成千上万的动物被人工生产出来又被人工毙命，尸体用不同烹调方法加工成不同形式，只为人嘴里一餐的味蕾享受，我就感到是一种犯罪。某种程度上，不为饱腹的进食，难道就不是一种祸害吗？

我不是一个素食主义者，但我是个有节制和原则的人，我从不认为生活该为美食而活。

这是我的价值观，或许随便对一个人说出来，人家都会觉得我是个怪胎。就像今天，我已经当了一下午的怪胎了。

和阿龙表哥在三里屯的老书虫店分手后，我通过手机地图软件查找去大兴区的路线，这个区离廊坊最近。我决定这块作为我第一个探寻紫镇的地方。

到了大兴区，我漫无目的地在街道晃荡，试图找到偏僻无人区的方向，防狼喷雾和折叠小弹簧刀都随身配齐。我告诉自己我是一个勇敢的人，父亲曾跟我说过，当你发现了你身上的一个弱点，你就百遍千遍地告诉自己具有相反的特质，终有一刻过后你就会相信你真的具备，而再过不久，你就真的具备了。我一直记着他的话。

跟随着地图软件，我渐渐走到了地图上含糊不清的地界，不知道是来到了哪里，我失去了方向感。

但我没有心慌，我的心之所趋原本就是一个巨大的危险，故而现在这种迷途的小困难算不了什么。我开始遇到一个过路人就过去打听一下，如果你能想象：分别向二十几个人询问“这附近是否有一个有吸血鬼传闻的小镇？”会得到几种白眼、几种斜睨和几种嘲笑，写下一份调查问卷，会发现很有意思。

我不是蠢才这么做，我是在观察人们对“吸血鬼”一词的反映，如果紫镇真的就在这个方位上，一定会有人听闻过什么，对一些特殊名词会给出不同的表情。可是今天没有收获到一个我想要的表情。

也许我该换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