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印 第一章 老酒铺

入秋，风高物燥，天色昏昏。

秋风卷枯草，烈烈袭来，铜牛村内，百十户人家已归家歇息，偶有几声犬吠，打破这片宁静的气氛。街上行人匆匆，却是因这日刚巧是七月十四，也就是俗称的鬼节，听闻这日鬼门将开，放出无数无主孤魂。这般怪力乱神的存在，大多数人都是宁可信其有，当然不敢在外久留。

街上的铺子大多都早早关了门，唯有村口的老酒铺依旧敞亮，老酒铺并不大，不过丈余大小，门口挂着一块幌子，店内两张方木桌，几张细长板凳，就是酒铺的规模。年老的店家蓬头乱发，头上戴着顶破毡帽，单薄的棉袄裹得身子臃肿，黝黑双手哪怕不使劲也会颤抖个不停，但他点水烟的时候，动作却很是麻利。

酒铺里有灶台，能看到灶台内正在熊熊燃烧，既给酒铺照亮，也给酒铺带来几分暖意。

啪嗒啪嗒！

老店家舒坦地抽了几口水烟，吞云吐雾，神情带有一丝满足。

这时，一阵匆匆脚步声从的结尾传来，只见一魁梧汉子大步走来，身上官服洗得有些发白，脸上的络腮胡显得气质粗犷。汉子直奔着老酒铺而来，哈了几口热气，从腰间摸出一锭碎银，笑道：“老姜头，来生意啦！打两斤黄酒。”

“好啦好啦，知道啦！”老店家有些不耐烦地甩了甩手，用力又吸了几口，才满足地放下水烟筒，老态龙钟地走进酒铺里，慢悠悠地给汉子打酒。汉子趁着这个机会，便百无聊赖地和老店家东一句西一句聊了起来，聊的事情，无非就是最近铜牛村上发生的几件怪事。

早些日子，村里后山不知道谁家的祖坟被刨了，那是个老坟，不知道存在了多久，长满了野草，不刨出来谁也看不出那是坟头。

还有村里的铜牛也裂了，听说那铜牛可是以前得道高人专门找人打造的，可是用来镇压村里的恶煞。而昨日，由村民发现，铜牛身上竟出现裂痕，一时之间，可谓是人心惶惶，都觉得是那恶煞要跑出来了。

“老姜头，你年纪那么大，你肯定知道吧？你说说那铜牛裂了，那底下的恶煞会不会跑出来？”穿着官服的汉子看着打酒的老店家，面上有几分担忧。

老店家呵呵一笑，将两斤黄酒小酒坛装好，封住坛口，送到了汉子的面前，说道：“这谁知道呐？这天都快黑了，刘捕头，您还是赶紧回家吧。今夜鬼门关一开，可要小心有鬼找你当替身！”

“呸！去你的乌鸦嘴，老姜头你是在咒我吗？”

“不不不，谁敢咒你刘捕头啊。”

“哼，算啦算啦，看这鬼天气，还真有几分瘆人，老姜头，你也赶紧关铺回家吧。”刘捕头也劝了一句，不过老店家却是嘿嘿一笑，说：“老头子我半个身子都埋黄土了，哪有什么鬼要来找我这糟老头子？”

“那就随你，这贼老天，呼扯呼扯天气就凉了，我还是回去找婆娘暖被窝去。”刘捕头看天色渐暗，也不再劝说，拎着酒坛子便匆匆离开。

老酒铺里，又只剩下老姜头一人，他再次拿起了水烟筒，见烟草都灰了，伸手弹了弹，又搓出一团烟草，塞到烟嘴，从一旁的灶台抽出一截烧得通红的木柴，点燃烟草，又美滋滋地抽了起来。

天色越来越暗，很快天地都陷入了浓浓黑暗中，唯一的光明，便是老酒铺里摇曳的火光。火光照亮了老姜头苍老的脸庞，他的影子也被火光拉的细长，从老酒铺延伸出去，形如鬼魅一样。

灶台内的柴火烧不得多长时间，可老姜头却是丝毫没有添柴的举动，直至灶台里的柴火渐渐消退，只余下通红木炭，而这时候，老姜头却是终于动了。他把水烟筒轻轻放下，转身走入酒铺之内，过一会儿，便走了出去，手中多了一只亮着的纸灯笼。

老姜头站在酒铺的门口，闭上双眼的凝神倾听。良久过后，老姜头才睁开双眼，环顾四周，快速找到了一个方向，深吸了一口气后，便迈步朝着那方向奔跑而去。

若是让之前的刘捕头看了这一幕，定会大惊失色，这看上去年过古稀的老姜头，平日里经营着破旧的老酒铺，平平无奇，可现在，他却完全不像苍老之态，每一步迈出，都是数丈距离，简直神乎其技。天昏地暗，老姜头只拿着一只纸灯笼，却健步如飞，他对铜牛村已是轻车熟路，而且行走时更是悄无声息，只似一阵风掠过一般。

穿过几条小巷，眨眼工夫，便来到了村中供奉铜牛的老庙。老庙内摆设很是简陋，被供奉的神牛、摆放香炉的神台、墙上残破的挥春，尽收眼底。而数人大小的铜牛，占据了半个老庙，趴伏在地上，一道裂痕从铜牛的腹部向上一路延伸，一直延伸到背脊。

老姜头原本浑浊的双眼看到了铜牛之后，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他三步做两步，绕过神台，走到铜牛面前。他拿过油纸灯，凑到了铜牛的身上，颤抖的手顺着那条裂缝抚摸，眼里的色彩，越发明亮。

“得道成仙者，千年只一人！神印出，仙门开，果然，紫虚上人就是将成仙印埋在铜牛之下。”老姜头一边摸着那条裂缝，一边喃喃地说着，语气沉浮不稳。

“铜牛重达数千斤，非寻常人可撼动，更难以崩裂，唯有传说中的成仙印，仙缘开启时自神印溢出的力量，才能够轻易将铜牛崩裂。老子耗费大半辈子，终于找到这成仙印了。”

老姜头说着说着，却是老泪纵横，回想起大半生的寻寻觅觅，争斗厮杀，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终是让他寻到了这成仙印。

惆怅片刻，老姜头回过神来，擦去脸颊老泪，将纸灯笼插在老庙的土墙上，随后从衣袖下抽出两根银杆子，一杆有枪头，一杆为枪柄。老姜头抓起有枪头的银杆子，便往铜牛腹下的泥土挖去。枪头锋利无比，老庙的泥砖虽然因为铜牛村村民长年累月的踩踏而固实不少，依旧被轻易挖开。

老姜头年纪虽大，但手上动作丝毫不慢，比起青壮年都要有劲，只片刻后，他便在铜牛的腹部下挖出了一个半尺深的洞。

然而老姜头再想挖下去时，枪头不是碰到了何物，拿起来时，已是折了一截。

无往不利的枪头如此轻易便被折了，让老姜头大吃一惊，他连忙取来纸灯笼，往洞里一照，只见洞里已能瞧见一口木箱子。老姜头大喜过望，赶紧将洞继续挖开。

也不知是因为见到宝物过于心急，还是什么缘故，老姜头这次挖的速度却是慢了许多，甚至枪头都被箱子折断了。不过此时的老姜头便如魔怔了一般，枪头断了，便用双手挖，好一阵子，才终于将洞里的木箱挖了出来。

却见那一尺见方的木盒子被老姜头从坑里拽了出来，也不知木箱子是什么材料做成，通体漆黑，坚硬无比，而且似乎经历过漫长岁月的洗礼后，竟然也不腐朽，当真是神奇至极。而最为神奇的是，这木箱子并没有锁，也没有开口，唯有木箱表面时不时地浮现出一丝丝的奇异的流光，如溪水一般，顺着某些轨迹流动。

老姜头捧着黑木箱子，苍老的双手颤抖着抚摸着木箱上的纹路，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仙缘未到，天机无解，此盒便是天机神盒，等到仙缘降世，便可得此神印。”老姜头激动地说着，苍老的脸庞在纸灯笼微弱的火光下，显得格外瘆人。

老姜头得到木箱子，不敢久留，左右四顾，连忙扯下身上长衣，将黑木箱子放在长衣中裹起来，随后背在身上，提起银枪，便走出了老庙。

老庙外，夜色依旧浓浓，伸手不见五指。

背着木箱的老姜头提着纸灯笼，走到老庙外，却猛地顿下了脚步，老眼变得明亮起来。

“谁？”老姜头眉头皱成了川字，神色凝重，警惕地防备着四周。

老庙四周万籁俱寂，唯有老姜头那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在如此寂静的黑夜里，听不见别的声音，可是老姜头闯荡江湖数十年的经验告诉自己，此地必定有埋伏。

又喝了两声，始终不见四周有动静，老姜头心底一沉，咽了一口唾沫，心念千百转，暗想：对方看来是个高手，若是继续留在原地，敌在暗我在明，可得吃大亏。思索片刻后，老姜头一把将那纸灯笼朝某个方向扔了过去的，随后再不停留，转身便走。

可老姜头还未走出两步，眼前便是一阵刀光浮光掠影般杀了过来。

好刀法！老姜头心中有种赞叹道，却感刀光逼人，又因身体向前，避无可避，当即双腿往地上一插，使出一招铁板桥，躲过刀光，随后双脚用力一蹬，身子贴着地面向后滑去，正好落在那纸灯笼的下方。

老姜头站直身子，一把抓住纸灯笼，往身前一照，照亮了一张粗犷的脸。

“刘捕头，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