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棠客 别离

回家的心情是复杂的。

于笙一回到家，还没来得及跟父母说分科的事，自己怎么打算的，就看到母亲因为生病在休息，父亲出去做工，只有于歌一个人在家写作业。于歌一看到她回来，就跑过去拉着她说：“姐，你回来了。妈生病了，我做的饭，还有剩的，你要不要吃点！”

于笙摇摇头问他：“妈怎么了？爸呢？”

“就是病了，咱爸出去干活去了！”于歌小声的跟她说。

于笙也知道他表达不清楚，恐怕爸妈也未必会跟他说实话，还是自己看看更清楚。进屋看了母亲，她正躺着休息，一看到于笙回来，就笑着跟她说：“回来了，快，今天你弟弟做的饭，你去吃点吧！”

“我不饿，在学校吃过了！”于笙坐下来看了看母亲，气色确实不太好，“妈，你哪不舒服？看医生了没有？有没有开点药？”

于母勉强撑着笑对女儿说：“没事，老毛病了，有吃药呢！放心吧！”说完看女儿还不放心的样子，又解释道：“就是吃了药有些困，想睡会，你别在这了，晚上你做饭，你回来了，我也清闲下。”

于笙看母亲确实有些倦怠，点点头让母亲好好休息。家里确实没怎么收拾，她放下书包带着于歌把家里家外打扫一遍，该洗的衣服都洗了，进了厨房，才发现于歌做的饭有多黑暗料理，米粥都被他熬糊了，青菜炒的都没了颜色，这家里真可谓是百事哀，她没奈何只好都清理了一遍，也不知道这样的饭菜，于歌跟母亲怎么吃的。小孩子没耐心干不了家务，于笙一回来，于歌就找到依靠似的，里里外外都指着姐姐收拾，他前前后后就当个小帮手听指挥的，一边跟姐姐嘀嘀咕咕说家里的事。

于笙这才知道，爷爷前几天摔了一跟头，找了医生来看，倒不是很严重，就是躺在床上各种不舒服，非得喂他吃饭喝水才行，自己什么也不动。可家里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吃饭时伺候下还行，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在床前当孝子，实在是为难。老人家又不是瘫痪动不得了，姑姑们都没回来看他，他也不计较，就欺负儿子们，尤其是于父，这几天都是于歌去伺候着老人吃饭。于笙听得心里五味杂陈。

这样收拾下来，晚饭时分，于笙直累的筋疲力竭，这一天，过得还真是相当的充实。她不放心于歌一个人去给爷爷送饭，也想去看看老人到底怎么样了，要跟着一起去，母亲仔细的叮嘱她，让于歌喂饭，她不能喂，也不许去。她点头应下，耐不住好奇，跟母亲说只是去看看，于歌前脚走，她后脚就跟了去。

到了爷爷的住处，于笙也起了想看热闹的心思，老人一生都没给过于笙好脸色，她都习惯了，只是也好奇，人都说生病的时候是脆弱的，不知道这时候的爷爷，是脆弱的还是锋利的。

她趁于歌进屋喂饭的时候，躲在门外偷听，没什么动静，过了会才听到屋内爷孙两的对话。

“好吃吗？”

“好吃！”

……

“你这手不是能动嘛？还让人家喂？”

“喂着吃舒服。”

……

然后屋内没了动静，于笙躲在门外听的有些想笑，爷爷还是老样子，固执又高傲。于歌喂完饭一脸委屈的拿着餐具出来，自己胳膊受伤那会都不好意思让妈妈喂饭，爷爷都这么大人了，明明能自己吃饭还得让人家喂。

于笙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出了院门才安慰了弟弟几句。她心里还是会有一点介意的，从小到大骂她，让她去死的爷爷，她实在不想去给他端茶喂饭，一边再听她骂着自己，她自认自己还没修炼到那步的涵养。

于笙夜里醒来，依稀听到父亲跟母亲在商量着给爷爷的花销，家里的花销，还亲戚钱的花销，似是有些为难，她想去问，想了想还是假装没听到吧！自己知道了又能解决什么呢！家里也没什么大的经济收入，这样一家人的花销，也是一次不小的开支。她只能自己省俭些，就算是为父母分忧了。这样思来想去的，又想到还没跟父母说分科的事，一夜翻来覆去，不知家中境况，到了何种地步，她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

次日父亲又忙着做工去了，母亲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有事去了外公家，只留了两姐弟在家看守，于笙一直也没机会跟母亲说自己的事，大概这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看看自己身边的同学，父母为了孩子文理分科的事做足了功课，各方考量，而自己呢，她不由的有些许失落。而这些，于歌并不懂她的顾虑。

直到下午近返校的时间，母亲还没回来，于笙才有些着急，返校是得拿生活费的，如果母亲不回来，自己可怎么办才好？于歌看看时间，怕姐姐赶不上回Z城的班车，拽着她的胳膊告诉她：“姐，我知道咱妈把钱放在哪里，要不你先拿了走吧，等咱妈回来我告诉她。”

“不要。”于笙一口回绝了弟弟。“爸妈给，你拿着，不给，不许去拿。”她算了下自己积攒的零花钱，虽然支撑不了一个月的花销，但是一天只吃一顿，吃最便宜的馒头，再拿点咸菜的话，勉强也是能维持的。这样想着，也不再等了，背起书包就要走。

刚出了家门，母亲就回来了，着急忙慌的问她：“这就回学校了？你生活费带了嘛？”

于歌忙冲过来说道：“妈，你可回来了，我跟姐说了你钱放在哪，她不拿，你快给她拿吧！”

于母也是生气女儿的固执，“不拿钱你去学校喝西北风呀！回来。”

于笙像是做错事了一般，跟了回去，母亲数了数钱，准备给于笙的时候，又问了下：“够吗？”

于笙怯怯的回了句：“够的，用不了那么多！”说着又犹豫了下才告诉母亲：“妈……”

“又怎么了？”于母以为于笙钱不够用，又抽出一张递给她，“不够就说实话，家里又不亏待你。”

于笙不知道母亲这一通邪火到底想发泄什么，心里一阵别扭，解释道：“够用，不要了。我只是想跟你说，我们准备分科了，我选的文科，跟你说下。”

她自认自己已经算的上很节俭的啦，不知道母亲为什么每次都要这样，弄的像是自己来讨债似的，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加倍的还回来。

于母许是心情不好，也不耐烦的说她：“选什么你自己拿主意吧，别说你两句，回头就抹眼泪，花钱也省着点，家里挣个钱也不容易。”一句话说的于笙心里酸酸的，点点头应下就回了学校。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也许更久，也许最近，于笙仔细的盘算了下，每一笔生活费她都做了明细，可母亲从来看都不看，一如既往的嘱咐她不可乱花钱，说的她心里委屈极了，她心里暗自计划，不然以后每天少吃一顿饭吧，反正也饿不死，以后每餐再俭省点，这样，母亲应该会开心吧，大概不会说自己花钱厉害了吧！

这样想着，又想起了当初在家上中学时的一件事，也是这样，母亲说她花钱太厉害了，让她省着点，她为了赌口气，硬是两块钱撑了一个星期，回来把剩下的生活费给母亲时，她也是毫不客气的说她，既然两块钱也能够花一星期，那下个星期就不用给你生活费了。弄的她当时难过极了，母亲也不问问她在学校是怎么过得。

于笙有时挺不喜欢自己这样的，所有的情绪都积攒着，说不出口，慢慢就像是熬成了自己的病，无处宣泄，有时只能在纸上涂鸦，练字，她也很想像其她女生那样，任性胡闹，可是她做不到，所有的事都是隐忍着的，压抑着的，环境迫使她必须要懂事似的。

正恍惚着出神，苏暖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唉，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想你呀！”于笙抽回思绪，调皮的回她。

苏暖一脸的不相信，“我可是没读过幼儿园的，你可别骗我！”

于笙认真的说：“我也没读过幼儿园，扯平了，看书吧！”

日子像是长了苔藓似的，沉闷的毫无生气。

这天正在上课，于笙就听到窗外有一阵骚动，她转身看去，正是母亲在找她，慌忙跟老师打了个报告就出去了，留下一班的同学，一脸的好奇张望。

母亲今天穿的很正式，仔细打理了一番才来的，只是眼睛仍是遮不住的红肿，显然是哭过了一番，她拉着母亲走到了楼梯口，避开教室才说话。“怎么了？妈，你哭了？”

她知道，若不是有事，母亲是不会轻易到学校来找自己的。

于母看到女儿，努力的想挤出一丝笑容，无奈一开口就哭了出来：“小笙，妈是活不下去才被逼到这一步的啊！你不知道，你爷爷是一天到晚的去骂你爸，他白天还能补补觉晚上来闹，我跟你爸我们白天干活，晚上也是熬的受不住，还被你爷爷骂！这是要钱给钱，要吃的给吃的，什么都满足他，还不行，非得学封建社会那一套，一日三次的请安问候，端茶送饭，你说我们家要是有那条件，怎么都好说，可我们家没有呀！”说着就哭的不成样子，摊上这样的公公，她也是无处申冤。

于笙心疼的抱住母亲，心下了然道：“妈，你直说吧！我都能接受。”

于母心疼的看着女儿，孩子太懂事了，可到底还是个孩子呀。心里不忍也是没法，对她说道：“我跟你爸，我们去外地找工作打工去，你跟你弟弟，去你姨家住，都跟你姨说好了，就不要回老家了！东西什么的也送过去了，去亲戚家，以后，你懂事点，勤快点，照顾好弟弟，别在人家家里惹事！”她似是不放心一般，仔仔细细的把能想到的都嘱咐了一遍，才依依不舍的的让于笙回去上课。

这一别，大概会很久不得相见，于笙坚持让母亲先走，这样，以后母亲想起来自己时，也许能少难过几分。这样一别，于笙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流，为什么？为什么别人家能三世同堂，其乐融融，到自己家，就非要父仇视子，子顺着父，终是这样老人家还要闹的鸡飞狗跳，做人当真要自私到如此地步，一点不顾念儿孙嘛！她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忍住眼泪，低着头回了教室。不理会老师关心的目光，同学好奇的眼神，她现在需要安静，安静的去接受，去消化。

苏暖看她冷的像座冰山，也不敢轻易的打扰她。此时的于笙也拒绝沟通，下了课就趴在桌子上拿书本盖住自己，沐严过来试图掀开她的课本，她也是死死的护住不搭理人。实在是不想大家看到她泪流面满的样子，也不想听别人安慰的声音，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感同身受，刀子不划在自己心上，总能轻易的劝别人原谅。而她又能去恨谁，怨谁？这样又能改变些什么？

直到上课，她才努力控制住情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低着头，不看其他人。有时不关心，不问候，也是一种关心和问候。

于笙不知道下次回家，自己会面临什么，但是弟弟呢？于歌他怎么样？陌生的环境，他能不能适应？

天地之大，何以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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