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流 第三章 古往今来第一刺绣大宗师

玉树淋了点风的庄大地其实正处于懵逼状态。

庄大地所在的黄树村只是西南十万大山中极为普通的一个小村，他本人也只是一名普通高中生。

如果说有什么不普通，那就是有一位神奇的老娘和一位神秘的老师。

老娘家传武学，源自清朝末年的侠女吕四娘。

他三岁开始和老娘练剑。那时根本无法理解什么叫真气。老娘也不给他讲那些“无招胜有招，心中无码眼中就无码”的扯淡理论，直接将一缕真气灌入头顶，然后教了剑法的起手式，就将他朝地边一扔，自己拿起镰刀就进地里割麦子去了。

一块地割了不过五分之一，她发现身边刮起了阵阵凉爽的秋风，将地里金黄的麦穗刮得像波浪一样上下起伏。她一开始还没在意，又割下几捆麦穗，忽然发现不对，因为这些风完全没有风向可言，上一秒还是西北风，下一秒却已变成了东南风，速度变换之快简直像是身后有个不停换挡的大电扇。

她猛然回头，当场惊得连镰刀掉落插入地面都没有发觉。

只有两岁零一个月的庄大地，正挥舞着小手，在麦地边上又蹦又跳，不断重复的动作隐约正是莫家剑起手式，而阵阵微风在他手舞足蹈的时候，从手心脚底飞了出来，地里的麦子就是被这些风吹得东倒西歪。

地边上好好地一个小树林已经被夷为平地，三十多棵小树已经被连根斩断，满地断枝残叶。

天啊！一个两岁大的小屁孩，却举手投足就能叫人脑袋搬家，其危险程度绝不逊色于手欠的钢琴家一只手按到了一排黑白相间的核弹发射钮上。

庄大地见老娘走过来，便张开手臂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才跑两步，烈日朗照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变得乌云密布，“哗啦啦”一声闷响，一道雪白闪电直劈下来，华丽丽当仁不让地砸在庄大地头上。

“砰！”不同以往的纹丝不动，这次庄大地直接被劈了个狗吃屎，痛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更要命的还在后面，以往庄大地都只挨一下，闪电就会消失，但这次倒地之后，天空却依然电闪雷鸣，成百上千的闪电不要钱一样拼命砸了下来，织成一个严密的矩阵闪电，将庄大地紧紧包裹，电得他皮开肉绽，黑烟直冒。

“不准伤我儿子！”老娘急得眼泪差点没涌出来，不要命地飞扑上去，却还是被一人抢了先。

那是一个穿着风骚的粉红道袍却背了个十字架并剃了个光头的怪老头，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直接一个淫荡的走位就窜到了庄大地身边，一通手舞足蹈，空中那千百条闪电就全被他抓在了两只手里，而等他松开拳头，那千百条闪电就像蛇一样在他掌心乱跳，却根本无法脱手分毫！

“尘归尘，土归土，去吧阿门！”怪老头随手一抛，满手闪电被摔到地上，炸出千百个碗口大的小坑，随后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老娘瞪大了眼珠，半天说不出话来。要知道她虽也曾是一代女侠，却对这种超自然现象还是缺乏足够的理解。

怪老头伸手将庄大地拉了起来，边看边点头：“臭小子，原来是你，害得贫僧一顿好找！”

“前辈……”老娘知道这是一名异人，赶紧按江湖礼数参拜，却被怪老头摆手止住：“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标准的翔式唱腔。

“不是！”老娘额头起了黑线，“前辈……”

“也别问我叫什么，你以为贫僧会告诉你我法号叫抱月吗？”

“……是。”老娘鬓角出现一个大大的“井”字，“前辈游戏风尘，不愿透露来历，晚辈绝不会问，晚辈只是想多谢你救了犬子。”

“不用！”抱月哈哈一笑，“无量天尊，贫道救他也没安什么好心，等着他替我背黑锅呢！”

要换了一般人，遇这情况多半是先吓一大跳，然后一把将庄大地抢过来紧紧抱住了，尖叫质问老头的居心了。可老娘不愧是女中豪杰，听了也是爽朗一笑：“能替前辈背黑锅，那是他的造化。”

“哈哈，好！果然是有其子必有其母！”抱月冲老娘竖起大拇指，目光落到庄大地脸上，“小鬼，你可愿意拜我为师？”问完也不等庄大地答，自信地一摆手，“不用说了，能得到当今世上英俊第一潇洒第二学贯中西知过去未来上炕认识娘们下炕认识鞋的抱月大师亲自传授，成为一名牛逼的装客，你做梦都要笑醒了，赶快拜师吧！”

说完这自恋的家伙就将风骚的粉红道袍朝后一撩，盘膝坐地，一手拈花，一手轻抚十字架，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丑恶嘴脸。

“儿子，快给老师磕头！”老娘知道机不可失。

庄大地摇头：“不行，我得先考考他。”

“臭小子……”老娘又急又好笑，抱月却是摆手：“应该的。讲吧！”

“老头，我为什么总会被雷劈？”

庄大地出身那天，白天有近数十条金色长虹直冲太阳，入夜后东南天际又见粉色流星雨袭月，硬是将黑夜变得红妆素裹的妖娆。夜深后忽然风雨交加，庄家瓦房上电闪雷鸣，光亮超越十万瓦的大电灯泡，照亮了方圆十里之地。

他半岁的时候已经会走路，老爹老娘兴奋得不得了，叫来了亲戚朋友想显摆一下。在全家几十口人的热情关注和鼓励之下，他居然第一次跑了起来，不料一条腿刚跨过门线，门外晴朗朗的青天瞬间风云突变，“轰隆”一个霹雳华丽丽地当头砸了下来，将一朵亮得刺瞎钛合金狗眼的特大号蒲公英不偏不倚套到了头上。

老爹老娘更是眼前一黑，差点没有当场吐血。

让人目瞪口呆的是，庄大地头上电光四射之后，当场冒起了青烟，几缕胎毛当场被烧了个干净，但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继续以一个潇洒的姿势将另外一只脚也迈了过去不说，甚至还回头对大家回头一笑——回眸一笑百媚生。

淡定的微笑，当场将族里几位老人家吓得心脏病发。

这是庄大地第一次挨雷劈，事后找来村上的赤脚医生足足检查了三天，最后得出的结论连他自己都不信：毫发无伤，连头皮都没有破一点。

“太夸张了吧？”小两口后怕之余都觉得匪夷所思。

老娘死活再不让庄大地出门。可像他这样拉风的人，就像漆黑中的萤火虫，在哪里都是那么的鲜明那么的出众，于是下一个月雷击到来的时候，是天雷像瀑布一样从屋瓦的缝隙里钻了进来，正中他的摇篮。

面对这样未知的场面，豪迈如老娘，淡定如老爹，都差点没有被逼疯，甚至对自己前世今生都进行了全盘否定：“天啊！我们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竟然会报应到儿子身上？”

只是他们很快发现，不管雷怎么劈，除开搅乱庄大地的发型之外，再也无法对庄大地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该喝酒喝酒，该睡觉睡觉，连尿尿的弧线都一如既往的拉风。

久而久之，老爹老娘就淡定不管了。

只是今天这雷电好像不同寻常。

“你叫什么？”抱月不答反问。

“姓庄，名彼得，字大帝。”

“这就是答案了。古话说‘天妒英才’，一个人从小就牛逼却不收敛，就会遭鬼神妒忌，很容易夭折。到今天，这话已经有更准确的表述——‘莫装逼，装逼被雷劈’，说的就是你这种情况。”

“这理由，也太……草率了吧？”老娘直瞪眼。

抱月给出的解决办法更加的草率：“要破解也不难，将名和字颠倒过来，名大帝，字彼得。”

“直接叫庄大帝？大气是大气了，但感觉不接地气啊！”老娘还是不满意。

“要接地气？那就叫大地，土地的地，土得够掉渣了吧？”

“这个……”老娘还没回过味来，庄大地已经认可了这个土味名字：“好名字！最后一个问题，什么是装客？”

“装万物于此心，视天地为过客。”一句话抖出来，风卷云舒山崩涛走，天地都变了颜色。

庄大地和老娘都惊呆了。

抱月老头更是老神在在，长风吹来，将他道袍吹起，猎猎着响，一副很高级的出尘人物造型。

只是下一秒庄大地一句话就将他弄得差点没有跌倒：“那又是什么？”

老娘也说：“大师，我老公不在，搞不懂这些酸不拉几的东西，你能说简单点不？”

还是老娘生猛，一句话就将风也搞停了。

老和尚没了风吹道袍，整个人气场顿时弱了一大半，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说穿了就四个字——装神弄鬼。”

“这个……”老娘头上三条黑线的时候，庄大地已经一下跪了下去：“装神弄鬼，哈哈，我喜欢！”

老师无名无姓，从不说来历，自号“抱月”，穿道袍剃和尚头，说话时“贫僧”“贫道”换着来，却不是和尚不是道士，虽然背上背着一个圆木绑成的十字架不时也念几句“阿门”，却也和耶稣不熟，爱吃肉，猪肉牛肉狗肉不挑，喜欢喝酒，啤酒洋酒二锅头不拒，不像世外高人，更像是神棍。

老神棍在村后的山头用竹子搭了间茅屋，用泥竖了一尊如来和太上老君像搬进屋里，又用石头胡乱刻了一堆人像，染了红、金、黑发冒充仙女摆在旁边冒充Showgirl。

乡下人信仰本就驳杂，也不计较这被老神棍命名叫“山神庙”的地方到底算是和尚庙还是道观，参拜很勤。老神棍吃饱了狗肉时不时也给村里人算命，据说还挺灵验，不仅谁家丢个猪啊什么的一两天就能找到，某某日向某某方向行走会捡钱什么的次次灵光，就连有媳妇的汉子偷人什么的也好几次被捉奸在寡妇床。

老神棍很快在十里八村的小有名气，庙里香火旺盛，他也是常年酒肉供奉不缺，日子过得很惬意。

与此同时，老神棍也开始用心教庄大地本事。老娘原本以他江湖异人的身份，就算那手空手抓闪电的绝学不传，那断人祸福的算命奇技不给，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武艺多少要教点，不然医卜星相奇门遁甲也可以接受，最差也该是修锅补灶煮茶掏粪——多少是门吃饭手艺吧？

但是她错了，当她真的看到老头教庄大地的本事时，纵横江湖时曾连杀6名持枪抢银行歹徒而不眨眼的退役女侠当场没把眼珠瞪出来。

学的什么？

绣花！

“狗日地！想让我儿子一辈子只识深闺绣花鸟，真当东方不败培养呢？”当庄大地拿新绣的鸳鸯给老娘看时，莫女侠正骑在老爹倒腾门槛赚钱新买的摩托车上，一怒之下一掌就将这辆村里第一辆摩托车拍散了架。

“应该……不至于。”老爹望望散了一地的摩托车零件，表示很淡定，“针织女红最能磨练心性，老师一定是看彼得太躁，打算先磨磨他性子吧。”

“磨心性怎么不让他扫地去？要能练成少林无名老僧，老娘也认了！”老娘那时候迷金庸不轻，看《天龙八部》常为阿朱掉泪。

“可家里的地不都是被我包了吗？”老爹一脸小幽怨。

“咳……”老娘干咳一声，赶紧转移话题，“可让一个大老爷们一天到晚老倒腾针线总不是个事，传出去还不给人笑掉大牙？不行，得让老师另外教一个！”

“不用太早下决定，我们问问彼得自己的意思吧。”老爹很民主将选择权给了庄大地。

换了是你，你会不会和老神棍翻脸？当然会！可庄大地不会啊，那时他只有两岁，虽然早慧，但绝不早熟，哪懂这玩意是小丫头玩的，只觉得几针落到白布上就能看见有趣图案，对那绣花针就有些爱不释手。

于是继续学绣花。

都说兴趣是孩子的第一老师，用在庄大地身上真是再贴切不过，那时他女红技术一日千里。仅仅半个月之后，他试着用三玄真气注入绣花针，无师自通练成了飞针过线的本事，又将莫家剑的剑理融入刺绣技艺，手速和质感都有了惊人的提升。

那时候，他一根针落到锦帕上，旁人看在眼里竟变成了成千上万的飞针在同时飞舞，而最终的成品竟然像是有了灵魂一样，针织技艺由此大成。

一天晚上，老娘将庄大地绣的一朵海棠花放在家里新修的小二楼窗台上忘记了收，第二天早上一看上面居然密密麻麻地停满了蜜蜂，不要命地在上面群殴争夺那花心位置，再看地上竟然已经先挂了黑黑的一大片。

又有一次，她将庄大地的一幅吊睛白额虎刺绣挂在楼下院子里翻晒，居然唬得从隔壁邻居家来窜门的老黄狗一个哆嗦，趴在地上半天不敢动一下，直到老娘将刺绣收起来后三个小时才知道掉头逃跑，但从此两条前腿无力，奔跑的时候不再像狗，倒像是澳大利亚移民过来的袋鼠。

这只是庄大地刺绣生涯中两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那时谁都知道庄家小帅哥不仅人生得俊，还有一手女红绝活，要不是见过他尿尿的家伙英伟远胜常人，都要怀疑庄家其实生了个小丫头。

庄大地名气最大的时候，传说绣上恶鬼能止小儿啼，绣上乌龟水里能游，绣上美女能让十里八乡的爷们长夜失眠……

那时老爹的木材生意已经做得有声有色，但贩卖庄大地的刺绣带来的利润却十倍百倍于木材，而附近一些倒卖刺绣的二道贩子也趁机发了大财，而那玩意放上黑市后价格一般都要翻个三五番，还常常有价无市。

庄大地的手速越来越快，刺绣一副1：1高度还原的《清明上河图》也不过一分钟的时间，甚至在高倍显微镜下居然还可以看清刺绣人物眼里的景物。他一副刺绣在黑市上的售价甚至能赶上村里一年的GDP了。

如果继续这样发展下去，庄大地很可能会超过前辈东方不败，成为古往今来第一刺绣大宗师。

好在这时老神棍终于停了他的刺绣课，开始教了一些别的东西，包括算卦、雕花、酿酒、养蜂、剪纸、修路……总之什么冷僻干什么，每一样都耗费了他大量精力，不得不暂停了刺绣这门很有前途的职业。

越是朝深里学，庄大地就越发现老师的本事当真是源深如海，不论是三教九流的低俗土，还是核弹太空船这样的高精尖，这世上好像还真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值得一提的是，老师的改名效果立竿见影，一个土味名字直接驱散了老天的羡慕嫉妒恨，从那后他再没有遭过雷劈，而在学习各种杂学的同时他的学习成绩也一直在学校名列前茅，这也是老爹老娘放心将他交给老神棍折腾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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