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酒当歌 第四章 无名和尚之死

夜深，风起。翳云随风而来，遮住了几近圆满的明月。翳云下的云叶山庄，灯火通明。

望月楼的宴席结束之前。

一位三十多岁的大汉在席间勾搭了云叶山庄的婆娘，花言巧语诱骗之下，终于是赢得了婆娘娇羞的颔首。俩人一前一后，悄摸的离开了望月楼。

他们本打算在月下，在假山旁谈谈理想，诉诉衷肠。说不定今夜还会共赴云雨。

阴影中他们看到了那和尚，站在池旁，注视前方。

大汉朝和尚开口：“这位好汉，您要无事就给我们空出个位置来如何。”

这一男一女在假山旁坐下，身子紧贴在一起，互磨着彼此的耳朵。可女人突然停了下来。

那和尚依旧在那儿，既不回答，也不离去。

大汉恼了，起身就骂：“你这秃驴，怎么这般淫荡，竟躲在这偷听人说情话，害不害臊。”

可不管怎么骂，那和尚始终无动于衷。

俩人察觉到不对，小心的上前查看。

风又起，将翳云吹了个干净。

莹莹月光之下，和尚七窍流血，怒目狰狞。而他的胸膛，血肉模糊，心肝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无名的和尚死了，彻底的死透了。

这和尚又像是没死，站立在地，手握着禅杖，带有戒疤的脑袋放着光芒。

女人大叫起来，身子也瘫倒在地。男人不停后退，一双手颤颤巍巍。

再之后，宴席散去，众人也乘着酒兴归来。全都发现了这站着死去的和尚，众说纷纭。

“你困了没，我领你回去睡觉吧！指不定是哪个没溜儿的醉鬼掉进了河里去，没什么好看的。”

赵子牛拉着吴千羊的手，绕过假山和人群，回到了房中。

“快去躺下，我看你这脸也不怎么脏，就不用再洗了。乖乖睡了，明天还有事要做。”

吴千羊也着实是累了，依旧不理赵子牛，乖乖的上了床，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

赵子牛在桌边，连喝了三杯茶，脸上挂着莫名的微笑。

待吴千羊的呼吸平稳了，赵子牛解下腰间的佩剑，放在了桌子上，而后起身离开房间。

外面依旧乱作一团，所有人都从之前的酒梦中惊醒过来，看着死去的和尚，面目凝重。

他们现在或许清醒了些：那万两黄金或许真不是这么好赚的。

赵子牛走近和尚的尸体，左右端瞧。

小颖仙这时也凑到他面前，脸上看不出表情。

小颖仙说：“像是人为的，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感觉到妖气。凶手道行高深，一击毙命。只是他的心肝都被掏了去，这点我搞不明白，难道故意做出妖鬼行为的假象，来迷惑我们？”

赵子牛摇头，也不明白：“他全身上下，除了胸膛没有一处伤口，肯定是因为心肝被摘除致死。”

“这和尚的道行不算太低，竟然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当面的攻击，算不上偷袭，这和尚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魔教的血祭？”

“那群贼人现在可没工夫到这穷乡僻壤里来搞事情。”

小颖仙摊手，“那就是妖鬼作祟了。”

“一个不像妖的妖？”

“说不准。”

“怪的很。”

俩人推想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大概。

倒是那跛脚的上清道人，把陪伴自己的道童推进了屋里，在其耳边说了些什么。道童点点头，关上了门。上清道人一瘸一拐地也来到无名和尚的尸首旁。

跛脚道人感叹：“死而不屈，倒是没有辱没佛门的风骨。”

赵子牛靠近了道人，问道：“上清道人可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这和尚虽不言语，可实力不弱，能如此简单迅速，且当面摘了他的心肝，恐怕凶手的实力比他高了不知多少。”

“您自信能挡得住这一手吗？”

上清道人摇摇头，“无防无备，相信这庄里除了你没人能挡得下这杀手。”

“您高看我了。”

小颖仙看了一眼道人，皱起眉头，问道：“这位是是？”

“朴盈观上清道人！”

小颖仙没说话，在脑海中搜索这一号人物。

“小门小姓，可不像东祁，天下皆知。”

“这天底下不知名的高人这么多，全都认识也不现实。”赵子牛又转向道人，“这水够浑了吧？”

“何止是浑，简直就是黑不见底。”

“您可有主意？”

“守。守过今天，待明日月圆，再看看这水里到底藏了条什么大鱼。”

上清说完就离去了，一瘸一拐，举步维艰。

可他走向的并不是厢房，而是望月楼的方向。

“你们东祁的阴阳师也是这么个死法？”

小颖仙摇头，“不清楚。”

“不清楚？”

“这事本不归我管。我只是恰巧路过青国而已，青国的长老有要紧事去了岐山，就把青国的事甩手给了我。我本以为只是挂个名，自己的事还是不要耽搁。结果恰巧不巧的撞上了这事。”

“你也不清楚？”

“我只是接到线报，初次下山游历的一众东祁阴阳师音讯全无。”

“气断了？”

“凭空消散。”

“凭空消散？散往何处？”

小颖仙摇头，宗内百年来还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我们知道的线索有限，他们最后涉足的地点正是这云叶山庄。”

“有意思。”

“这是挑衅，如果不查个明白，东祁的脸面将不复存在。”

赵子牛仰头看了眼天，翳云又聚拢起来，遮住了月光。

“想来这庄主也该出来说道说道了。”

“我正想去找他呢。”

“别急。人已经到了。”

高阁方向，白衣翩翩的云叶山庄庄主江峒，在管家的带领下朝这假山处走来。

江峒走过众人闪出的道路，站在了无名和尚面前。面色沉重、悲痛。

“诸位，我在这里向大家道歉。没想到这孽畜越来越不守规矩，竟在十四这日就大开杀戒。这是我的疏忽，还请诸位原谅。”

第一个目睹现场的大汉这会儿也缓过神来，手紧握腰间的刀，活像只受了惊吓的狼。

这狼没了安全感，总会失去理智，见人就凶。

“江庄主，这道歉可挽回不了这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吧？我们虽然贪财，但也惜命。我们是为了那悬赏而来，可您对这妖怪的描述含糊，将我们众人的性命丢到危险的边缘，这可不是君子所为之事。”

庄主面不改色，点点头。

“这是我的问题，再次给大家赔不是。要说这妖怪的来历，实在是山庄内难以启齿的一大家丑。家丑不可外扬这句话相信诸位都比我清楚吧。不是不说，是这云叶山庄的大名万不可被玷污。”

大汉依依不饶，“事到如今，您还是说道说道吧！让我们心里也有个底，谁会不明不白的就把自己的性命丢弃？这命的重要性，相信您也像我们一样清楚吧。”

江峒叹了口气，把一切娓娓道来。

“相信大家都知道家父，虽然并未入了江湖榜单之中，可也算是个鼎鼎大名的人物。当年九月山武林大会，家父一招云叶枪法也算是风风光光，可那都是很多年之前的往事情了。近十年家父老矣，恶疾缠身。可屠魔大会时家父还是去参加了，贡献了应有的一份力。遗憾的是，家父回家的途中客死异乡。我们云叶山庄那时是彻底慌了手脚。”

白厌村的屠魔大会，可谓是近十年来江湖中最为轰动的大事件了。各地的宗派聚首白厌村，联手诛杀衍魔柳如青。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家父死后，我大哥江崆成为庄主。可他这人逍遥惯了，哪受的了山庄的限制。整日在江湖游荡，终日不见人影。直到四年前，大哥突然回来了。”

“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女人。”

“大哥说那是他的妻子。他说在这江湖里漂泊了这么多年，也累了，就回来了。我当然不敢多问，这是好事，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可没想到，这一切反而成了云叶山庄的祸乱根源。”

大汉道：“那女人有问题？”

“对！”

“是妖？”

“修炼百年的紫蟒。”

“她做了什么？”

“这贱人逼疯了我大哥，夺去了我云叶山庄三十九条人命。”

“所以你请人来杀她。”

“希望诸位能遂了我的愿，为我大哥报仇。”

“这畜生道行如何？”

“通天的修为。我山庄同她交战不下百次，我们杀不死她，她也除不掉我们。可阴魂始终不散，说要拿我们山庄所有人的性命来祭奠她的丈夫。真是可笑，我大哥就是死于她手。她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

“我希望大家能为我除掉这个麻烦，答应的事绝不反悔。”

此时，那轿中人的声音从房中传来。

“蛇妖好说，明日备上硫磺千斤，这畜生的人头手到擒来。奉劝诸位还是哪里来的哪里回去吧？胆怯如鼠，这《云叶谱》和那万两的黄金还是留给我这个有胆识的人吧。”

这不阴不阳的声音像一阵风，幽幽而来，幽幽而逝。却引起哗然。

走江湖的，拿胆怯来压人无异于给当面为他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所有人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想要剪去这妖人的舌头。

江峒却道：“诸位，有力气请明天去斩杀那孽畜，恩怨不急于一时。今夜还请诸位保护好自己，万不可像这和尚，平白无故的丢去了性命。”

权衡之下，这一众江湖人还是忍了，各自散去。

至于这无名的和尚，在众人散去后就被收敛了尸首，假山旁的石板也被洗刷了个干净。好似从未有人死去。

像这四周就寝的江湖众人，他们可不知道这假山前究竟死了有多少人。

“你信这庄主的话吗？”

小颖仙和赵子牛并没有回屋，反而来到漆红的大门口，倾听不知何处而来的水流声。

“这我不在行，你觉得呢？”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

“再去找他问个明白？”

“你来不来？”

“这种好戏可不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