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泪 008——尘归尘，土归土

你轻声叹道，你费尽心思，不过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们郭家。说什么为了我，也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住口，你这个负心薄情之人，我为了你出卖自己，弑杀先帝，25年来除了你没有真心爱过任何一人。可笑你心里装着的却只是这个女人，还是一个死女人，我堂堂皇太后，一个大活人，却还不如一具尸体。

在皇帝准备给你我赐婚之前，我便早已心属于琳儿，今生今世，祸福相依，生死相随。

郭氏咬牙切齿，阴毒无比的说道，既然如此，我便毁了她的肉身，看你怎样和她祸福相依，生死相随。来人，把这个死女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让她魂飞魄散，烟消云散。

是。那些黑衣武士，纷纷亮出了兵器，一步一步的逼近了你和我，一场血腥杀戮，瞬间爆发。

几个武士冲杀向你，刀光剑影间，那几个武士便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中，他们的鲜血很快便被土地吸收了。

可是倒下了几个，又有几个冲杀过来，很快你的身上便留下了数道伤痕，鲜血汩汩，浸染了你的白袍。

如此车轮战，你知道你迟早会撑不住，你知道你终究是不能再守护我的了。看着倒在四周的几十具尸体，你突然好累，累得连站都站不稳，累得握不住手中那鲜血淋淋的宝剑。

你缓缓地垂下了手，望着皇太后郭氏，你感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落寞和悲凉。不禁幽幽叹道，你到底想怎样？

郭氏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她说，要么你跟我回去，我留下她一副残躯。要么你执意留下，我将她碎尸万段，拿去喂狗，你自己选吧。

你凄凄笑道，我还回得去吗？

就看你愿不愿意回去了。

我还有得选吗？

当然。

你淡然一笑，笑的那样疲惫和苍凉。你说，你错了，我已经回不去了。即使能够回去，我也不会回去了。而我也还有得选。说完你便将手中的利剑倒转，狠狠的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那一刻，我看到你的脸上露出了骄傲和解脱的笑容。你呵呵笑道，生命由来，我便从未让自己选择过，因为我也没得选择，我的人生在别人权益的操纵下成为了一个可悲可怜的笑话。愿生生世世莫生于帝王家，这一次就让我自己选吧。

我的灵魂尖叫着，嘶吼着，痛哭着。在我的身躯中疯狂的冲击着，可是却不起丝毫作用。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老和尚说的话，肉体不过一具臭皮囊，你又何苦痴念不放，不但会害了你自己，还会害了他，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是的，我后悔了。佛啊，求求您救救木郎，即便让我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下十八层地狱，我也毫无怨言。可是，慈悲而伟大的佛啊，此刻您又在哪里？我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

郭氏没想到你会做出这样决绝的选择，走这样的极端。

她呆呆地，痴痴地望着你，是痛是恨，是喜是悲，万般情绪，汹涌而来，往复交杂。

突然间，那样的疲惫，那样的厌倦，那样的无望。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一瞬间，她那张平滑的脸上爬满了如同爬山虎一般的皱纹。

浮生若梦，百折千回。是痴念也好，怨憎也罢，纵使为你三生华发，三世牵挂，三世痴迷，与你，终究没有那天定的缘分，与你，只是她倾情一生的迷离。

血染的苍穹，深沉的情仇，错杂的恩怨，在谁的执痴下缠绕成了一个千千心结？

解不开？不得解？解？不解？解不解？

唉，如花美眷，也敌不过似水流年；心若磐石，也敌不过过眼云烟。

一花一世界，一念一尘缘。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原来，一切皆是虚幻。

她缓缓转身，踉踉跄跄的往桃花林外走去，那些黑衣武士默默地守护在她的身旁。

这片丛桃花林渐渐又恢复了安宁和平静。

我也恢复了宁静，我知晓我终究不过是一缕灵魂，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徒劳。

哑巴少女迫不及待的冲出来，悲痛欲绝的看着你，她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你抬起头来，温柔而恬静的凝望着她，虚软而无力的笑道，我刚才还说过，或许有一天，我需要你的帮忙。你看，这一天说来就来了。

少女急忙点头。

请你把我们葬在一起。

少女缓慢但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你吃力地抱起我，转身往屋里踉踉跄跄的走去，你抱着我径直走进了那个你早已挖掘好的地下密室，我原本以为那是为了躲藏所用，原来那便是你我的长眠之地，原来你早就想到了会是这样的结局。

这样也好，我累了，真的。你也累了，我亦知道。

我愿意陪着你这样长眠，千年万年不复苏醒。

你将我轻柔地安置在那口你早就备好的石棺之中，然后拔下了胸口上的利剑，你将那柄宝剑用力深深地插入了石棺前的土地里。

鲜红的血液沿着你那致命的伤口奔涌不息，直到一滴滴流干流尽。

这次换作你安然而恬静的躺在我的身旁，将我的肩头当做枕头，你的右手五指和我的左手五指紧紧相扣，乖巧得像一个玩累了的孩子。

然后你缓缓移动了石棺盖子，当石棺盖紧，一切都归附宁静和黑暗。

我听到你的呼吸越来越轻，越来越弱，很快，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寂。

我知道你已经睡着了。

睡吧，当我们合上双眼，这个世界与我们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愿陪你枯骨成双，作别这场曲散人凉。

……

千年之后。

还记得菩提树下，牡丹花丛中，我幽幽吟唱，浅浅诉说。

吟唱那满腹相思变成一曲千古绝响，诉说了那无法埋葬磨灭的三世缠痴。

你和她沉着而冷静的凝望着我们，凝望着我和你千年前的枯骨，呢喃细语，美终究是美，即使在它凋谢的时候；爱终究是爱，即使在你们都死之后。

突然间，千年前你那遗留而下的那具枯骨，被红尘风化，化作了一堆粉末，终归尘土。

依稀记得千年前，那个老和尚说，情执是苦恼的根源，放下执痴，你才能得到自在，才能得到解脱，才能回归佛国，沐浴梵音。

已然过去了一千多年，看到这世的你和她，我方才明白，千年后轮回的你，已不是千年前的你，你已成为了另外一个人，是该把一切都放下了。

我安然而恬静的凝望着你的眼睛，然后我笑了。我说，木郎，我该走了，我放下了，你也该放下了。

你不知受了什么蛊惑，情不自禁伸出右手，轻抚过我的樱唇。

我看到你眼睛里闪烁着的迷离和感伤，禁锢着我灵魂的身体突然张开了嘴巴，吐出了那颗冰心圣果，你一愣，拾起那颗明珠一般大小、散发着寒光的宝物。

很快你便反应过来，知道这颗明珠乃镇守我尸身的至宝，但已太迟，我那被守护了千年的肉身失去冰心圣果的镇守，骤然间破碎开来，化作了一堆烟尘。

就在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盈和愉悦，袅袅梵音，引领着我，回到那最初的天地的怀抱。

尘终归尘，土终归土。

（谢谢各位支持，这个短篇就此完结，接下来请继续支持短篇《杀手猫》，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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