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倾城 14 黑与白的灰（4）

两人身处的空间是商场的配电室，他们刚才是从墙上方的一扇窗户里直接翻越过来的。这里空间不大，四周墙上都装着巨大的配电箱，方墨阳与她面对面靠着墙面对门口弯腰蹲着，手电被他衔在嘴上，他们之间，是那只银灰色手枪，那咔哒咔哒子弹上膛的声音让子晴恍惚间好像回到之前在荒岛那个夜晚被人用枪抵住后脑的那一刻，那是杀戮和死亡的声音，让人毛发倒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方墨阳看着这个女人因愤怒而有些苍白的脸色和眼睛里，拼命想要掩藏的失落和委屈，他眼神里的杀气和寒意竟然慢慢地收敛了一些。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还伴着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其间还夹杂着人声，翻找东西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子晴张开嘴一个救字尚在口中，方墨阳突然俯首，低头咬住了她的嘴唇。

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子晴本能地挣扎了几下，慌乱伸手想推开他，双手却被他牢牢握住，身体被他抵在墙上，整个人几乎动弹不得。

子晴觉得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蠢蠢欲动，所有的意识正在一点一点地被吞没，心仿佛立刻就要跳出来，理智在这时突然而及时地惊醒了过来，也不知是怎么的，她竟顺势在他的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接着用力地推开了他。

手电光剧烈地一晃，方墨阳往后趔了一下，单膝跪着，拿枪的手握拳撑在地上。两人就这么在这昏暗的手电光中，面对面沉默地对视着。

方墨阳的唇边沁出一丝鲜红的血，他抬起拿枪的那只手，利落地用手背擦了一下，看了看，忽地又笑了一声。“向子晴，你还真咬呢……”说着，用舌尖将嘴上没有擦掉的血舔了个干净。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子晴又羞又恼，只垂着头，把脸埋在阴影里，她看到，他双眼里刚才熊熊燃烧的火焰逐渐退去直到没有波澜。

心脏咚咚地猛烈跳动着，仿佛是因为被羞辱后的愤怒，子晴对眼前这张脸憎恶到了极点，她抬起手甩了过去，却被方墨阳一把握住，手腕被捏得生疼。

他仍然冷酷的眼里忽地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但只是那么一下就隐没在幽黑的眸子里，毫无痕迹。

“方墨阳，你放开我，我自己会走！”子晴挣扎着想将手从他的手里缩回来，方墨阳紧握着她的手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缓缓松开手，转过身去背向着她没再说话。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子晴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地勉强平静下来，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方墨阳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接着拉过子晴一脚踹开门钻了出去。

眼前的景物瞬间亮起来，子晴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久才能勉强睁开眼，身子却仍旧被方墨阳牢牢地控制着向前走，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何处，只能由着方墨阳抱着自己机械地移动脚步。打开安全出口的门，是一道楼梯直通向外面，下了楼梯拐了个弯，来到一个地下停车场，方墨阳走到一辆宝马车旁打开后座车门将子晴丢了进去，自己则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飞快地向停车场出口开去。

子晴被他扔得浑身疼痛，好不容易爬起来坐好，方墨阳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拿着手机按了几个键，然后收起来，看来应该是在给同伙报信。

在她的念想里，方墨阳其人像是来自地狱，似乎所到之处都会寸草不生，又像谜一般潇洒地随意来去，举手投足之间有着男人特有的致命吸引力。这样一个人，上帝怎么会允许他在人间这样肆意横行？而他又怎么会甘心一直服从于黑蛇？

想起刚才那猝不及防的一吻，那几近失控的欲望，子晴不禁又开始脸红心跳，极不自然地偷偷瞟了他一眼，那张脸上仍然一如既往的平静。在那样的气氛下，他却好像在刻意地克制或是逃避着什么，那一刻，子晴莫名地感觉到他在恐惧，是的，虽然这个词用在方墨阳这样的男人身上很不恰当，但是她也再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了。

抬起眼睛从后视镜里看着方墨阳，那双眼睛的主人似乎感应到身后的人在观察自己也抬起头，幽黑的瞳孔里映着前方车辆尾灯的光亮，瞬间流转。两人就这样在镜子里对视了一会，直到她反应过来低下头去，镜子里的那双眼睛，似乎有着魔力一般吸引着人不愿移开视线，深邃，沉静，又而寒冷。

“那个……”子晴有些不自在地抱胸，道：“方珍……还没找到，就这样走了？”

方墨阳又从后视镜瞟了她一眼，迅速将目光移开。“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车在路上飞驰着，周围的建筑越来越少，渐渐驶出了市区。出乎意料的是，方墨阳把方向盘一转又开始沿原路返回，20分钟后又进入了市区，他不时抬头看着后视镜，对周围嘈杂的喧嚣声充耳不闻，一直将车开上立交桥，从一个岔道驶进一条小路，车停下来后，他把子晴从后座里拽出来向前走去。

刚才车速极快，又总是突然拐弯，子晴坐在后座上被甩得晕头转向，胃里开始翻江倒海，甚至连瞪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还是回到这里来了。

子晴没精打采地看着眼前这栋别墅，这场还没来得及实施，甚至还没有形成计划的胜利大逃亡，就这样以她被方墨阳再次捉回来告一段落。

大门口的地上，跪着两个人，身后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粗犷男人，他们的身上背着机枪，涂着五颜六色的油彩，发达的肌肉紧绷着，居然能清晰地看到血管在跳动，挡不住的杀戮气息。

“墨少，这两个保全怎么处置？”

方墨阳没有看那两个人一眼，只微微抬了抬下巴，侧了侧头：“老规矩，做干净点。”

“是！”两个杀手将保全从地上拽起来，用枪抵着他们的脊背，押走了。

“你要把他们怎么样？”子晴紧张看着方墨阳。

“他们失职，就是没用，蛇爷这不养没用的人。”

“是我们自己跑出去的，和他们无关，他们是无辜的，你不能就这样杀掉他们！”

“无辜？”方墨阳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这就要看你对无辜这个词是怎么定义的了，就我的标准来看，他们没守好这扇门，让不该出去的人出去了，并不无辜，就你的标准来看，他们是为我这种死一千遍也不够的人做事，手上也是沾了血的，你现在还觉得他们还无辜吗？”

子晴蓦地沉默了，她竟找不到理由来反驳方墨阳，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保全被杀手拖走，片刻过后，后院传来两声刺耳的枪响，甚至都没听到任何哀求的声音，无声无息，大抵，那两个人也很懂这个世界的规则，生，死，皆如家常便饭。

“方墨阳，你有什么权利来对别人生杀予夺……即便他们是罪人，这个世界也自有公理法律来制裁他们，你凭什么这样一句话就草菅人命……”

“向子晴，我这么跟你说吧，如果你还是不老实，你自己或者不会死，但一定会有人替你死，他们的死是你造成的，上一次是你爸，这次是这两个人，下一次就保不齐是谁了，你的同事，上司，朋友，都有可能，你只要明白这一点就好，其他的不用明白。”

听到方墨阳这明显带有要挟意味的话，子晴心中猛地一沉，她虽然不知道他具体掌握了些什么，但既然能这样有恃无恐地威胁她，那么一定是已经把她的家世背景都查了个底朝天，现在的她，在方墨阳面前，就如同一张白纸，任何一点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方墨阳转身朝屋里走去，同时朝子晴招了招手：“过来。”

子晴看着两扇大门在眼前关上，狠狠地躲了躲脚，只得跟了上去。

屋里站着一个黑衣男人，见方墨阳进来，恭敬地朝他点了点头，侧身让开，子晴看到，不久前在商场莫名失踪的方珍竟出现在了这里，虽看起来安然无恙，但却是满脸的不高兴。

“方珍，你没事？”

“子晴姐姐，对不起，第一次带你出去还没好好玩就被抓回来了……”方珍不满地抬头看向方墨阳：“墨哥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后院那扇小门的？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会从那溜出去？”

方墨阳蹲下来，摸了摸方珍的头：“珍儿，你爸爸不让你出去是为你好，等你身体好了，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好吗？”

方珍噘着嘴，一张小脸气呼呼的：“不要，你每次都这么说，也不知道我这病好得好了好不了，尽知道哄人家开心了。”

“当然能治好了，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下次可不能这么任性了，别让你爸爸在外面做事也总是担心你。”

方珍可怜巴巴地拉着方墨阳的手：“下次，我还能有下次吗？”

方墨阳愣了愣，拍拍方珍的手：“傻丫头，你才刚刚二十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别胡思乱想，乖乖的听话。”

虽是不情不愿，方珍还是点了点头，又看向子晴：“那，墨哥哥，子晴姐姐她……”

方墨阳也回头看了一眼，说：“她……可能要离开这里。”

方珍一听急了：“不行不行，墨哥哥，爸爸总是不在家，你也是十天半月才回来一次，好不容易有子晴姐姐和我作伴，你可不能让她走了啊……”

“但是她有她的去处，怎么好强留人家？”

“不嘛……”方珍忙推着轮椅来到子晴跟前，紧紧地抓住子晴的手，“子晴姐姐，你跟墨哥哥说，你哪儿也不去，你愿意留下来陪我，快说啊！”

子晴看着方珍期盼的眼神，又看看方墨阳，不知如何回答。

“子晴姐姐，是不是因为今天出去让你担心了，所以你讨厌我了？是不是这样？！”

“方珍，我不是……”子晴犹疑许久，还是不知道该对方珍说些什么，这个纯真无邪的女孩，眼里清澈得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她是真心想挽留她，可她并不知道，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却潜藏着她根本一无所知的汹涌可怕的暗流，随时会将子晴卷入其中，淹没窒息。

方墨阳见方珍情绪有些激动，甚至脸色开始发白，于是忙将子晴拉开，对旁边的男人道：“给威廉医生打电话，说小姐情况不太好，请他马上过来一趟。”

方珍倔强地推开方墨阳，眼中流下两行泪：“不，我不要医生……我不要打针吃药……子晴姐姐，你留下……你留下好吗？”

子晴看着方珍痛苦的样子，实在是于心不忍，这时，她突然感到腰后，抵着一个冰冷的东西，如果没猜错，那是一支枪，是方墨阳拿着的那支手枪。

于是咬了咬牙，对方珍说：“好，我不走，你听话，先回房去，等医生过来，好不好？”

方珍一听这话，顿时破涕为笑，苍白的脸上似乎也有了些许血色，连连点头：“嗯嗯，我听你的话，但是你不能食言，不能趁医生给我看病自己就走了……”

“不会的……”

方珍对子晴挤出一个笑脸，终于心满意足地放开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