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倾城 11 黑与白的灰（1）

“你好韩队，我是章延昌，咱们之前通过电话。”

“章警官，欢迎。”韩维希同他握手，眼前这个男人，胡子拉碴，衬衣的衣袖胡乱地卷至手肘，却有着着鹰一样锐利的眼神，时时都戒备着，“章警官这是第一次来到景洪吧？”

“平时太过繁忙，也一直没什么时间旅游。”

“景洪可不是什么旅游的好地方……”

“金三角不也是？”

两个人目光相接，会心一笑，接着两人又都敛起笑意，沉默而肃然。

缉毒这一项特殊而艰难的工作，实在不是什么可以令人开怀的事，尤其还是在一个女警莫名失踪的情况下。

子晴失踪的次日，大队便接到了线报，说有群众在河边捡到一个女士挎包，里面有手机，钱包，还有子晴的证件，一看是缉毒大队的，便赶忙报案。

韩维希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刻召集整个大队，调出了监控，发现子晴跟着一辆黑色奔驰车进了那条小巷子之后便再也没出来，而黑色奔驰车也在各个路口的监控中都游荡了一圈之后，最终如幽灵般神秘消失。

就在大家都一筹莫展的时候，国际刑警突然传来消息，这辆车虽然是个套牌车，但是曾经在金三角多次出没，有理由相信，是一辆赃车，还极有可能是某个毒贩的车，后来证实，这辆车竟是属于方墨阳。

这几日以来，韩维希的脸色始终都是煞白煞白的，不仅是他，整个缉毒队都弥漫着一种诡异而紧张的气氛，每个人的神色都极为不安，这不只是对子晴安危的担忧，更是一种如临大敌，天即将要塌下来的感觉。

对接上国际刑警之后，对方特地派了华籍警官章延昌来到景洪，两队人马只有一个共同目标，那就是方墨阳。

章延昌看着会议室堆积如山的资料，都是方墨阳的案卷，垒起来或许都有他人那么高了，说：“我已经通知了国际刑警总部，现在他们应该在去金三角的路上。”顿了一下，继续道：“韩队，你们也不必过于紧张了，既是没找到尸体，那就是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至少说明向警官现在性命无忧，至于方墨阳出于什么目的将向警官掳走，现在虽还不好说，但我们能做的，只有密切关注那辆车的动向。”

韩维希轻轻嗯了一声，别过头去，章延昌转身准备出去，一旁的韩睿却突然开口：“章警官，那个岛……子晴真的曾经去过吗？”

“哦，我们已经在那个岛搜查过了，爆炸的是USA式轻型液体炸弹，现在那个岛几乎一半都被炸没了…其余也没什么可用线索。”章延昌一边说一边看着韩睿的表情。只见他的眼睛忽闪了一下，似乎还想问什么，却欲说还休。

章延昌俯下身翻看桌上的案卷：“据我所知黑蛇手下的人质，一般是没有可能完好无损地被解救出来的，而向警官一个人，有理由相信现在她人已经不在国境内了。”韩睿抬头看着章延昌，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还有，岛上爆炸后发现了十几具尸体，都被炸得面目全非，证实大部分是七爷的人…我们判断是两方人黑吃黑，不保”章延昌看着韩睿瞬息万变的表情，却出奇的平静。

“所以，这件事不是绑架案这么简单，在向警官被绑架的那晚，她应该是看到了什么，或者是听到了什么，应该是比较关键的事，但是按照黑蛇的一贯作风，都是将人即时灭口，可这次，倒也怪了……”章延昌坐下来，有一种要发掘谜底的架势。

“章警官，根据你们同方墨阳和黑蛇集团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他们这次为什么只是将子晴掳走而不是灭口？难道他们还会有其他目的？”

章延昌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他没有回答韩睿，目光却变得深沉起来。

韩睿本来不想再问，但是得知那个岛上发生过枪战和爆炸之后，不由得对子晴的安危更加忧心忡忡，但愿，子晴没有在那十几具尸体当中。

“黑蛇，也就是方怀源，一向心狠手辣，但行踪飘忽不定难以掌握，很多需要出面的事都是交给方墨阳，他是黑蛇最信任的心腹，和战均两人是黑蛇的左右手，但是他比战均更可怕，战均的弱点是好色，也只是个有勇无谋的人，但是方墨阳不一样…”章延昌说起他这个老对手，有愤恨，也有无奈的欣赏，他停了停，看着韩睿的脸，那张脸上的表情让章延昌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仿佛犹豫了一会，说：“方墨阳，他是杀手，更是谋士，而且……他没有弱点。”

韩睿呆了一会，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章延昌刚到来的时候他很急切地想知道是否会有子晴的下落，但是现在听了章延昌的话，他突然失去了信心。

子晴是不是在爆炸里和那些罪犯同归于尽，还是逃出生天，韩氏父子都不愿意想思考这个问题。那么短的时间，那么大的爆炸威力，而且也许她的身上还带着伤，想到这，每个人的心都剧烈地缩紧了起来。

章延昌轻咳了一声，不再说话，目光定在案卷之上。这时门开了，一个警察走进来对章延昌耳语了几句，他看了看众人，对韩维希点点头，就起身走了出去。

这是一个国际电话，章延昌站在走廊上讲了很久很久，却好似没有接收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放下手机，又赫然看到屏幕上那条英文消息，心中不免又开始烦躁起来。

自打收到那条挑衅般的消息，章延昌恼怒不堪，不过怒归怒，他反而把这当成了一种激励，索性将消息截图设置成壁纸，这样时刻提醒自己，方墨阳一日不落网，黑蛇集团一日不覆灭，他绝不会放弃。

回过头，见韩睿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出来，站在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靠着墙抽烟。双眼望着远方若有所思，放在外衣口袋里的左手把玩着一支打火机。

这个年轻人，让章延昌印象深刻，不止是因为他的相貌气质出众，而是他那眼神，总是闪烁着不一样的光彩，不若初出茅庐的菜鸟，青涩稚嫩，只凭着一股子热血和冲动，动不动叫着维护正义，一门心思向前冲，更不像在警界浸润多年的老油条，总是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看透世态沧桑的模样，韩睿，有着同他的阅历和年纪不太相称的成熟和敏锐，看起来，是个人才。

第一次见面，就给了章延昌一个极其深刻，极好的印象。

于是，章延昌走过来，拍了拍韩睿的肩：“不要抽太多烟了，年轻人要保重身体。”

韩睿只淡然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手上的烟蒂，已经快要燃到自己的手指，于是很有风度地将烟头掐灭，顺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其实我平时也不太抽烟的，这些天可能是通宵太多，疲累了。”

“身体的疲累睡两觉就好了，心里的疲累，只有靠你自己缓解了。”

韩睿点点头，礼貌地对章延昌报之一笑：“谢谢章警官，没想到你们国际刑警，也挺有人情味的，那些纪录片都是哄人的。”

章延昌也笑了笑，道：“放心吧，向警官虽然是个女人，但是你们要相信她，会安然无恙地回来的，无论是黑蛇，还是方墨阳，都会绳之以法。”

章延昌本不是个善于安慰别人的人，口舌笨拙，也不善交际，不知道为什么却特别想和韩睿多说几句，或者，也许，是从这个能干的年轻男人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最为渴望的，却又失之交臂的某种东西。

金三角，美塞镇。

这是一个位于泰兰境内最北边的一个小镇，这里虽隶属金三角，但却是一个难得的风景秀丽，不以罂粟为主要作物的地方，这里的人们更心醉于那些千奇百怪的玉石翡翠，因此赌石这个当行在这里相当盛行，一夜暴富，一夜破产，屡见不鲜。

满地流淌的，都是欲望，纸醉金迷。

老旧的红漆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方墨阳从门外走进来，皱着眉头看着这扇门道：“老四你这房门该上点油了。”

一堆凌乱的枪械零部件中抬起一张瘦削而苍白的脸，细长的眼睛仿佛受不住外面突入而来的阳光而眯了起来，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这张脸的主人就是义锋的四当家秦维。

他只是漠然地看了方墨阳一眼，接着用手挡了一下阳光。方墨阳关上门走到他面前，从枪械堆中拎出一把手枪，银灰的枪身上已经泛起了黑色的锈。

“IMI的.44马格南沙漠之鹰，瞧这分量，啧啧...我就喜欢拿着死沉的玩意儿。”方墨阳叼起一根烟，吐出一个青色的烟圈，把枪举到面前，眯起眼睛左右瞅着，“原厂早就停产了，不错啊，这东西都能弄到，真不愧是义锋的军火专家。”

秦维默默地看着方墨阳，过了一会他才开口道：“小心。”几乎就在这两个字说出来的同时，方墨阳扣动了扳机，随着震耳欲聋的两声枪响，对面的一面混凝土樯上就穿了两个孔，阳光立刻从空隙里照了进来，在地上形成了两个小小的光影圆孔。

方墨阳啧啧地赞叹了两声，把枪插到自己的腰上：“老四，谢了啊。”

“你来我这就只是为了试枪？”秦维放下手里的活，看向方墨阳。

方墨阳往秦维脸上扫了一眼：“我们的手机都被警察监听了，所以蛇爷让我跑一趟，来告诉你买家把交易推迟到下个月了，那批货不用着急赶了，风头过了再说。”

秦维听了点点头又埋下头去。

“还有件事，今晚蛇爷设宴分账，你得跟我回去。”方墨阳说着用手指朝秦维勾了勾。

秦维终于站起来走到一旁的水池边，拧开水龙头洗手：“什么账？”

“三弟回来了，大马那批货也到了，今晚会连夜转出去，你说什么账？”

秦维的嘴角弯了弯，向方墨阳表示自己知道了。

两个小时后，方墨阳和秦维的车在闹市区一栋大厦面前停了下来，两人下车对门口的警卫点点头便走了进去。大厦的最顶层，赫然立着四个大字：义锋船运集团。

电梯直上到顶层，出电梯口向右拐了个弯，尽头是一扇大门，装的是电子密码锁。方墨阳熟练地输入几个数字，屏幕上出现一张男人的脸：“谁？”方墨阳有些不耐烦道：“是我，还有四爷。”屏幕上的男人转头向后说：“是墨少和四哥。”似乎在等什么人的授意。几秒钟后，门缓缓打开，方墨阳和秦维走了进去，黑蛇坐在对面沙发上，两人低头鞠了一躬：“蛇爷。”

黑蛇转过身来：“辛苦了，老三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方墨阳道：“三弟说他还有些事要办，一会一定准时到。”

老人闻言哼了一声，甩了甩宽大的衣袖，露出手腕上一条狰狞的黑蛇纹身。这原本是在一次帮派斗争中被利器划伤，愈合后留下了一条长及手肘的疤，索性就在做成了一条蛇状纹身，从此以后，黑蛇就成了他在江湖上的绰号，而黑蛇的名号响亮到已经取他的真名方怀源而代之。

“这小子，除了女人的事，他还能去干什么？”黑蛇背过身去，慢慢向内屋里走去。

秦维跟上去几步，回头却发现方墨阳在原地没有动，便也停下来，转身看着他。方墨阳朝他微微摇摇头，作为黑蛇的养子，从小到大对于黑蛇的脾气了如指掌，虽然宴席时间未到，但要比黑蛇提前到已经是义锋不成文的规矩，在这里，黑蛇便是权威，而他最恨的便是挑战他权威的人。

那人若不是功臣，现在恐怕尸体都被扔到海里，被那些虾兵蟹将啃得骨头都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