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云漫上几重楼 第二章 水妖

还没等云染反应过来，一记狠厉的水柱便朝她打来，她眼睁睁看着那水柱如同一把利剑朝着她的胸口插了过来，阿漫却将她一把推开，护于身后，水剑猝然转向，狠狠地划在避犹不及的伽怜手臂上。

伽怜痛得低叫了一声，鲜血瞬间染红了伽怜白色的衣裳，秦田唤了一句，“三师妹！”他连忙将伽怜推开，一柄长剑也击退了那仍欲攻击的水剑，秦田纵身飞至湖上，长发如同疯长般的狂草一般从四面八方朝他围攻上去。阿漫、穆慈都纵身飞了过去，云染望了一眼受伤的伽怜，也飞了过去。

可他们未料到那奇模怪样的东西法术竟是那样高强，它的长发竟如同刀刃一般锋利，所划之处无不受伤流血。秦田被它逼至岸上，连连躲退才逃过被那怪物绞杀的下场。他一把扯过伤口仍在流血、一脸不知所措的伽怜往树后避去。而法术尚弱的穆慈师妹已然被长发紧紧缠住身躯，露出痛苦的惨叫声。

“穆慈师妹！”云染一边避开怪物的长发，一边想要纵身前去救她。但是她被阿漫一手拉住，“云染，你先上去！”

“可是你——”你行吗？她想问，但是已然来不及了，那如同长剑一般的黑发已然朝着她胸口插了过来，阿漫纵身替她挡住，一手用剑劈开了万丈波澜，黑发径直被砍断落于湖中，而那怪物也受了痛，将长发收回，被黑发绕紧的穆慈也终于被松开。云染感觉一只手在她背后轻轻一推，她被送出了湖中心。

“阿漫！”

阿漫一手接过身上鲜血淋漓、奄奄一息的穆慈飞身往湖边上飞去。怪物在湖里翻滚咆哮，本来清澈碧绿的湖水慢慢晕染出了鲜血。阿漫将伤痕累累的穆慈放下，众人围上去，“穆慈师妹！”

“这是云水怪！”阿漫道。“这种怪物是由湖底怨灵凝结而成，生得一头乌发为利剑毒针，极为难除。”

秦田神色凝重地道，“看来仅凭我们几人，是难以杀掉他下到湖底去寻觅大师兄骨骸的。不如我们现在就马上回青丘山，禀告师父，再做打算。”

云染望向汹涌的湖面，那巨大的漩涡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底的黑洞，却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那里有——温暖。她的眼眸开始变得恍惚起来，她好像看见了绝伦站在湖面上、温柔缱绻的朝着她笑。

“大师兄……”云染看见湖心中站着那眉目清朗的少年，好像是绝伦，又好像不是绝伦，那少年的眉眼间都染满了温暖明媚的笑意道，“云染，过来。我给你一个家。”

家。她仿佛着了魔般，开始一步一步往湖边上走。

“她要干什么？”伽怜最先发现她的动作，不由蹙了蹙眉头。阿漫顺着伽怜的视线转头望了过去，看见云染往湖边上走脸色一变，“云染！”他欲伸手去拉终是迟了，还没等阿漫拉住她的手，云染就已经跑了过去。

“云染！”

“云染！不要过去！”云染没有感觉到湖水已经染湿了她的裙裳，她往湖中心跑去，冰冷入骨的水朝她的身体上涌过去。水翻涌起来往身后的阿漫打过去，阻挡着阿漫想要去拉回云染的手。云染没有听見任何人的声音，她仿佛已经进入到了一个黑暗至极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有个她一直都渴望听到的声音，在不断地呼唤着她。

阿漫眼睁睁看着云染被那水柱包围，她瘦弱的身影缓缓要沉入湖底，他赤红了眼眸，大喊了一声，“绝伦！你敢动她！”他正准备豁出去的时候，便看见湖底涌上一股巨浪，飞起十丈高，狠狠朝他们打过来，阿漫用尽法术，将力量都凝结在剑上，劈开巨浪，冲倒了岸边灼灼盛开的桃花林。

这一剑，使得风云都为之变色。秦田等人震得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巨浪才缓缓平息下来，云染的身体慢慢被水卷至了岸边，而在她的身边，躺着一个浑身湿透、面色苍白的男子。

云染是亲眼看见从湖底出来的绝伦用身体为自己挡了那怪物的袭击，痛使她的意识清醒过来，她睁开眼只看见绝伦躺在她的身边。她坐起身，爬到绝伦的身边，抱起他的头，“大师兄！绝伦大师兄！”

秦田等人围过来，却不敢靠的太近，他们不清楚这从湖底出来的，究竟是大师兄，还是那个怪物？阿漫见云染出来，本来异常欣喜地过来，可走了两步，见她抱住绝伦便停下了脚步，他自己擦了擦自唇角淌下的鲜血，心不由自主地有些刺痛起来，因此他忍着自己的伤痛，沉默地站在一旁。

“大师兄！”

“云……染。”绝伦微微睁了睁眼，望着云染，他苍白的脸上浮现一缕笑容，用几近未闻地声音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云染终于落泪了，她的眼泪掉落下来，滴在绝伦的脸上，绝伦还想伸手擦掉她的眼泪，却因无力只动了动手指，他悲伤地望着云染，“别哭……染儿。”他动了动唇，凝望着她的眼眸开始涣散，仿佛望向了另外一个遥远的世界，“我……要走了。”

“不！”云染没有哭出声，她拼命地咬紧了自己的嘴唇，眼泪却无法抑制地，砸在了绝伦的脸上，可是绝伦已然缓缓地阖上了漂亮的眼睛，再也感受不到了。她从来没想过——大师兄会死。她从来没想过。“不——”

她还记得，那晚，她说完那些决绝的话语之后，绝伦痛苦受伤的样子。那日的他与今日的他重叠起来，云染感受到的是万分的自责与沉重。

“你这个狐狸精！你放开大师兄！”伽怜冲上来一把将云染狠狠地推倒在地，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云染的脸上，她恶狠狠地道，“你不配大师兄喜欢你！不配大师兄对你好！”她伸手又要打，阿漫捏住她的手，冷声道，“三师姐，不要太过分了！”

“好了，伽怜！”秦田也出声道，“都不要说了。”他望着绝伦，叹了一口气，“现在——大师兄也找到了。我们，还回去了。”

伽怜这才无声地哭起来，“为什么啊，大师兄，大师兄你不要死啊！”

秦田不耐地道，“别哭了！”他吹哨唤来一只信鸽，传了信送往青云山。

阿漫心里窒痛地望了云染许久，才上前轻轻将她扶起来。

夜深了，他们连夜上山，终将绝伦的尸体与受伤严重的穆慈小师妹带回了清风庄园。师父见到绝伦的那一刻，神色平静，仿佛那早已是他预料到的结局。他沉默地、挥手让他们下去休息，云染在外面站了许久，转身离开之际，便听見师父房内爆发出的痛苦的哭声。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啊——”昏暗的灯光下，师父望着自己儿子身上累累交错的伤痕，那副冷静平淡的面具被撕裂开来，他跪倒在儿子身旁，他颤抖的手一点点抚过他苍白的脸颊，他身上寸寸的伤口，“我的绝伦——”

云染看着昏黄的烛光剪影出师父佝偻下去的身影，她听見师父的哭声如同一把刀轻轻地割着她的心扉。云染恍惚地想道，也不知道，我死之后，会有人这般为我难过吗。她转过身，看见梨花树下默然伫立的小师弟阿漫。

她敛去眸里的情绪，走了过去微微一笑，“小师弟，你怎么还没走？”

“叫我阿漫。”阿漫凝眸望着她，他的面容一半掩映在半夜昏暗的月光下，云染虽看不清他的眼眸，却也知道他的情绪。但她不想理会。

阿漫心在疼着，他可能，在等她给自己一个解释吧。从在湖边回山到现在，她没有同自己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关心过自己是否有受伤，她对待自己，就像对待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云染淡淡道，“阿漫，我去睡了，你也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很累，所以不想多说什么，侧身便要离开，阿漫却一把将她从身后紧紧抱住，他将头埋进她温暖的颈部，心口的疼痛才微微散了些，云染听見阿漫低低问道，“阿染，你爱他吗？”

云染转过身，望了他的眼睛一会，然后拉过他的手，“跟我来。”

云染将他带至房内，拿过医药箱，阿漫问道，“你做什么？”

云染拿出药膏与活血化瘀丸，神色自若，“你今天受伤了，我帮你上药。”她伸过手去挽起阿漫的衣袖，阿漫却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认真而执着地说，“你还没回答。”

她看着阿漫的手上也有许多血痕伤口，在白皙的皮肤上更显得触目惊心。她迎上阿漫的眼睛，坦然道，“我不爱他。”

“那你爱我吗？”阿漫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突然幼稚地像个要不到糖的小孩子。

云染望着阿漫笑起来，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有多少真正的情感，但是她听見自己的声音道，“我当然爱你。”她确实是个很会说谎的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她知道阿漫想听怎样的话语，她真是个很坏很坏的女人，不值得绝伦喜欢，其实，也不值得阿漫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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