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族本纪之武安君夫人 第七节 大婚

这时穰侯夫人的门客成功游说赵武灵王，赵武灵王胁迫燕国，集燕赵两国的武力护送公子稷回国继承王位。

“这大王的王位就是怎来的。”

几乎可以说，穰侯夫人以一己之力扶大王登上秦王之位。

“这穰侯夫人真是不简单啊。”

白起听到此处，都快忍不住给他这位未来岳母拍手叫好了。

“可不——”

司马靳当年听他爹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颇为佩服穰侯夫人披荆斩棘的魄力。

“最狗血的事情来了，穰侯夫人千辛万苦带着大王和魏郡主回来之后，发现她不在秦国的这段时间，穰侯纳了一房妾室，还弄出了一儿一女来。”

司马靳咂舌不已。

此事穰侯理亏，太后都看不过眼，替穰候夫人严词申斥了穰候，并命令穰侯另置宅院打发了那妾室和那一儿一女。

穰候照办，穰候夫人当时也忍下了这口气，本来事情就这么平息下去了。

可等诸公子之乱彻底平息，大王王位坐稳后。穰侯夫人突然发难，将魏郡主托付给太后教养，嘱咐大王多加照顾，趁穰候打仗离开咸阳，她留下一封和离书，收拾细软去了蜀郡，再也没回来。

等穰侯打仗回到咸阳，已经妻离子散，儿女成仇了。

“所以——魏郡主绝不是你想象中，好歹是穰侯的女儿，中立于大王与穰侯之间。”

司马靳着重强调地说道：“魏郡主是大秦的郡主，是大王之妹，他们兄妹俩永远是一伙的。”

患难兄妹，绝不是他穰侯这个只生不养的便宜爹可比拟的。

“你是穰侯一手提拔的爱将，你娶魏郡主，大王心里或多或少还是会将你视为穰侯的人。而穰侯，魏郡主嫁给你为妻，他一定也会或多或少认为你倒向大王。你可能不是两边站队，而是两边得罪。”

司马靳好心提醒白起。

“世事难两全，站不站队不重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白起自认为是一个纯粹的军人，对于朝堂之争无甚兴趣。毕竟，他是靠实打实的军功，拼杀博得功名，而非靠朝堂上站队，政治角力上的位。

为了娶魏郡主，他白起也顾不了那么多。

司马靳摇摇头，起身感慨地说道：“英雄自古难过美人关啊。”

司马靳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未了一事，转过头笑了笑，“不过还是恭喜你，多年暗恋，总算得偿所愿了。”

白起颔首谢过，他最是知道这一路走来甚是不易。现如今梦想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拿下郢都才行——”

白起丝毫不肯松懈，侧目立身眯起眼睛严谨地说道。

司马靳大步往外走，遥声大呼。

“迟早的事儿——”

周赧王三十七年，秦国大良造白起攻克楚国都城郢都，楚国军队溃散，楚王弃都而逃，败退东北固守陈都。

而此时，为我大婚敕造的郡主府业已修筑完毕。

同年，大良造白起胜利凯旋，返回咸阳。

王兄诏告天下，以郢都为南郡，称大良造白起能抚养军士，战必克，得百姓安集，故号武安，封为武安君，白起名震天下。

我们二人的婚礼也提上日程。

武安君的聘礼陆陆续续运到了太后的甘泉宫，王兄给我的恩赏也纷纷运抵西望殿。

王后这些日子也忙得脚不沾地给我置办嫁妆，充实妆奁，几拨内侍宫女络绎不绝地往来西望殿和六英宫。

玄衣锦服，步摇金冠，昆山脂玉，璀璨夺目。

大婚前夜，丑夫在山填海掩的妆奁中给我挑选发饰，司配给我试装梳化。

王后亲自来我宫殿看我。

接过司配她的画笔，像我嫡亲姐姐一般给我小心描眉试妆，温声细语地提醒我女子结婚前的礼仪。

教习我新婚仪俗，叮嘱我要一件件记牢。

说着说着，她潸然泪下。

“看你今日，遥想我当年。”

当年王后也是金枝玉叶，是楚国骄傲任性的公主，是父王母后心尖儿上的泪珠。

远嫁异国多年，夫君宠爱早已不在。王兄身边美女如云，她从最初的娇俏动人的美丽公主，变成了现如今雍容华贵，庄严肃穆的王后。

我自小看她这一路走来，她的心酸苦楚和无可奈何让我对婚姻由衷的失望。世间男子不止穰侯薄情寡义，像我王兄那样的人也会是流连花丛，用情不专，宠信幸姬、卫姬。

“未嫁之时，我的娇纵任性比你有过之而不及。”

王后拿起剪刀替我修剪过长的发梢，手里利落地替我整齐发髻。

“嫁为王妇多年，傲气早已磨平。之前还跟幸姬那群小妖精置气，现如今我有儿有女，心平气和，懒得跟你王兄争辩。”

王后早就坦然，随他去吧，她一深宫妇人还能耐秦王如何？

“你这续的指甲还是绞了吧。”

武安君行伍之人，非钟鸣鼎食之家，王后担忧我喜奢好乐的心性会跟他有所冲突。告诫我收敛性子，放下这些丝竹玩乐的喜好，免得未来夫君不快。

常闻武安君白起出身公室，家道中落，起于行伍之末，行事简朴低调。跟我这挥金如土的习性确实相去甚远，我点头称是，顺从地解下指套，由着王后绞去我蒲笋般的十指指甲。

西望殿巍峨王宫，我度过了最后一个无眠长夜。

在大婚当日——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皆已完毕，今日就是亲迎之期。

当日，嬴氏祖庙中设神筵于堂上。

我身着锦衣华服，金翠首饰，明珠耀躯，缁衣缥带，立于嬴氏祖庙中堂。嬴娉站在我右侧，随从的宫女清一色着黑色礼服，左右对称站在我的身后。

武安君白起到祖庙的大门，摈者出请事，入告。穰候魏冉着玄端礼服，迎于大门外，西面再拜，白起东面答拜，穰候揖入。至庙门，揖入，升堂，白起奠雁，再拜稽首。我从房中缓缓迈出，大王戒之曰：戒之敬之，夙夜毋违命。太后戒之曰：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宫事。穰候戒之曰：敬恭听宗尔父母之言，夙夜无愆，视诸衿擎。

白起乃出，我紧随其后。

大王恭坐祖庙中堂。

“寡人想了几日，有些话还是得嘱咐你。”

大王向一内侍示意，那内侍取来一柄宝剑呈上大王。大王一把拔出宝剑指向白起，双目弥漫着深不见底的幽暗。

“此乃先穆公之剑，今日寡人要将它赐予你。”

白起不喜不怒，恭顺地接过宝剑。

“昔越王勾践嫁女入楚，越王将他配剑解下赐予其女带入楚国，见宝剑如见越王，意欲震慑楚王善待其女。”

大王幽深双眸露出悲伤的神情，感慨道：“魏郡主是我最疼爱的妹妹，你要好好待她。”

王兄言语间颇为怜惜，他心里多少对我有些歉疚。

“除了秦国的江山社稷外，魏郡主是我最深的挂念，在她的婚事上，我思忖再三，谁成想？最后竟让你捡这么大一便宜。”

大王似笑非笑地看着白起。

白起跪听大王训诫，一言不发。

“罢了，她终究是你的了。”大王无可奈何地说道，“这把先穆公之剑，赐予你。望你牢记寡人今日所言，好好待我妹妹。”

转瞬间，大王露出一抹骇人的阴森，散发出不寒而栗的残酷，阴冷地威胁道：“见此剑如见寡人，来日若你负她，此剑赐尔，自刎谢罪！”

白起惶恐叩首谢恩。

太后、王后和大王目送我们离去。

白起依礼驾所乘马车，授我马绥。我小心登几上车。白起驾车原地轮转三圈以示不舍岳家之情，驾车的马夫接过白起所驾马车。白起从我所乘马车上下来，走到自己的马车前，驾驶自己的马车为前导，带着我的一队车马到达新婚府邸。

跟随我一起嫁入白家的，还有嬴娉和嬴鄢姐弟俩，这是我向太后和王兄提出的条件。白起知道后，兴然应允，毫无异议。

我下车时，被乳娘抱着嬴鄢和白家迎亲的人站在大门外恭候已久。

白起向我作揖行礼，牵引着我入寝门，我们二人从西阶升堂。筵席设于室中西南，侍奉宫女为我盥洗手，內侍太监伺候白起盥洗手。礼官设俎、敦、笾豆。白起揖请我入席，我与他二人入席对坐，白起在西，面东；我在东，面西，共牢而食，皆先祭后食。礼官洗爵斟酒，白起先酌一爵，我后酌一爵，礼官再斟喜酒，前二次用爵，第三次用卺，共饮合欢酒。用完晚点膳食，撤馔离席。侍奉宫女为我设卧席于西，內侍太监为白起设卧席于东。白起为我亲解缁衣缥带大婚礼服。下人执火烛撤出。

礼成！

就这样，我带着嬴娉和嬴鄢嫁入了白家。

洞房外，喜乐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洞房内，徒留白起和我二人静坐床前。

隔着金银错假面，我都能感受他在我脸上探寻的目光。

这个男人，战场上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铁血悍将，是威震列国的武安君，是秦国的英雄。

今日，他是我的夫婿。

他就坐在我的身边，今夜，他将与我洞房花烛，行周公之礼，修百年之好。

我紧张的呼吸都急促了，今夜是我作为女子最忐忑的一刻。

面对一个年长我那么多，冷硬如石，杀敌无数的男人，我——

“你为什么老是带着一个面具？”

白起心中疑虑多年，今日总算可以问一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