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村人 第二章 无名之辈

二狗子是个极具特色的人，他跌跌撞撞的朝着屋子走来，众人对他都只是爱答不理的，而他却对所有人都是面带微笑。

我小时候在山上住时的邻居，看见二狗子走了进来，悄悄的溜到了他的身后，趁他不注意，将他的裤子扯了下来。

这一举动惹得哄堂大笑，屋内的一个长者严声呵斥道：“志彬，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

那老者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也不掩饰，这一幕被我真真瞧在眼里，我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也不知是在笑二狗子，还是在笑那老者。

随着笑声逐渐落下，二狗子拿着随身携带的小板凳，安安静静的坐在墙角，大家也都不理睬他，都是各顾各的。

突然间，二狗子不小心踩到了身边一男子的鞋子，可能二狗子还没注意到，而那男子却径直一巴掌甩在了二狗子的脸上。

所有人都被巴掌声所震慑住，许久，才听见这人指着二狗子的鼻子大骂道：“你是不是眼瞎，你知道爷爷这双鞋多少钱，踩脏了，你丫赔得起吗？”

二狗子被那人说得糊涂，本来耳朵就不好使，迷迷糊糊听见他在骂人，朝着那人的鞋子看去，这才发现是自己踩脏了那人的鞋子。

随即，二狗子便爬在地上，用自己袖子为二狗子擦拭‘皮鞋’，看见二狗子的模样，那人脸上全是厌恶。

这人一脚将二狗子踢开，指着二狗子的脑袋说道：“老子这鞋是你能随便能碰的吗？”随即便大哼一声，离开了家庙。

这人叫刘俊辉，在我们村可是‘家喻户晓’，我们村是自然村，并非行政村，而村委的选举向来没有我们什么事，可是他的三叔却一直在当一把手。

几年前，因为拆迁，他狠狠的捞了一笔，借着他三叔的势，在我们村可是肆意妄为，不仅在村里搞了一个煤厂，并且还在私自采沙，半夜吵的人根本睡不着。

平时在村子里，他也是横着走路的人物，大多数人见他都是躲着走，谁也不愿意和他多说一句话。

可是有几个爱拍马屁的，跟着他几年的时间也算是翻身做了财主，村里几个‘最有的’就是他们一群人，可是这份风光是如何得来的，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刘俊辉大怒离开后，二狗子痴呆呆的呆在墙角，一动也不敢动，大家坐在沙发上，聊天的聊天，喝茶的喝茶，谁也不敢过去搀扶他一把。

因为大家都害怕，害怕有些‘溜须拍马’之辈会告诉刘俊辉，因此引来报复，大家都是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但凡有一个长志气的，刘俊辉也不会在我们村如此自傲。

所有人都在自顾自的吃喝聊天，唯独‘猿人’过去将二狗子搀扶了起来，并帮他掸掸身上的灰，坐在一旁沙发上的刘元元，大声吼道：“能不能慢点，土都跑进我嘴里了。”

二狗子连连弯腰鞠躬，不在继续掸土，而是径直朝着门外走去，刘元元大声叫喊说道：“二狗子，过来把垃圾倒了。”

二狗子本来耳朵就不好使，或许压根就没听见他说的话，可是他却以为二狗子是故意没有搭理他。

他这人是要面子的人，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了面子，索性起身走到二狗子身边，‘啪’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他的脸上。

这一巴掌导致了全场的鸦雀无声，叽叽喳喳的屋子，在瞬间戛然而止，银针落地之声，清晰入耳，我在一旁坐在板凳上，磕着瓜子，轻笑一声。

也不知道我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二狗子，或是在笑刘元元，还是在笑大家，二狗子被刘元元大巴掌掴在脸上，脸颊被打的通红。

刘元元丝毫没有留情的又一巴掌甩在二狗子的脸上，顺口将一口痰啐在二狗子的脸上，随即大声吼道：“我让你把垃圾倒了，你丫没听见是吧。”

二狗子这才听清楚他说什么，刚转过身准备去收拾茶几上的瓜子皮时，刘元元狠狠一脚踩在二狗子的屁股上，二狗子被踩了一个‘人仰马翻’。

几个和刘园园一起的‘挚友’捧腹大笑，显得分外开心，而除了他们几个，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笑得出来。

二狗子躺在地上，没有丝毫的迟钝，立马起身准备收拾垃圾，用自己的衣服将垃圾收拾到垃圾桶里，刚准备离开，刘元元的弟弟刘志奎将脚伸了出来。

这一招实在是损，二狗子狠狠甩在地上，脑袋被摔进了垃圾桶里，几人瞧见二狗子的囧样，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可是其他人依旧没有任何的举动，甚至有几个人，已经悄悄的离开了房间，暗自躲到了外面，而剩下的则是在看热闹。

房间里此刻剩下不到二十人，这些人几乎都是平时爱在村里‘造谣’的主，其造谣程度，远远要比长舌妇厉害的多。

这和爷爷嘴里的‘民风淳朴’比起来可是大相径庭，有些事，也是馨竹难书，不说也罢。

二狗子起身后，面部已经全是血丝，在‘猿人’的搀扶下，二狗子总算是平安离开了房间，将垃圾处理完后，‘猿人’将垃圾桶送到了房间内。

二狗子坐在庙外面的凳子上，也不和人打招呼，也没人和他搭话，他独自痴呆呆的傻笑，谁也不知道他是在笑些什么。

随着二狗子的离开，我也离开了这间屋子，走出庙门，我想和他聊几句，可是父亲却阻拦住了我的去路，“他就是个无名之辈，你别去招惹他。”

我看着二狗子，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着他，沉默许久，我才对父亲说道：“我知道。”

随着话音落下，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的声音，“吃饭了。”

中午准备的是炸酱面，众人自顾自的拿碗捞面，而二狗子依旧坐在外面的板凳上，丝毫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或许是他怕自己浑身脏兮兮的模样会搞得大家没了胃口，所以才躲在门外，不愿意进去吧。

多少年了，他都是靠捡取垃圾里的食物谋生，换而言之，他连一顿正儿八经的‘饭’都没吃过。

‘猿人’顺手给他捞了一碗面，他只是摇摇手，并未打算吃，听猿人说，他是怕弄脏了碗，所以不吃。

等大家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二狗子才让‘猿人’帮他舀一碗面汤。

面汤装在了他已经用了几十年的‘碗’里面，这个‘碗’已经有了好几个小洞，上面全是锡纸补过的痕迹。

看样子他的碗从来都不洗，正常人恐怕看一眼都会吃不下去饭，可是他却吃得很香，虽然是面汤，在他看来，就像是美味佳肴一般。

所有人吃喝完毕，稍事休息，就准备开始唱戏，所有人都来到院子里，准备欣赏精彩表演，而二狗子却依旧坐在外边。

他只能通过喇叭来欣赏，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的清楚，他之所以不进去，是因为里面人太多，自己身上脏兮兮的，他害怕会弄藏了别人的衣服。

在者，这儿有一个好处，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山下的情况，几乎这儿是一个‘肉眼监控’的好去处。

院子里人满为患，男女老少，全村上下几乎一大半的人都在，可是没有一个人在乎二狗子，也不管他是饱是饿。

喇叭响起就没停下，这一响就是四五个钟头，院子里围坐的人们，嗑瓜子的嗑瓜子，聊天的聊天，倒也快活。

二狗子独自一人坐在门外，人们进进出出，将他当做空气一般，更有那么几个年轻人，脸上带着鄙夷之色，貌似打心底里就瞧不起二狗子。

即使这样，二狗子依然面带微笑，对所有人都是那副‘和颜悦色’的尊荣，人们都瞧不起他，可是谁又能懂得他的委屈。

他那副嬉皮笑脸的面孔之下，究竟藏着一颗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将这些委屈，这些侮辱，这些诋毁当做空气一般，随之烟消云散。

我曾反思过自己，我何时才能像他一样，包容的了所有的喜怒哀乐，可以接受所有的讽刺诋毁，甚至是恶语交加。

或许，那是一种境界，一种人人向往，却又有千重阻拦的境界，人们苛求这种境界，但是接受不了修炼的过程，他们，只是想不劳而获而已，包括我也是。

随着喇叭声落下，就开始下午的正宴，由于今天没有了‘和尚’的约束，宴席倒也丰盛。

往年都是一锅素烩菜，而今年却是五热五凉十个菜，外带一个汤，人们摆餐具的摆餐具，上菜的上菜，一个个忙的不亦说乎。

而二狗子依旧坐在门外的板凳上，一动不动，但是他紧闭着双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村里年轻人，叫做杨亚辉的小伙子，在整理板凳，正好缺一个，就在二狗子的屁股底下，杨亚辉半天没找到板凳，也有些怒火。

他的脾气本就不太好，在我们村年轻一辈中，唯属他是最爱逞能的，有次打架，差点被人打死，可是他却依旧没有改掉他的臭毛病。

在村里行走，向来都是甩腰溜跨，在我看来十分不舒服，在者他是一个十分自傲的人，眼里瞧不起任何人，也不知道他是哪儿来的自信。

说到底，他也就是欺软怕硬，溜须拍马之辈，只不过他比平常的‘无赖’更加自负，煞有一副‘天下之大，唯我独尊’的姿态。

走出门外，看见二狗子屁股下的板凳，他也不客气，大声喊道；“唉，起来。”一边说，一边朝着二狗子走了过去。

二狗子貌似是真睡着了，压根就没听见杨亚辉的声音，杨亚辉见二狗子不理他，二话不说，一脚就踩在了二狗子的后背上。

门外有一个小坡，大概有一米多高，二狗子被杨亚辉这一脚踩得径直从坡了溜了下去，这一幕被刚好出门倒水的他母亲瞧见。

他母亲脸带微笑，显得很高兴，像杨亚辉招招手，说道：“走，快进去，一会儿该开席了。”随着杨亚辉搀扶着母亲的胳膊走进大门，二狗子这才起身拍拍身上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