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案追踪记录 第一章 时跨十九年

二零零零年二月十一日星期五

这天天空灰蒙蒙的，飘着点小雪，年关将过，路上还没什么人，街道上很多店铺依旧店门紧锁。

“日啊，多少年没见过雪喽……”寸头少年倚靠在锈迹斑驳的卷闸门上，把冲锋衣衣领拉到最高，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根烟。

“大毛哥，我这有火机。”穿着深灰色羽绒服，黑色窄腿牛仔裤的少年从自己的双肩书包里掏出了一支打火机。

“嗯……”寸头少年接过打火机，调整了一下姿势，身后的卷闸门吱呀作响，“全伢子，现在想反悔还来得及，其实我并不想带你走这条路，你到底跟我们哥几个还是不一样撒。”

“哥，到底好久出发撒？冷醉了我喽。”坐在路岩上的少年突然不耐烦地站了起来，看样子是冻得够呛。

“细毛，你就是太急躁，总要等天全黑了才能办事不？”刚还低着头在一旁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烟花爆竹残渣，体型略宽的少年摘下了自己脖子上暗红色的围巾。

“嘿嘿，谢谢牛哥，牛哥你这围巾好暖和哟。”

嗞嗞——

—你今天不来补习吗？你不想考B大了？徐老师现在很生气！

“全伢子，要不你还是不要去喽，我们南城难得出一个像你这么会读书的人，钱的事你放心，只要哥几个把这个事办成了，你大学的学费，你娘老子治病的钱，你哥我全包喽，你好好读书，到时候出人头地了莫忘了回来建设家乡就是。”寸头少年侧头半眯着眼说道。

少年蹙眉，指尖迅速地在手机键上游走，诺基亚蓝屏上闪着一行字：我现在有事，你莫管我！

“大毛哥，你让我去，我到时候不可能白拿你们的钱。”少年把手机收进裤子口袋，眼神里润着笃定。

“就是喽，哥，你让全哥跟我们一起去，全哥脑子好，有他在我们胜算更大些撒。”

随着夜幕的临至，四个少年匆匆消失在街角。

————————

二零一九年，一月十日星期四

乔晟心头一惊，猛力睁开双眼，只觉得寒冷彻骨，黑暗中传来手机闹铃声，吵醒了他。

他掀开被子，双脚踩在地面上，灰色的瓷砖地面寒冷如冰，踏在脚下竟有种刺痛感。

“艹，南方人民到底怎么活到今天的？”

乔晟绕床一周，终于找到了他的拖鞋，他走进浴室，在镜中端详自己，这些日子几乎每晚都被同一个噩梦侵扰。

砰！气浪夹着火星燃烧迸溅，瞬间化作尖锐扭曲的血块射向他的眼珠，穿过他的大脑，神经末梢还来不及分辨痛楚，他已清楚地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和自己刺耳的喘息声……

难得——

来到南城的第一晚，他竟然一夜无梦，或许是个好兆头。

……

早晨的太阳低悬在空中，照亮了南城警局灰白的墙裙。

乔晟走进警局大厅，朝接待处的窗口望了一眼——空无一人。

“哎，你是哪个？”顺着声音的方向，他隐约看到楼道上有个身影。

南城警局位于岳山山腰间，阳光无法直射进警局大厅，整间大厅透着一股子暗，还有潮，乔晟轻吐了一口气，“……”

“乔晟吧？你是乔晟吧？”楼道处的身影扔掉了手中的拖把，直奔向他，“乔晟！你真的是乔晟！哎呀，小伙子比照片还要帅——”

眼前的这个男人看上去约摸四十多岁，五大三粗酒糟鼻，身高比他矮了将近一个脑袋，他一把握住乔晟的手，“总算把你给盼来了，来来来，我带你去你的办公室！噢对了，我姓周，以后你就随大家叫我老周吧。”

大厅回响着中年男子爽朗的笑声，此时乔晟裤兜里不停震动的手机，发热的电池几近快灼伤他的大腿。

新办公室麻雀虽小，除了没安装暖气，五脏俱全，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至少有个朝南的露台，让他匪夷所思的是现在尽然还有……win7系统的电脑，身后一面墙的书柜里放的尽然是……历年案件卷宗——纸质！

乔晟刚打开玻璃柜门，“爸爸——”他被人从身后环抱住。

“……”

“你是谁！”

也没等到乔晟开口，眼前目测约摸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眼神从惊异瞬间转化成羞愤，只见她抬起左腿横踢过来，乔晟用右臂稳稳挡开，小姑娘不依不饶右腿蹬地，摆出跆拳道实战姿势……

几招下来，乔晟实在不明白他来这里第一天为什么要陪这么一个小姑娘过招，本来就心烦气躁，一口气上来没遏制住，他单臂扼住小姑娘的脖子，绊住她的脚踝，把她摔到了沙发上。

“哇塞！厉害！”门口突然有人拍掌叫好，“一一，你也有被人撂倒的这一天？高中学习太紧，都没时间练习了吧？”

小姑娘狼狈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扒了扒自己毛茸茸的头发，强忍着泪奔到门口，声音略带哽咽，“猴子哥哥，他是什么人？他为什么在我爸爸的办公室？”

“他啊，牛人！从B市调来的，牛爆了，咱南城警局还没来过这么厉害的人，啊不，咱们整个南城也找不出能有他那完美履历的人吧……”

乔晟耳根微红，他从没这么失态过，“那……个，一，一一，今天不……（好意思）”

“谁批准你叫我一一的！”小姑娘双眼通红，完全不领情，愤愤离开。

“一一，以后这间办公室是他的了，以后进来要敲门……”

“你好，我叫侯宇。”

“你好，乔晟。”

侯宇似乎看出了乔晟眼中的尴尬，笑笑说：“一一啊，就是我们这里的小霸王，我们都不是她的对手，就等有人来制制她。”

说着侯宇坐在了沙发上，目光直直地盯着乔晟，侯宇天生桃花眼，乔晟让他盯得发怵。

乔晟僵硬地坐到办公椅上，侯宇的目光也紧随他挪向办公椅。

他活到二十八岁也没被同性这样盯着看过，呼吸都开始有些断断续续，见侯宇并没有打算讲话，并且似乎也没打算离开！

他只好先开口，“……侯宇，我今天第一天来，不知有没有什么案子需要跟进？”

侯宇略带些含蓄地扑哧一笑，“我们南城人洁地灵，根本没案子，更何况快过年了……不过——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看看档案柜里的卷宗，也许会有你有感兴趣的。”

“好，谢谢。”乔晟起身走向档案柜。

“其实你在我们这里也待不长的，不是嘛？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原因来的，但我感觉你应该很快就会离开。”

……

乔晟提着一袋子来一桶刚到宿舍门口，就见老周推开自家房门，一脸笑容可掬，

“小乔？晚饭就吃方便面？那多不好，不如今晚就在我家吃？”

“不用了，谢谢。”

乔晟平日里并不是冷漠耍酷的人，他虽话不多，但待人接物的基本礼仪丝毫不马虎。只是以一个jing察的直觉，觉得这掐着点的莫名邀约背后似乎暗藏着什么玄机……

“哎——客气什么，邻里邻居的，多个人多双筷子，来来来！”

“……”

“一一！给你晟哥哥添副碗筷——”

乔晟一进门，就能感觉到周一一如冰魄银针般的眼神直直地射向他。

是，没错……第一天他是不该摔她，但这些日子但凡两人偶遇，乔晟也都试图用虔诚的微笑向她示好，谁知小姑娘脾气倔得很，丝毫不领情。

小丫头片子，爱咋咋地吧。

周一一把一副干净的重重地摆在乔晟面前。望着小姑娘一副不欢迎你，不欢迎你，你去死吧的表情，

“……”谢谢两字还是不说得罢，沉默是金。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斯文的敲门声，在厨房忙活的老周手里的锅铲都来不及放下，三步并作两步一路狂奔到门口，

“哎！小唐！快进来快进来。”老周气都不待喘一口地回头又对乔晟说：

“小乔！这是小唐！唐宁！咱们人民医院的医生，咱们人民医院长得最漂亮的女医生！”

一阵爽朗的笑声过后，“小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们局里新调来的小乔，你看，是不是一表人才？”

唐宁被老周最后这句突兀得硬没敢正眼看乔晟。

怪不得老周前两天一本正经地打听自己有没有女朋友，原来如此——

“唐宁姐姐～”唐宁一直就是周一一心中的女神，看到女神到家里来吃饭，连忙迎了过去，拉着唐宁的手坐到自己身旁，恰好也是乔晟的正对面。

坐下身时，唐宁也不是那么刻意地看了一眼乔晟，面颊不禁泛起红晕，她从小在南城长大，确实没见过乔晟这种气质的同龄异性。

唐宁依旧微微倾着头，她扎着马尾，斜长的额发轻垂了下来，不施粉黛。

乔晟这些年来相亲见的美女妖女魔女多得去了，却鲜少见到眼前这种类型，虽然谈不上十分漂亮，但也是赏心。

“一一，快过来厨房帮爸爸忙。”老周在厨房看着女儿这个电灯泡急得心急火燎。

餐桌上只剩下了乔晟和唐宁两个人，乔晟明显察觉到了唐宁的不自在，看上去怪可怜的，即便他向来最反感相亲，也还是想安抚一下唐宁，

“不知道唐医生是在哪个科室工作？”

“急诊科……”唐宁依旧低着头。

“急诊科？急诊科虽然辛苦，但是也经常听说急诊科总是有很多感人的事迹。”

说到工作，唐宁整个人放松了不少，“嗯，是的，不仅急诊科，每个科室都会有感人的故事，前两天还发生了件有点离奇的事，但是很让人感动。”

“什么事？什么事？我要听。”周一一端着菜从厨房里快步走了出来。

“边吃边说，边吃边说。”老周看两人聊得起劲，满满的满足感。

“我们医院之前住着一对八十多岁的老夫妻，老奶奶患有阿兹海默症，就是那种当下和她说什么她都乖乖答应你的那种，过三秒就忘了，认错的时候就像个孩子，有她老伴儿在她就比较乖，一会没见到就会一直找，所以这个老爷爷要动个手术也带着她。

那天老爷爷正在做冠脉搭桥的手术，大概是老爷爷拖得太久，术前冠脉造影已经证实有多处严重狭窄，老爷爷年龄偏大，心外科主刀医生很担心手术虽然成功几率比较大，但术后恢复问题比较大。

老爷爷手术期间，孩子们一直劝他让老奶奶交给他们照顾，但老爷爷坚决不让，说怕他们照顾不好，就让老奶奶在外面等。

手术出来后，老奶奶看到老爷爷躺在床上很惊慌，因为她根本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就一直握着老爷爷的手，守在病房。

这一守就守了好几天，期间孩子们有喂她吃饭，老爷爷醒来也会安抚她，同事们都一位老爷爷差不多恢复好的那天晚上，老爷爷病房突然传来老奶奶的尖叫，同事们一边进去抢救，一边试图将老奶奶的手从老爷爷床边拉开，以免影响抢救。

可是老奶奶受到惊吓死活不松手，在她孩子用力拉扯下，老奶奶竟然也昏倒过去。

两个人刚开始事分在两个病房，刚开始老奶奶没转入老爷爷在的ICU，可是随着老爷爷心电图显示的情况越来越不好，老奶奶的情况竟然也急转直下。

后来老奶奶也转入ICU，安排在老爷爷旁边，后来两人情况奇迹般的好起来，在大家都以为即将没事的情况下，又发生了变化，十二个小时后他们又几乎同时闭上了眼睛。

……

感情真是神奇的东西，有些人就算忘了过去的事情，忘了以后的承诺，也不会忘记此时此刻要和对方在一起的心意……”

说着，唐宁已眼眶泛泪，突然她又觉得自己一个人说了这么长又颇具灵异色彩的故事有些失礼，她含泪的眼睛突然望向乔晟，

“你们不会觉得我身为医生还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吧？”

“怎么会？”乔晟虽不太赞同唐宁的说法，但仍旧随手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唐宁，安慰道:“很多时候，那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也是客观存在的，再说科学才多少年？是吧？”

听乔晟这么说，唐宁心中的不安也逐渐消失，

“其实我刚到医院实习的时候，也是会怕的，但是后来想想也没必要在这里害怕，医院里确实每天都有很多死亡很多哀痛，但是所有的悲欢离合都是附着于深厚情谊之间的，有阴影的地方必有光。”

乔晟从未见过这么纯净的眼神。

就在这时唐宁的电话突然响了，接过电话唐宁表示刚刚发生一场严重的交通事故，有四个伤者马上就会被送到人民医院，南城并不大，医院急诊科也很少半夜接到这么紧急的病人，人手不够，唐宁得马上回去帮忙。

“我送你去。”乔晟站起身，拿起了自己的外套。

“欸！好！好！”老周拍着大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