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巅 第一章 下山

巫国有一霖山山脉，位于国之北。霖山上有零散的几户人家，秋娘就是其中一猎户家的女儿。秋娘身型小巧，今年也不过十五岁，小时候最爱上山顶玩耍，捡些枝桠回去烧火，这山上猛兽也多，长大些的秋娘自然也练就了一身武艺，加上是女子，性格粗中有细，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她这猎人的眼睛。

一日，秋娘照例上山打猎，山崖上一老松树的松枝被风刮落，打落了一洞穴上的积雪，露出一缝隙来。秋娘上前扒出了一个容她身量大小的洞，钻了进去。火折子一亮，洞里亮堂起来，只见壁上有些蛛网，网背后还有些字。秋娘扭着头一边看字一边往前走，突然被什么绊了一跤，正过头被吓着了一跳，大呼一口气。原来是一具尸骨，还穿戴整齐，像是道士模样，身边放着一锦盒，刻着“有缘人启”。秋娘还是个胆大的，稍稍定了定，便拿起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本装订了一半的书。秋娘把书揣在怀里，继续看壁上的字了。

“齐全，巫国靖州人氏，农户人家，十二岁登科。”秋娘有些羡慕，“想我十五岁还未出过霖山，难免孤陋寡闻。”

“与丞相家幼女定亲，十五岁投武状元名下习武......二十岁就死了？”秋娘为他惋惜起来，“今年是巫国九十五年，齐全哥哥五年前死的.......”，想着想着又随手翻开了那书，第一页便是“替天行道，伸张正义”。秋娘找了块石头坐下，细细研读起来，恍惚间仿佛陪伴齐全过了这二十年的光阴。

“齐全哥哥无辜，却死于非命，连尸首都不知所踪，这位秦道人想要人主持公道，还把步骤写的如此详细，我既看到了，自然是当仁不让，敢为人先的，什么有缘不有缘，无论是谁都会拔刀相助的，明日我就向爹娘辞行，下山去，这才是匡扶正义呢。”

秋娘回家后便告知了爹娘自己的所见所想，家人心疼她却也不阻拦，嘱咐了几句，还为她准备了行囊和干粮。第二天天微亮，秋娘就往霖山下的鸿州地界去了。

巫国有五州十三郡（文、鸿、靖、黎、夼），文州被四州围绕，因此定都于文州的巫郡。巫国领地内都是平原，秋娘到都城也不过三两日的功夫。如今虽是冬日，但街道上还是热闹非凡，秋娘却没有什么兴致，她只想着完成秦道人手书上的任务。

秋娘步履匆匆，没注意到前方街道上的喜轿经过，差点撞到跟前。装扮成农妇的她混在人堆里，听到许多议论。“哟，丞相家幼女出嫁了。”“听说二十五了，之前一直不肯嫁。”“是为了那个叛徒？”“可不敢乱说啊，那国贼有什么好的。”

秋娘一听是齐全的未婚妻，忍不住往前凑，想看看新娘。这时轿辇前方出来一骑马的人，轿夫们一个不稳，轿子里摔出一个丫鬟打扮的人，众人正奇怪，那丫鬟大喊：“小姐逃婚了，小姐逃婚了。快去追啊！”几个仆役都慌了手脚，急匆匆往回赶，那丫鬟却窜到街角去，似乎躲了起来。秋娘跟了上去，蹑手蹑脚地也躲在箩筐后面看着这丫鬟。这女子面容姣好，身量纤细，肤如凝脂，断不是做粗活的，秋娘看她眨巴着眼睛，噗哧地笑了一声，惊到了那女子，她转头看到小小的秋娘，舒了口气，比出一个“嘘”的手势。

过了会人群散了，两人才走出街角，秋娘从包袱里拿出件斗篷递给女子，才发现自己的个头才到人家的肩膀。这位姐姐十分感激，佝着身子跟秋娘说：“小妹妹，我是逃婚出来的，我叫吴霜予，今天的事能不能帮我保密啊？”秋娘点点头。

“那你叫我霜予姐姐吧，这支喜钗送你，我现在要走了。”

秋娘紧紧抓着吴霜予的手，“姐姐你也没处去吧，跟我走吧，我知道你和齐全哥哥的事。”

听到这名字，霜予眉心微动，凭着秋娘拉着自己往城西去了。

城西有一道观，是秦道人原先修行的地方，如今是他的大弟子云道人在打理。二人到了道观，秋娘出示了秦道人手书封面，便被请去内室洽谈。

云道人年纪不大，但颇为成熟稳重。“想必你们就是师傅说的有缘人了，但你们可不可托付，我还得再斟酌一二。齐全将军的案子是冤案无疑，但俗世事务师傅和贫道很难插手查问，这才寄托于天命。”

霜予听毕，似勾起伤心事来，眼眶含泪。

秋娘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她问道，“那要如何证明我是天命所选？”

云道人还未答话，就有小弟子跑来报信，丞相正全城搜查霜予的踪迹。

“事不宜迟，你们先去城外的观音庙，我随后就到。”

二人离去之时，云道人拿出了一份一模一样的秦道人手书，“师傅，您算的不错，果真是一女子，现在可以开始布局了，这局的第一步便是浑水摸鱼，‘齐全有后，前来复仇’，此话一出，想必那些始作俑者要按捺不住了。”

此时丞相府内，丞相吴纪和夫人急的跳脚，本是跟国舅儿子联姻的好日子，现下新娘失踪无法交代，失了面子不说，还跟国舅起了龃龉，指不定以后怎么被王后排挤。直到天黑，丞相家仆仍遍寻无果，只好派出暗卫去民间继续查访。

吴夫人泪眼婆娑，哭着向丞相诉苦，说着说着又提起齐全来，“老爷啊......本来有个前途无量的女婿，模样周正，满腹经文，文武双全，怎么就天不假年，霜予迟迟不肯出嫁也是他太好的缘故，现在被国舅家看上，她还不肯，这才逃婚的啊......孩子命苦，等她回来你也别逼她了，哥哥们难道养不起她吗，在家一辈子也使得，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别担心了，儿女有儿女的命数。”丞相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