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无赖 第六十节 醉平安烧刀子

独自凝望心中苦痛之地良久的呼延岚，又一次深深地吐了一口浊气，抹了一把发红的双眼，拎起随身的简单行礼便朝前方行去。

本以为韩五哥会在后面呼喊着招呼自己等等，却发现那厮竟然在前方半里处悠闲地等着自己，野马黑子和那个叫相邪的怪物东突西走不亦乐乎，也不知这俩家伙怎么交流的。

呼延岚虽然尊重黑子自择“良主”，可有了新欢竟然真的就坚守马道，完全置自己这前任于不理不睬，呼延岚心底也是恨不得把这匹黑马灌醉了狠狠地揍上一顿，或者弄匹年迈丑陋的母骡子与它缠绵一番……

且不说呼延岚心底腹诽黑马的抛弃，韩笑天倒是严肃的思考起自己接下来的路该如何去走。江湖江湖，无非是活着走走看看，至于是成为湖海中的鱼虾被人蒸煮，还是龙王霸主受人供养，那就看机遇和努力了。

自己这一遭，除了不停地历练和修行，最主要的就是收集五花八门奇奇怪怪的消息，五行天晶在人间的消息必定不会是“火苍穹在南疆”“土苍穹在中原”这般无厘头，蛛丝马迹野史异志道听途说或许才是真的线索。自己也只有努力接触奇怪的人，去不同的地方，见识玄奇的事情才有意义。

看见呼延岚面无表情的走到近前，韩笑天故意沉下脸，伸手揽住了后者的脖子，低声道：“岚岚，近乡情怯都是难免，何况你还有心结，总有天哥陪你回来找出真相，让你和她有个交代。”

本以为会被嬉笑熟络，结果竟然是这么一套，呼延岚信息一暖，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片起伏连绵的帐篷和早起的牛羊，点了点头。

两人也不急着赶路就这么并肩前行，随意说着些这些年得趣事，多是呼延岚说些平安城的人和事，每隔一段时间，韩笑天伸手吹出一声口哨，不一会儿黑子和相邪便冲过来打转几个回合，又一起出去厮混玩闹，相邪趴在黑子肩上被韩笑天暗自称为“马头军师”，反正不像什么好话。

呼延岚也比较奇怪，这韩五哥谈吐不似山居野人，偏偏对城中人事毫不了解，打趣问韩笑天是不是深山老林里世外高人的徒弟，没怎么见识过城中热闹。

韩笑天闻言怒道：“城中热闹算个屁，老子可是措温波大湖边羌人二十几部的座上贵人，便是措温切波盛事，老子也是有座嘉宾，你这小子才是少见多怪，哼。”

呼延岚大惊，原来这位韩大哥还真是有来头啊，那措温切波盛事闻名遐迩，却从不欢喜外人参与，而且那些部族有高人坐镇，除了少数与之有商贸交往的店铺，闲杂人根本进不到部落深处，更别说与之有太多交往。

自己也是喜好雾月烧酒的朦胧熏意却不十分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讨好店老板，才知晓了一些羌人部族的奇闻异事，没想到这位半路偶遇的野人韩五哥竟然还是那部族的贵人，却不知那韩五哥口中的“嘉宾”又是个什么境界？看字面就不简单啊，不知不觉仿佛觉得这粗鄙有辱斯文的家伙形象比之前都高大丰满了不少。

韩笑天可不管这些，自顾自的胡吹海侃，反正这小子肯定没见识过措温切波。什么雾月烧酒拿来泡澡啊，措温波海心山上的龙马后裔都是韩笑天这个“嘉宾”出行必备的仪仗啊，甚至三大司公遇到部族大事都要来跟韩笑天请教问询啊，反正到最后韩笑天自己吹的都有点脸红了。

韩笑天觉得这傻小子真好忽悠，呼延岚觉得这厮真不要脸。

难得没跑远的黑子和相邪优哉游哉的跟在身后，彼此看了一眼，仿佛在说：这俩货还真是一路货色。

大约半日光景，两人一马一鲎就来到了一座城镇面前，从呼延岚那里得到确认这就是平安府，韩笑天望着面前的城镇愣了好久。好霸气的一座城……八尺高的城墙，城门处两扇风吹日晒摸一把都怕散碎成渣的城门，这就是大城市？这么看来说铁岭是一朝帝都也毫不夸张啊。

再说了，荒远苦寒之所城镇实际就是个镇子也无所谓，方圆人口聚集之处也就是最繁华之处，可这围墙内肉眼可见就有好多处高耸华丽的私宅修的富丽堂皇，巍峨壮观，还要这城墙干啥？彰显市政节约？官家廉洁？

韩笑天一阵无语，想笑又想哭，无论何时何世，有人的地方就是这么的不单纯。

一阵叹息把呼延岚搞得莫名其妙，白了韩笑天一眼，拉着韩笑天径直往一处高楼行去。

城内确实热闹非凡，叫卖小贩，吵嘴泼妇，泼皮流氓，清谈文士，三教九流各有风流。倒是蛮合韩笑天心意，不由得想起当初自己租住的地方也是热闹非凡，神仙妖怪大杂烩，精彩的很。

一处神似酒楼的地方，有锣鼓喧闹，店小二热情吆喝，忙前忙后的，支出的一根旗杆悬着一面旗书，三个大字：醉平安。

名字霸气不失雅致，简单又寓风流，韩笑天一看，就知道这必然是平安府首屈一指的馆子，呼延岚这小子实诚啊，不错，上道儿。瞧了瞧身上还算周正，便跟着呼延岚进了大堂。

小二急步近前，刚想像平日里那样招呼一声：二位客到！

却眼前一亮，热络的喊道：“呼延公子，您可是有日子没来咱们这儿喝酒了，楼上‘雅醉居’可是一直给您空着的，老板娘平日里可没闲着叨念您。”

这小二还真是个伶俐人儿，哄人都能哄出花儿来，而且看来跟呼延岚也是老熟人了。韩笑天暗自撇撇嘴，这小子还公子呢，看来是个酒色之徒啊，说不准这小二嘴里的老板娘八成就是个相好的之一，有日子不来还有包间留着，可真够臭屁的啊。

再看呼延岚，虽然在韩笑天眼里是一副远行打工的风尘仆仆，可此时嘴角含笑，气态怡然温和，语气更显气度：“好，今日挟贵客来此，你可要好生招待，我这位兄长可是……可是嘉宾，切不可怠慢了，红蛮若是得闲，让她也来喝酒。另外，把这匹宝马好生伺候，少不了你的赏钱。”

小二闻言，连连应是，虽然不知道嘉宾是个什么玩意儿，可这位呼延公子交代的，那是真真儿不可怠慢的，领着二人来到了三楼，穿过一道景致更胜一筹的廊道，到了一间雅室面前。

呼延岚介绍的隆重，以至于韩笑天一时有点不知所措，索性化身高冷不喜言语的世外高人状，对着小二微微点头已经让小二眉飞色舞了。

眼前一副对联“一饮一啄岂少三分醉意，半梦半醒不差四时风流”，有点不伦不类，却又有那么点意境，韩笑天从来不诩为读书人，向以无赖自居，所以呼延岚对他有辱斯文的评价其实是名副其实。

自作潇洒的坐下继续扮冷酷，可惜手中没有一把可以甩开的折扇彰显潇洒，心中哀叹：道具不全，走江湖还真是不易。

呼延岚交代小二把四凉八热招牌尽上，再来两坛据说是老板娘自酿的无名烈酒，也许是知道酒楼是什么地方，相邪这家伙竟然没义气抛弃了黑子，赖在韩笑天肩上，让韩笑天担心自己在小二心里的形象有可能打折不少。

随后店小二偷偷摸摸的拎着两坛美酒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名高挑女子，眉眼如杏花撩人，脸庞却是不似那些娇娘瓜子鹅蛋，竟然有些方正，加上一袭男子青衫，更显英气逼人。

如此，除去小二，三人之中女子清灵锐动，好似画里走出的出世仙官；呼延岚温文尔雅，潇洒不羁，浑似出离庙堂的江湖游侠；而压轴的韩大官人，老神在在的扮酷装冷，虽然自认风采不差分毫，却实打实的东西效颦傻帽儿一个，看人家小二嘴角的轻视笑意就不用过多描述了。

女子不似平常万福施礼，却是抱拳拱手微笑，对着韩笑天笑道：“兄长，小妹殷红蛮，是这懒鬼的朋友，以后可就也是兄长的朋友了，若是以后来平安府不来我这里喝酒，小妹可不答应。”

呼延岚抱着肩膀看戏，只因韩笑天手忙脚乱的不知如何回礼，也不能如对男子般捶胸拍肩膀，急忙起身简直比那毛脚女婿见了丈母娘还要不堪。

呼延岚强忍没有笑出声，被韩笑天狠狠瞪了一眼，前者嬉笑说道：“红蛮，你便和我一般喊一声韩五哥吧，若是韩大哥对你也如对我一般，不愿实名相告，我也无话可说啦。”

殷红蛮难得的掩嘴噗嗤一笑，眼神真诚望着韩笑天，韩笑天老大的尴尬，咳了一声，叹道：“看来江湖水深，该回农村啊！红蛮妹子，我便托大自认兄长了，我本名叫做韩笑天，韩五算是我给自己取得匪号，你乐得怎么称呼，我都高兴。”

说罢瞥了一眼呼延岚，气哼哼的说道：“就知道你小子花花肠子不少，果然如此，白瞎了长得一副憨厚忠诚样儿！”

呼延岚眼睛冒火，自己在平安府那是排的上号的俊后生，什么叫憨厚忠诚样儿？怎么觉得这话词儿不错，味道就是不正呢？

殷红蛮笑得弯下腰，送酒的小二也是捂着嘴没敢乐出声，急忙跑下楼，然后传回来一阵让楼梯有些震动的哈哈大笑。

眼见呼延岚都要吃人了，殷红蛮止住笑声，拍了两下胸口的波澜壮阔，就随手拍开了一坛酒的泥封，正要撕开封纸，韩笑天和呼延岚异口同声的喊道：“慢着！”

殷红蛮一愣神的功夫，韩笑天肩头一道闪电一般的黑影飘过，随着爪子一挠，封纸就被扯开，一阵如凛冽北风一般直来直去的冲烈酒香飘出，韩笑天和呼延岚都情不自禁的陶醉样深吸一口，那黑影怪物相邪也是一副眉开眼笑，怪叫一声，拎着酒坛子就从廊道飘飞直奔马厩，稍后便传来一声骏马乐极嘶鸣之声。

韩笑天一阵懊恼，缓过神的呼延岚一脸幸灾乐祸，还阴阳怪气的说道：“这可是红蛮十年前取寒露仍绿的青稞穗儿，独家手艺酿出来的好酒，连个名字都没有，就被这俩酒鬼给糟蹋一大坛啊！”

惊奇大过了惊吓，殷红蛮拉着韩笑天坐下询问这俩酒鬼的事情，韩笑天满脸的无奈大致讲了一番，只是隐去了相邪的来历，只说它是一位前辈的随从，魂魄有伤，唯有嗜酒本性依然不改。再听得黑子成了韩笑天的小弟，殷红蛮哈哈大笑，眼神玩味的看着呼延岚，后者恨不能揍韩笑天一顿，气哼哼的自己打开了另一坛美酒，依然是香飘四溢，让人酒虫蠢蠢欲动。

殷红蛮抓过酒坛，挨着倒了一大碗，韩笑天端起一碗，与二人碰撞互敬，一口闷了，辛辣呛喉，却觉清香有如旋风不散，渐热渐浓，直到忍不住打了个酒嗝，香气才慢慢散去，韩笑天大呼过瘾，却见呼延岚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殷红蛮也是满眼惊奇，似乎见到了比相邪还奇怪的怪物。

呼延岚结结巴巴的说道：“这酒你……你就这……这么喝？”

韩笑天满脸的陶醉，一脸嫌弃的哼道：“不这么喝怎么喝？三钱小杯慢慢品？亏你还是个草原儿郎老爷们呢，在我们羌人随便哪一部的小伙子也比你更像爷们。”

殷红蛮满眼异色，喊了一声“好”，也学着韩笑天一饮而尽，虽然很是呛辣喘咳一阵，满脸通红，却是感觉回味无穷，唇齿飘香。

呼延岚脸上无奈愈甚，轻轻抿了一口，瞬间成了红脸关公，实在不是这烈酒的对手，自己还是雾月烧吧，而且雾月烧驰名九州，也算登对。

“漠北青稞碧，西海老泉魂，烧刀酒一口，不愿过青云！”韩笑天不知哪根筋不对，竟然忽悠出一首歪诗，摇头晃脑的，真有些二逼青年气质。

殷红蛮脸带笑意，喃喃念道：“烧刀酒一口，不愿过青云……多谢兄长赐名，此酒便唤做烧刀子了”。

呼延岚目瞪口呆，感觉自己不认识这个韩五哥了，粗鄙无文，之前还不耿直告知名姓，可遇到了红蛮这词儿用的何其太雅？这货还真不能以常理视之。

韩笑天也有点懵了，纯属装逼瞎搬硬套，怎么还把烧刀子给鼓捣出来了。答应吧，自己事自己知；不答应吧，下次还哪儿找这么量身定做的装逼机会？只有满脸愧色的摆摆手：“红蛮妹子，我这尽是酒后之言，岂能当得起取名之作，醉话醉话，当不得真。”

“兄长可是嫌弃小妹粗鄙？这般说辞？”殷红蛮板起脸庞，神情激动。

韩笑天一愣，见这妮子神情不似作假，连忙歉声应下，又踹了呼延岚一脚：“你这个不爷们的货，还不劝劝红蛮妹子，这酒就叫烧刀子了，也算接地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