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无赖 第四十五节 阿叔今天吃药了吗？

你微笑地看着我，不说一句话。而我知道，为了这个，你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朗日村，距离嘎布自家碉楼不远处，一棵需要七八个成人才能合抱的大槐树下，一间绝对称得上别出心裁的木屋俨然而立。散着油脂木料芬芳的木屋面前，韩笑天拿着一把自制的大刷子，竟然蘸着几色染料在给木屋涂鸦，奈何涂了刷掉，刷了又涂，到最后韩笑天不得不承认自己那实在不及格的美术水准，放弃了想象中的抽象巨作，画了一个大大的向日葵笑脸，便实在没了兴趣。

当成画笔的刷子丢在一旁，气哼哼的来到大槐树下的一张桌案前，狠狠地灌了一大碗槐花茶，解渴又芬芳。

胡筱笑呵呵的坐在一旁，看着韩笑天胡闹半天结果只剩下一个向日葵，出言安慰道：“哥，你这朝阳花作的极好，颇有你说的抽象大家风范呢。”

韩笑天自己水平自己知道，才不吃胡筱这一套，面色古怪的看着胡筱嬉笑道：“筱筱，咱俩在梦里时候，你可不是这般恬静温顺啊，你这一改了性子，我总有些惶恐啊！”

胡筱瞬间满脸娇嗔：“我便是这般多变，你要如何？反正我是不会作画，你今日可还要继续？”

韩笑天自己琢磨了一番，感觉自己实在是弄不出什么花样了，又不甘心，不知道嘎布阿叔会不会是个文化人呢？或者兰彩阿婶？听说兰彩阿婶年轻时候可是这措温布大湖几十部落最有才情也是最美的女子呢，嘎布阿叔当年风采怕是和自己也有的一拼。

正自幻想，却听见嘎布的声音传来：“笑天小子，筱筱姑娘，你们这是？”

抬头一看，嘎布和兰彩两人并肩走来，兰彩还端着一大盘鲜卤肉食，嘎布拎着一坛烧酒。

两人连忙起身招呼嘎布二人落座，兰彩看了看粉刷的颜色奇怪的木屋，笑道：“你们这俩孩子，家中碉楼空房尚多，你们非要弄这木屋作甚，这怎么还就这一朵朝阳花呢？”

韩笑天老脸一红：“兰彩阿婶，我不是跟您和阿叔见外，只是自小便想着长大修一处木屋，正巧这边景致宜人，我也算圆了少时梦想啦，您就当我玩闹，若是住着不舒服肯定还得让您给我收拾屋子。我这还在构思接下来怎么创作呢，暂时就这一朵花比较满意。”

听他胡扯，胡筱也不揭穿他，帮着兰彩摆好酒肉，拿出几个杯盏，给诸人分别倒上烧酒。

韩笑天闻到酒肉香味，早就忘了什么创作粉刷，赶紧拉着嘎布落坐，四人就在大槐树下喝酒吃肉谈天说地，好不惬意。

微风拂过，斑驳树影，些许阳光从树叶间洒下，伴着树下幽幽的槐花香气，真叫人忘记所有的烦恼忧愁，恨不能时光就在此刻永远定格。

措温切波结束之后，韩笑天和胡筱便跟着嘎布回了朗日村，达扎和瑶珠分别跟随司战司祭修行，孜山哲琮和风暹随着措仁的行商队伍游荡天下去了。出门时候一群人，回来时只剩小儿子扎西和村里另外两个娃娃，还有两个陌生人，再见丈夫嘎布虚弱异常，兰彩简直慌了手脚，不知所措。

直到听说这些孩子都很争气，达扎也真的成了“北嘎”，兰彩又是心疼又是骄傲，再想起瑶珠以后就是司祭了，不由得叹了口气。自己和嘎布当初不做司战和司祭，结果一儿一女却终究躲不过这条路，这真的便是命数吗？

唯一的好消息是丈夫带回的两个年轻人，竟然有希望治好嘎布的伤势，甚至修为也有机会恢复，兰彩不由得大喜过望。尤其那个胡筱姑娘，生的便如画中的仙子一般招人怜爱，女儿在司祭处修行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兰彩恨不得把胡筱当成自己女儿来看待。

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兰彩便拉着胡筱去木屋旁说些私房话，。韩笑天现在是迷上了这雾月烧酒，几杯下肚酒劲上头，嘴巴囫囵不清的对着嘎布问道：“阿叔，我这还是糊涂的，你说这天下人修行的都是修些什么呢？武功架势？内气法术？引鬼招魂？”

嘎布身体仍显憔悴，喝了一杯烧酒脸色稍有红润，闻言突然一笑，举头望了望遮阴蔽日的大槐树，满树芬芳，偶有熟花飘落，其意华，其性清。

转头看回韩笑天微醺脸庞，那双深如烟海的双眸却是毫无醉态：“韩贤侄，我曾听筱筱姑娘说起过，你缘分通天，得了世间两大水火源力，却丝毫不懂引导运用，甚至功夫道法也是一窍不通，你可是急着想替我清除体内金煞，才有此一问？”

“有这个原因，另外我也怕资质愚钝负了这两大源力。我那惫懒义父说什么我终将自悟，走出我自己的路，以致不曾教我一招半式，可我连个思路方向都没有，完全是抓瞎一片啊，跟着您来朗日也有半旬，思来想去也是毫无所得啊。”

“你这小子啊，按说我本领粗浅，便是未曾受伤之时，也只是这海西一角的井底之蛙，要说为你点拨指引，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逮，便是司战他老人家，之所以不收你为徒，恐怕也是不想误了你这块璞玉。”嘎布顺手接住两朵飘下的槐花，也不丢掉，直接丢进嘴里慢慢嚼着。

韩笑天看着好玩，也随便接了几朵，入嘴一尝，竟然比当年尝过的槐花蜜还要香甜，再喝一口烧酒，酒香花香交融，竟然有种相得益彰的韵味。仔细琢磨着嘎布的话，再想起义父言语，结合当下自己的心情，还真不知是该自得还是自我幽怨一番。

“那么，阿叔，这世间可有因修行而长生的呢？”韩笑天想起义父共工，下意识的就问了这样一句。

嘎布毫不犹豫，肯定道：“那自然是有的，只不过修到长生也是可以杀死的。”

韩笑天瞪起了眼睛：“这么说，这世间有许多仙神降世？亦或者白日飞升？”

“这些我倒未曾见过，这世间大河，如我这般本就是河中砂石一粒，哪有机缘见到那等景象，不过想来我昆仑先祖，当年长居瑶池仙境，能与天外魔神相抗，即便不是仙神，也绝不是我等凡人所能想象了。”

这些传说韩笑天倒是知道，现在韩笑天和胡筱在措温布大湖一转，也算是各部的上宾了。前几天无意之中感叹喊出了一句：老子也有机会享受头等舱VIP待遇了。害的自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跟扎西解释明白什么叫VIP，结果跟着扎西去家里蹭饭，又分别跟嘎布和兰彩解释了一遍，为这硬是被胡筱笑了两天。

韩笑天现在随便用词都不敢冒出之前的网络用语啊，流行词汇，嘎布这一家子哪儿都好，唯独对新鲜事物的刨根问底让韩笑天头痛不已。

“那阿叔你当初修行是为了什么呢？以您的心性，怕是不会为了争强和面子吧。”终于轮到韩笑天不求甚解，不耻下问。

兰彩和胡筱见这俩男人酒后话多，也懒得理会，竟然双双找来了之前韩笑天的刷子，俩人有说有笑的开始涂鸦作画。嘎布看着有趣，听到韩笑天还要追问，无奈道：“看来我不把我那点粗浅见识说与你听听，你小子是不会甘心啊？”

韩笑天嘿嘿作笑，连忙又给嘎布倒上一杯烧酒，一副洗耳恭听的做派。

嘎布略一沉吟，开口道：“这世间，普通人修炼，不过为了强身健体，打猎御敌罢了，其中大部分人一生都不见得有机会能入了黄阶，根本称不上修行；有些天分的，或许为了些世间名利，勉强算是个修行者，成就也大多止步于玄阶；而如司公等人，背负使命还要庇护族人，兼有毅力天资都属上上，或可百尺竿头成为司战如今这样凡世间少有的高手，奈何岁月无情，凡尘之中的执念，却是长生路上的壁垒，俗念太多也就无法一心追求无上大道了；至于那先天道心，或是大智，或是大愚，身在天地间，一心求逍遥，只是不沾世间因果，即便大道通天，活得也实在无趣了些。”

一番感慨，嘎布自顾自又饮了半杯，看着兰彩和胡筱竟然在朝阳花的另一边做了一副星月下昙花绽放，意境悠悠，情致高雅。

本来听得津津有味的韩笑天，瞥眼一瞧，再看自己那简笔画一样的向日葵，恨不得马上涂成一片灰黑，两下一对映，何其粗鄙？这个山野里的文艺工作都这么难做，自己还真是个粗陋匹夫。

豪气聊发，饮尽一杯，好奇的看向嘎布：“阿叔，那您可曾有过长生自在的念头？”

嘎布好似早就料到韩笑天有此一问，潇洒一笑：“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而以为天下正。其至之也，谓天毋已清，将恐裂；谓地毋已宁，将恐发；谓神毋已灵，将恐歇；谓谷毋已盈，将恐竭；谓万物毋已生，将恐灭；谓侯王毋已贵以高，将恐蹶，故必贵而以贱为本，必高矣而以下为基。”

“%@#￥%…………（）*……%”，韩笑天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了，这嘎布阿叔被妖怪上身了吗？真想对酒当歌，长叹一声：我本将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韩笑天心中凄苦，不带这么玩的，我就差拿个小本本默默记下，之后早晚勤练，以求大道不远了，结果阿叔你给我来这些虚头巴脑玄之又玄的玩意儿？

见嘎布一时竟然不理自己懵逼的眼神，狠狠又弱弱的对着兰彩喊了一声：“兰彩阿婶，阿叔今天吃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