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路 第二章02

待得皇后再睁开眼，看见窗外已是日光大胜，再看身边，文帝已经离去，不知是否药效起作用了，身体没有昨天的那么沉重和痛楚，胸口也不再那么难受。采苓坐在床前踏步上，皇后略一动弹，采苓已经抬起头，“娘娘醒了，奴婢伺候您喝点水。”一听这话，皇后头上一片黑线，喝水，还是算了吧，这身体现在动一下都费劲，喝了水就要上厕所，起来一趟可要老命了。忙道：“还不想喝水，怎么就你一人，其他人呢？”采苓正轻手扶皇后起身，闻言回答：“回娘娘，采薇采芜她们还在西侧间，采菲病还没好。皇上下旨要彻查刺客一事，这几天，内殿只让奴婢和余公公进。”

皇后心中暗自忖度，这个刺杀不简单，行宫这么大，能知道皇帝住所不难，能混进其中就很难了，唯一可能性就是内外勾结了，只是不知道这内鬼是谁。

想了想，就道：“让采薇采芜进来伺候吧。有人问，就说本宫的旨意。”采苓微讶，拿起手边织金披风披在皇后肩头，迟疑片刻又轻声道：“娘娘，是不是先跟皇上请个旨？不然周大人那里……”

听这话皇后一愣才反应过来，这个事情是要皇上说了算的，自己这个皇后说起来好听，但是遇大事还是自家男人说了算。周泓这个禁军总领，也是皇帝的保镖队长现在肯定很忙，不值当为了这种小事引起麻烦。采苓看皇后没出声，以为皇后不高兴，忙又道：“娘娘，现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落人口实为好，不然肯定又要有有心人借题发挥了。”皇后抬眼看采苓目光焦急的看向自己，心中不免叹息，如此看来自己这个皇后着实没什么分量啊，不然为何自己的贴身大宫女还如此战战兢兢看人脸色。

“嗯，还是你想的周到，那等回过皇上再说吧。”采苓这才舒了一口气，皇后又吩咐了她去打水梳洗，折腾这几天，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成啥鬼样子了，等采苓弄好洗漱的巾帕靶镜香脂等用品，皇后忍不住皱眉，这么复杂。费力拿起面前的靶镜，蓬头垢面，面白如纸，只有眼神仍然清明。

采苓拿过一条大手巾来，小心细致的将前襟掩了，又替皇后卸下手镯，挽起衣袖，然后屈膝捧了盆，皇后方伸手向盆中盥沐，洗干净手后，拿起放在一边的手巾，仔细擦干，采苓又奉上香脂匀脸，手脚轻巧，训练有素。

门外有侍卫说话之声，然后就看见金玉提着食盒躬身进来，后面跟着四个宫女，金玉跪下请安回话：“皇后娘娘万福金安，万岁爷正在与诸位大人议事，命奴才过来服侍娘娘用早膳。”

“起来吧。”皇后看一眼金玉问道：“皇上可用膳了？”金玉忙躬身答道：“万岁爷用过膳去前殿的。”听得皇后嗯一声，金玉偷眼瞧一眼皇后，只见皇后身着茶色月光锦中衣，身披浅金色华缎披风，衬托的素颜粉面，自有一番好颜色，又比寻常美人气质高华，重伤之下却未见狼狈，只是眉间若蹙，眼波流动，真是病如西子胜三分。

不过一撇，金玉已垂下眼，又回道：“奴才将采薇采芜琉璃珊瑚几位姑娘带来了，万岁爷旨意让她们继续伺候娘娘。”

门外宫女依次进来跪地请安，皇后微咳一声，抬手让她们起来，采薇采芜见皇后脸色苍白，心中均是酸涩不已，低头忍着从金玉手中接下食盒，金玉退后一步，又道：“万岁爷还让奴才传一句话，请娘娘少食之。”皇后停了一愣，又是扶额无语，只得塑了脸色，“本宫知道了，辛苦你了，采苓，赏。”

金玉忙跪下谢赏，脸上的笑更重了一层，问：“娘娘还有其他吩咐吗？”

皇后微一蹙眉：“皇上可有吩咐何时回宫？”金玉低头道：“姜太医说娘娘此时不宜车马劳顿，万岁爷谕旨诸位大人行宫议事，等娘娘大好了再启程。”

心里不由想万岁爷此次对娘娘大是不同啊。皇后闻言心中哀叹，自己这伤，只能微点了点头道：“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退下吧。”金玉应声退出了。

这里采薇采芜已经手脚麻利的摆好了炕几碗筷，揭开食盒，却是鸡汁芦笋、胭脂鹅脯、油盐枸杞芽和茄鲞四样小菜，一碗御田胭脂米粥，一碟枣泥山药糕，一碗杏仁露。皇后见身边几个丫头都是眼睛红红的，不由笑道：“都回来了，做这样作甚，本宫这不是好好的吗？”采薇采芜俱跪于踏步上：“娘娘受苦了，奴婢们心中难受，都怨奴婢没有保护好娘娘。”

说着又要落泪，采苓见状轻叱一声道：“你们这样是伺候娘娘吗，才几天，就把规矩都忘了不成？”采薇采芜闻言惶恐望向皇后，皇后浅笑轻言：“都起来吧，你们这样哭，本宫怎么用膳呢？”采薇采芜忙起身服侍，终于妥当舒适的吃了一顿可心的早膳，原来躺着动不了，只采苓在身边也没什么可做的，现在其身边伺候的人都回来了，除琉璃珊瑚带着人洒扫，采苓采薇采芜都围侍身边。

皇后见没外人，开始询问自己遇刺后的情况，“采薇，这几日外面情况如何？”

“回娘娘，那日遇刺后，太医诊断刺客武器有毒，是北齐王室的醉清风，后来虞相赶来，和周大人商议后就封锁了行宫，捉拿的刺客也关押起来，皇上醒来后已经审问过了。”采薇肃了脸色，跪坐在榻前。

“嗯，姑姑怎么说？父亲那里可有传话？”皇后略皱眉，一边思索一面问。

“王夫人已经知晓此事，想见娘娘一面，老爷那里递话进来，让娘娘安心养伤，其他事情老爷自会处理，让娘娘找机会让王夫人进来诊脉，老爷极忧心娘娘的伤势，皇上昨日已下旨让大少爷到行宫了。”采薇一一回道。

“宫里可有消息？”

“太后娘娘差人来过两次。”

皇后眼睛微眯，沉思不语。窗外日光明媚，可是听父亲这口气，朝堂还是因此有些波澜啊，北齐，醉清风，线拉的够长啊。后宫看似很安静，有心的人也是蠢蠢欲动了吧。

皇后嘘出胸中一口气，这皇后做的，真是心累。

收起思绪，振作了下有些颓然的精神，转头吩咐：“去传我口谕，宣秦国夫人侍疾。”

采薇听之讶然看向皇后：“娘娘，就这样直接宣召？”

皇后神色淡然道：“嗯，现在这情境，遮遮掩掩反而易生嫌隙，秦国夫人对本宫有抚养之情，现在宣她侍疾也说得过去。你去皇上那里一趟，就说我病中思念家人，皇上肯定会允的。”

采薇一一应下，见皇后示意后就退出去办事了。

顾府

书房中，顾韫坐于案前，捋须看着手中长子传回的信笺，若有所思之际，外面下人来报，“老爷，虞大人来访。”顾韫闻言，心中了然，一面想一面命：“快请厅上坐。”进内整装缓步出来，见虞相不免一番见礼，主宾归坐献茶，未及叙谈，虞相就先说道：“我今日前来，却是有一事与世兄相商。”

顾韫捋须而笑，“虞相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行宫遇刺一事世兄已知，有两名刺客被周统领当场生擒，这两日经过审问，有了一些进展，而皇上皇后之前所中毒药是来自北齐王室的醉清风，朝中近日也是风声四起。对此，不知世兄如何看。”虞相目光炯炯望向顾韫。

顾韫轻哼一声：“醉清风是来自北齐王室不假，刺客就一定是北齐吗？刺杀还非得在自己脸上写上出处，等着对方报仇？虞大人竟已这般进益了？”说罢端起手边的茶盅，慢条斯理的轻啜一口。

虞相一口气哽在胸口，这老家伙，次次说话都非得噎死人不可。“此次是皇上登基后第一次祭天，就逢此事，未免不吉，况且皇后娘娘至今伤重，皇上刚登基，天下初定，我担心的是有心人借此机会造势，悠悠众口难堵啊。”说罢心想：提到皇后，看你急不急。

顾韫品茶的动作一丝未滞，听到虞相说起皇后伤重，低垂的眼中略过一丝厉色，“砰”的一声将茶盅重重放在案几上，“皇后伤重？你也知道皇后伤重？那皇后是因何伤重的？虞相什么意思，是要皇后退位吗？我儿为了江山社稷舍己命换得皇上安然无恙，现在倒换来个不吉？不管是家国大义还是夫妻情分，我儿都慨然而当。走到哪里都说得过去。我竟不知悠悠众口需要这样去堵了。”

虞相一阵头疼，来之前就知道这一趟肯定艰难，顾韫老儿的便宜哪里可能轻易占得到，可是顾韫上来就发难却是自己没想到，原来以为至少……

“世兄，顾大人，顾大学士，我什么时候说要皇后退位了，皇后娘娘也是自小我看着长大的，跟我的女儿也没什么区别了，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对策吗，现在我们是一条战线……”

等到虞相走出顾府时，常随在虞相身边的虞年就发现自家老爷跟打了一场硬仗一般，脸色黑的不行，也不敢多话，心中暗叹：“还是顾大人厉害啊，但凡老爷主动上门，必定是老爷吃瘪，真是百战百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