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风 第十五章、科考风雨（3）

天明已至，然天色旧暗，春雨未歇，然风雨纷飞。子诚、李护骑着快马冒着雨从皇宫赶往刑部，就在快到刑部之时，子诚看见刑部门旁坐着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只见她全身湿透，子诚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小女……”女子刚欲开口便昏倒了，刑部门卫说此女昨晚在这里淋雨淋了一晚上不肯离开，子诚看着这名女子的面容，纤小瘦弱可没想到性子却如此执拗，他将女子一同带进刑部后便和李护来到大牢看本心，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惊呆了。

只见本心身上满是刑伤，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鲜血。

“这是谁干的……”子诚一身怒吼惊醒了一旁酣睡的小吏，李护报出身份，原本乖张的小吏们纷纷下跪谢罪，都说是张大人的命令。没一会儿张开赶到，子诚咬牙切齿地盯着他道“张大人忘了我昨日之言了吗，还是说本皇子的话太过微薄，不配入张大人之耳。”

张开连忙下跪道“下官不敢，只是这名人犯非要替他人代刑，陛下给的时限将至，下官也是无奈之举。”

“屈打成招竟是无奈之举，那张大人可有审出什么了？”

“下官……”

“我把话挑明了吧，原本此案我不该插手，可此案关系我朋友的生死前途，那我便不能置身事外。”子诚虽然厌恶张开两面三刀的行为，但情况特殊，即便身为皇子也不能随意惩罚大臣，而且此刻他最想做的是帮本心洗脱嫌疑。一个为友，一个为己，子诚和张开暂时达成了默契。

之后子诚去瞧了瞧那名他带进来的女子，只见那名女子还在昏睡中，子诚走进床边说道“行了，别装了，起来吧。”

话音刚落，那名女子便缓缓起来跪在床前，“小人有罪，望殿下宽恕。”子诚道“你可知女子跪于床前是何意，乃是侍寝之意。”女子惊愕，连忙换到桌椅旁下跪。对于她的表情子诚感到颇为好笑，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混进刑部。”

女子道“小人陆家侍女，此来是为了见我家公子，只因侍卫不让进，固出此下策，蒙骗殿下，实属无奈，望殿下恕罪。”

“陆家，莫非说的是楚平侯陆家公子陆如风。”

“正是我家公子，公子少而好学，今欲科考而入仕，却无辜被人诬陷沦入大狱，望殿下能恩准小女见我家公子一面。”

子诚叹气道“见了又能如何，无能为力，见了只会发现自己有多渺小，倒是你这个侍女对主子倒还挺忠心的，叫什么名字？”

“小女阿汐。”

“阿汐，即是一篙寒汐，又如梦如汐，名字不错。”

“不知殿下可否让小女见我家公子一面？”

“不能，即便是所惜之人，亦有无奈之时，刑部有刑部的规矩，醒了就赶紧离开，莫做纠缠。”

子诚起身刚欲离开，阿汐立马站起来说道“那殿下又为何在此呢，难道殿下不是为了自己所惜之人吗。”阿汐的话触动了子诚，没错，此刻的他们是同一类人，都是为了自己所珍惜的人来到此处，在此处相遇。

长庭被带回了原来的牢房和张原君、陆如风关在一起，而子诚也允许了陆如风和阿汐见上一面，而他则让人将本心单独安置了一间牢房。

本心尚未醒来，他便坐于床边等候，牢门外的雨下的小了一些，但风吹之声却依旧传进牢房，时不时还会有些许雨点打在脸上，这让他想起了当年和本心初遇的时候，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

当年南宫禁足结束后，皇叔东方定带着小子诚到相国寺里散心，可没想到子诚竟想着逃离，他想逃离的不仅是自己的身份，更是这世间的争斗。他知道所有人都在找他，所以他故意跑到后山藏了起来，就在这里他遇到了小他一岁左右的本心小和尚，看着躲在佛堂桌子下的哭泣的子诚，本心什么也没问，只是跑出去拿了两个包子进来，“这是我今天悄悄下山买的肉包子，可好吃了，来一个，吃了心情就会好的。”

本心擦了擦眼泪，“你是和尚，还能吃肉啊。”

本心笑嘻嘻地说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人若心中有佛，何惧酒肉，若心中无佛，即使佛衣加身亦为凡俗，与其被这些俗礼束缚不得自由，还不如想做什么做什么，活的自由。”

“自由，我这一生都不会有自由了。”

“怎么可能，这世上能束缚自由的只有自己，只要你想，那就有，这好像你到这里来不就是自己的选的嘛。”

“小和尚，你叫什么？”

“我叫本心……”

那一次的相遇让二人成为了好友，虽身份地位悬殊，却相知相惜，就连那几个无名排位，也是本心替他所设，只为安他心中一片净土。

本心咳嗽了两声便醒了过来，见到子诚在旁坐着，他微笑道“我的殿下，你怎么才来，我都快被打死了。”

子诚道“打死你也活该，谁叫你要当出头鸟，自找的。”

“那个……我没有舞弊。”

“别说了，你别的不靠谱，这点我还是相信的。”

“你这话听起来不像安慰人呀。”

“安慰你个头，就该给你点教训，让你别涉足朝堂，好好念你的经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吃苦头了吧。你就在这儿安心养伤，剩下的交给我。”

子诚替他上完了药留下药瓶便离开了牢房，虽说他想帮本心伸冤，但其实他也没想到什么方法，就在他准备带着阿汐离开刑部的时候，小吏突然通传说是陶尚书和黄相居然来了。

听到二人的名字时，子诚的脸上露出了惊恐，考题泄露原本最该追究的就是考官，他一直担心陶中正会被牵连进去，自考完后所有贡院人员都被禁足在贡院，现如今陶中正居然自己到刑部来了，这到底是为什么，而且还是和黄高一道，子诚的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陶、黄二人居然是来自首的，然而罪名却不是舞弊，而是监察不力，纵使考题外泄，二人居然纷纷请求刑部拘押。

没多久二皇子子魏也到了刑部，陶、黄二人请求入狱，但子魏、子诚此刻却拼命阻止二人入狱，张开没想到这平日里向来不和的几人此刻居然站在了同一战线上，两个皇子，两个朝廷大员，张开左右为难。

由于在公堂之上，陶、黄二人都没有和子诚、子魏说过多的话，只是说自己有监察失职之罪，就在局面僵持之时，皇帝突然驾到，“今天刑部够热闹啊，连两个皇子都来了，二郎，你为何在此？”

子魏道“陛下，臣听说舅舅要来认罪，所以快马赶来阻止，陛下，舅舅都是被姓陶的拖累的，要治也应该治他啊。”

皇帝道“说话注意分寸，公堂上哪来的舅舅，六皇子呢？”

子诚道“臣和二哥一样，不能让老……让无辜之人顶罪。”

“一样，怕是不一样吧，你出宫门时，贡院的门还没开吧。”皇帝明白子诚这话是半真半假，也不想多做计较，随即说道“这卖考题的死了，真相到现在都还没有查出来，放榜之日将近，朕是烦的彻夜难眠，这事不能再拖了，这贡院每年不是都会有备用考题吗，就让所有贡生再重新考一遍，为了避嫌，这次的监考官、审阅官朕会重新任命，朕会放下手里的事亲自到贡院监督，为了给外界一个交代，陶尚书和黄相就在刑部委屈几日，待这事一了，再做打算。”

子诚急道“万万不可，陛下有所不知，此前张大人为查案对不少贡生动过刑，此时有的贡生连笔都拿不起来，这对其他人不公平。”

皇帝气氛地看向张开，“竟有此事，张开，你可真会办事。”张开被吓的赶紧跪下谢罪，此刻皇帝已经没有功夫再责罚他，于是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让那些能重考的参加了，至于那些无法参考的贡生，发放路费，机会留待来年吧。”

决定之后，皇帝和子诚来到了大牢看个个贡生，其中他记忆最深的就是陆如风的那件牢房，几乎牢房里的三个人他都挨个过了个话，后经过本心牢房，皇帝对子诚道“你刚刚说那些都是为了他吧。”

子诚低头不语，皇帝看了看本心身上的伤说道，“和尚，你就在牢里把伤养好了再离开吧，朝堂不比佛堂，以后还是安心念你的佛经吧。”

“草民……遵旨。”皇帝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无疑是堵死了本心的科举之路，他失去的不是今年，而是永远，但此刻他不敢生气，不敢悲伤，他只能磕头谢恩。

送皇帝离开刑部后，子诚对一旁的阿汐说道“还跟着我干什么，把你家公子接回去吧，他没事了。”

阿汐明白，虽然他家公子没什么事，但是子诚的朋友却永远失去了参考机会，阿汐道“殿下，我的家人常跟小女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溪流的尽头往往会有一片花谷，这对您的朋友而言或许是件好事。”

子诚道“于你我而言是花谷，是福，可对他而言却未必如此，对花而言最痛苦的不是让人采摘，而是从未绽放。”

当子诚再次回到那间牢房时，只见本心呆呆地躺在床上看着上面，子诚欲进来，本心说道“别进来，我想静一静。”

子诚道“对不起，是我……害了……”

本心转过头依旧微笑地看向子诚“没关系的殿下，其实佛经也挺好的，至少那里不会流血，心……不会痛，只是要劳烦殿下老往我那儿带包子了，真像个普通和尚一样天天吃素，我可受不了。”

本心还是那样的乐观，可子诚看得出他这次受的打击不小，但他没有怪他，可此刻的子诚却宁愿自己能被本心骂一顿、打一顿，如此心里还好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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