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风 第十二章、长庭与本心

长庭兄妹朝家的方向走去，可是他们并不是走最近的路，也不是走最好的路，他们选的是最偏僻的路，为了躲避追债的人，这样的事他们家已经习惯了，在快到家的一个街头时，他们遇到了长庭的青梅竹马，此女名叫宋玉之，是个孤儿，靠着亲戚的接济长大，现在此街头靠着做面为生，因容貌美丽，故熟悉的人都给了她一个面西施的绰号。

宋玉之虽是小本生意，但为人还算大方，遇到有人赊账时也痛快答应，而且还从不主动要账，有难民乞丐经过时也留其免费食用，她在别人面前性格是时而文静时而爽朗，可唯独在上官长庭面前特别害羞，熟人都知道她从小便喜欢长庭，这点就连桐儿这样的小丫头都看得出来，宋玉之之所以在这个离自己家较远的街头开设面铺无非就是为了多见长庭几面。

长庭的祖屋是在上官家最兴盛的时候留下来的，原本以他们家的条件祖屋早已不在，只是上官老太太到处借钱留存下来，就连现在的管家老胡也只是念着上官家祖上的恩情勉强留下来而已，可实际上此时的上官家也只是外表光鲜内里穷困罢了，故长庭的内心常常带着一份自卑。

桐儿道“今天运气好，门口一个讨债的都没碰到。”

宋玉之微笑道“他们都知道长庭的文采，待上榜后长庭便是官了，他们巴结还来不及，怎敢讨债。”

长庭并没有因为这些欣喜，反而对人心有些叹息，“玉……玉之，你不问我考的如何吗？”

玉之道“我相信你，所以我不用问也知道结果，你们坐下，我给你们做碗面吧。”

上官兄妹连忙谢绝，说回家吃，玉之道“没关系的，先吃点垫垫肚子，很快就好的。”

桐儿道“哥，玉之姐的一片好意，你……我们就接受了吧，我在贡院外面等了那么久早就饿了。”

长庭明白桐儿的用意，无非是想让他能和宋玉之多待一会儿，他虽装的很勉强，但心里还是乐意的，宋玉之不仅在他们的碗里加了蛋还有大份量的肉，刚端到他们面前时，上官老太太和老胡突然出现，“长庭，外面的东西不干净，还是回家吃饭吧。”

桐儿道“奶奶，这都煮好了，要不吃了再走。”

玉之道“是啊老夫人，您请坐，我马上给您也做一碗，很快的。”

上官老太太拒绝道“不必了，老胡，把面钱给宋姑娘。”

“不用了，老夫人，这是我请桐儿他们吃的，不用钱。”

“免了，我们上官家不缺面。”

上官老太太丝毫不给宋玉之面子，不愿意看着玉之继续受委屈的长庭将钱拖过来缓缓交到宋玉之手中，“对不起。”随即长庭便一脸不悦的朝家里快步走去，桐儿也随即追了上去，老太太对玉之说道“宋姑娘，我家长庭很快就要登榜提名了，以前也就罢了，可今后他所要接触的都会是些达官显贵，所以还是请你有点自知之明，与长庭保持距离，对你对他都好。”

说完老太太和老胡也终于回去了，玉之早知道老太太嫌弃她的出生，但她早已习惯这样的冷言潮语，然而真真令他担忧的是长庭的心情会不会受到影响。

长庭回去了便一直关在屋子里不肯出来吃饭，老太太没办法只有派桐儿去劝说，还说要是长庭不吃，那所有人都不吃。桐儿年纪虽小却也懂事，他劝说哥哥要理解奶奶望孙成龙的心情，毕竟奶奶已经等了几十年了，老人家的想法总有些偏激，他饿得，老人和小孩可饿不得，长庭心一软来到大厅走到饭桌前，他们虽然家境贫寒，但这两日上官老太太极其重视孙儿的伙食，做的很丰盛，老太太没说多余的话，将最大的两块红烧肉夹到他的碗里，见到老太太颤抖地拿着筷子，长庭眼眶润红，“奶奶，我会登榜的”说完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另一方面，本心被子诚带回了南宫，南宫虽然偏处皇宫一角，但毕竟是皇子所住之地，再怎么也比普通百姓家好太多了，本心一进南宫就好像炸了毛的鸡在子诚耳边羡慕个没完，子诚道“土包子，就你这样还想入朝为官，当个杂耍还差不多。”

“杂耍官也叫官，”对于子诚的讥讽本心毫不在意，这时他看见了阿落及身后的一众宫人，“行啊，我的殿下，真是满堂兮美人。”阿落虽然从子诚口中听过本心，但这是第一次见，对与本心这种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举动感到很失望，甚至进言想把本心赶出去，可子诚却坚持将他留下来，对于阿落那鄙视的眼神，本心也是一笑置之。

天色渐阴，一声雷响，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子诚道“还好回来的早，否则就……”

“否则就什么？”就在此时皇帝带着许恬、刘全和几名随身的宫人侍卫来到。见帝驾至，众人纷纷行礼，但是皇帝并没有让众人起来，本心慢慢抬头想看看龙颜，许恬立刻喝止，“大胆奴才，谁准你抬头了。”本心被吓的立刻又缩回了脑袋，子诚道“陛下恕罪，乡野匹夫不知礼仪，是臣没有管教好。”

皇帝道“听说六皇子带回来了一个贡生，想必就是他吧，抬起头来。”皇帝开口，本心这才慢慢抬起了头和皇帝对视了片刻，可龙威与恐惧又迫使他很快又将头低了下去。皇帝见他头顶有异样，命其摘下帽子，只见本心的头发竟如此之短，皇帝问之缘故，本心道“草民本是相国寺一俗家弟子，近月来才开始留发，故生的短。”

皇帝嘴角一笑，“又是相国寺，自大京立国以来，基本上每朝每代都会有相国寺的俗家弟子为官，可大多数都是武官，想不到今日竟出了个书生，许恬，朕好像记得你也是相国寺的，这人你可认识。”

许恬对着本心打量了一番，“陛下，臣年少时虽曾在相国寺习武，可自入朝后便没有往来，今已有十余年，看这贡生的岁数，估计当时尚在襁褓，臣实在没什么印象。”

“不认识就罢了，那六皇子，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皇帝问道。

子诚沉默了片刻，本心连忙开口道“殿下常去相国寺为陛下、大京祷告，是那时所识，殿下不以草民卑微之身，与吾结交，是草民不知天高地厚，妄图亲近殿下，是草民之罪，请陛下恕罪。”

皇帝声音突然沉了下去，“你当然有罪，你是什么身份，这南宫也是你这种人能来的。”

子诚连忙说道“陛下，是臣非要带他来的，要怪就怪臣，请陛下不要怪罪他，相国寺离贡院甚远，来往不便，故臣将其带回，都是臣的错。”

皇帝喝道“寒窗十年都熬过来了，这点路还算什么，轮的到你来可怜？你的老师整天在朕面前礼法规矩的，这就是他教给你的礼法规矩。”天子之怒，何人敢违抗，皇帝随即对本心说道“和尚你听着，朕念在你是贡生的份上这次便不追究你的罪，朕会让人送你出宫，好好考，将来报效国家，别辜负六皇子一片苦心。”

“是，草民告退。”本心随着带路的侍卫一同离去，刚出南宫大门，雨突然大了起来，子诚立刻让阿落去拿把雨伞送去，可是却被皇帝再次喝止，子诚道“陛下，他身上没钱住店，也没有可以投奔的人，至少让臣给他一把遮风挡雨的伞。”

皇帝摸着子诚的后脑勺说道“你给他遮风挡雨，可谁又会给你遮挡，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不知道吗，他们都等着抓你的把柄，你倒好，自己把把柄送上去，到时候你希望朕怎么做，让你跪一夜，还是打进宗正寺，或者干脆流放，别忘了，这可不是安乐窝，今日，南宫所有人皆不可出入，违者以抗旨罪论处。”

皇帝离开后，子诚走到殿门口靠在柱子上，看着这灰黑的天，孤寂的雨，他感到自己是那么的脆弱和无力，连一把伞他都送不出去，看着子诚无助的样子，阿落静静地站在一旁，她知道，这一刻她能做的不是劝解，而是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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