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之中,有一村落,名为姚家村。
此刻,正值黄昏,姚家村村口,几个孩子围成一圈,正在和稀泥玩。
“有些干了。”
一个小孩用棍子捅了捅黄土稀泥,然后拍了拍旁边小孩的肩膀:“小山,来点水。”
“好的,夕哥。”
穿着开裆裤,拖着鼻涕的小山答应着,利索的站了起来,腿叉开,沾满黄泥巴的小手扶着自己的“小蚯蚓”,两三个呼吸后,“小蚯蚓”飚射出一条细小的水线,打湿了几个孩子中间的黄土堆。
“差不多了,收宝贝。”
在四五个小孩中年龄最大的姚夕点了点头,拍了拍小山的屁股。
小山收了“神通”后,几个小孩继续和稀泥,然后拿来捏各种动物和人。
“看,这是隔壁的翠花,我长大以后要娶她当老婆。”一个小孩举着一个五官轮廓都几乎看不清的泥人。
“好丑,翠花看到会哭的。”
“翠花是我表姐,我告诉她去……”
一群脏兮兮的孩子坐在地上一边玩泥巴,一边互相打着趣。
孩子中年龄最大的姚夕蹲在一边,手里拿着一根棍子,左捅捅,右捅捅,一脸无聊,他早就过了和稀泥的年龄,完全是充当“带孩子”的角色。
现在才黄昏,村子里的大人还在地里干活,要一直干到天黑才回家做饭吃饭,这群小孩刚刚一起上山拾了柴火回来,闲得没事干,等着天黑。
然而,突然之间天就黑了。
前一秒,太阳还挂在天上,而下一秒,整个村子都陷入了阴暗中。
姚夕惊愕的抬起头,随后双眼大睁,手里的木棍掉在了地上。
一只数百丈大小,遍体被幽蓝火焰包裹,一双眼睛如同鬼火灯笼的蝙蝠盘旋在村子上空,宽大的羽翼遮挡了半个村子的天空。
“妖……妖怪。”姚夕呆滞过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指着天空结结巴巴喊道。
“呼……”
一股黑风从天而降,狠狠刮过村子,姚夕只感觉一瞬间身体就飘了起来,整个人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呜呜呜!”
不知道过去多久,姚夕突然感觉耳边有小山的哭声,一下惊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银黑色的妖风中沉沉浮浮,周围全部是小孩,足足数百个。
小山就躺在他的腿边,嚎嚎大哭,而其它刚才一起在村子口玩泥巴的小孩,一个不少的也在身边。
看来,刚才村子口的所有小孩都被这个蝙蝠妖掳走了,和一堆不认识的小孩一起,裹在妖风中,不知道要带去哪儿。
姚夕四处打量,发现包裹他们的妖风前端便是巨大的蝙蝠妖,而下方,透过妖风隐隐可以看到群山和大地。
只见大地之上,无数的村庄浓烟滚滚,无数奇形怪状的妖族似乎蝗虫一般正在到处肆虐。
姚夕想要挣扎起身,却发现妖风似乎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死死的束缚着他,让他的身体很难动弹。
“姚夕哥,我怕,呜呜!”村里一个小孩哭得一脸鼻涕。
“别怕,哥在呢!”姚夕忍住已经到了眼眶边的眼泪,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镇定,开口安慰旁边的小孩。
其实,他也就大对方三四岁,他自己也怕得要死。
从小他就听村子里的大人说起过“妖怪”,据说妖怪都是山里的畜生变的,嗜血残忍,会吃人。
不过,村子里面供奉着“元央仙帝”的雕像,按理说有仙帝的庇护,妖怪是不敢来袭击村子的。
但是下面大地上发生的一幕幕,却似乎暗示着今天妖怪们倾巢而出,袭击了所有的村庄,而“元央仙帝”的天兵天将,那些据说可以降妖伏魔的和尚道士,却一个也没有出现。
没多久,姚夕便发现蝙蝠妖带着自己来到了村外的诺水河边,蝙蝠妖大口一吸,河面上升起一股歪斜的龙卷风,河水顺着龙卷风而上,没入了蝙蝠妖的大口之中。
喝足了水,蝙蝠妖翅膀一抖,妖风呼啸,继续带着所有小孩上路。
看到诺水河,姚夕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狠狠挣扎了一下,居然翻了个身,然后趴在妖风中,双眼死死的看向下方。
不会记错的,过了诺水河,河边不远处就是他家的田地了。
果不其然,他很快看到了不远处的田地中,许多的身影在逃跑,都是姚夕认识的,一个村的叔伯大婶们。
“大伯!”
姚夕对其中一人大喊道,声音穿透妖风,下面跑着的一个中年男子疑惑的抬起头来,顿时看到呼啸而过的巨大蝙蝠妖,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啾!”蝙蝠妖猩红的双眼转了转,只是长啸一声,却也没管地上的事情。
“大伯,大伯。”姚夕大喊着,但是地上的大伯似乎没听见,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叨念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姚夕哥,你爹在那里!”小山突然大喊一声,声音十分紧张。
姚夕低头,便看到一颗树下,他的父亲将哭得像个泪人的母亲护在身后,已经被七八个如狼似虎的妖怪围住了。
他的父亲手里拿着一把猩红的锄头,似乎伤了妖怪,几个妖怪嗤笑着,围而不攻,仿佛猫戏老鼠。
“爹,娘。”姚夕使出了吃奶的声音喊道。
哭哭啼啼,似乎已经吓得瘫倒在地上的母亲,突然抬头,似乎敏锐的听到了自己儿子的声音。
一抬头,她便看到了巨大的蝙蝠妖正好飞过,而蝙蝠妖身后的妖风中,一张脸隐隐约约,正是她的心肝宝贝,唯一的孩子姚夕。
“当家的,是夕儿。”姚夕的母亲摇了摇丈夫的胳膊。
姚夕的父亲抬头,也看到了被妖风卷走的姚夕。
“夕儿!”瞋目裂眦的中年汉子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就在他抬头分神的一瞬间,一只螳螂一般的妖怪绿光一闪,噗嗤一声,手里长长的螳镰贯穿了姚夕父亲的胸膛。
“畜……畜生!”
姚夕的父亲身体一个踉跄,低头看了一眼,涨红着脸,手里的锄头狠狠一挥,凿向螳螂妖怪的三角脑袋,可惜旁边的一只穿山甲一般的妖怪抬手一挡,锄头挖在穿山甲妖怪粗大的胳膊上,密布灰色鳞片的胳膊毫发无伤,反而磕飞了血淋淋的锄头。
一只野狼一扑而过,姚夕父亲刚刚握锄头的右手齐手肘被咬断,粗壮的手臂被野狼衔走。
六尺高的汉子怦然倒地,断裂的胳膊和心口处,血如泉涌。
“当家的,当家的!”姚夕的母亲跌坐在地上,哭着推丈夫的身体。
“桂花,噗……”
姚夕的父亲脸如金纸,一开口,血沫子就从嘴里喷了出来。
“逃,逃啊!”
无力的伸手推了一把趴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妻子后,姚夕的父亲艰难的转过头,死死看着天空中正被妖风卷走的姚夕,仅存的那只手颤抖着举起来,对着姚夕所在的方位,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夕儿……”
姚夕的父亲双眼迷离,口中发出气若游丝的喊声,然后举起的大手轰然落地。
“哈哈!”
几只妖怪见了血,哪里按耐得住野性,一阵狞笑后,一拥而上……
“爹!!!”
“娘!!!”
姚夕将下面的一切看在眼里,眼睁睁的看到一群妖怪一拥而上,撕碎嚼吃了自己的爹娘,顿时嘶声裂肺的大喊了两声,感觉一股血气猛的涌上头来,几乎要把脑袋撑得炸开。
双眼一翻,姚夕一头扑倒在了妖风中,不省人事。
“咔咔!”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蝙蝠妖,猩红的双眼中毫无同情,冷冷一笑,翅膀一抖,继续往前赶路。
一刻钟后,蝙蝠妖开始减速,下方出现一座宽阔宏伟的城池。
而姚夕,被旁边的小山使劲掐了一会儿人中,悠悠醒了过来。
醒来后,他没有哭闹,而是呆呆的坐着,双眼无神,似乎没了灵魂。
“姚夕哥?”小山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姚夕一动不动,似乎变成了白痴,完全听不到。
小山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劝,刚才姚夕父母被吃掉的一幕,他也看到了,现在还心惊肉跳,六神无主。
过了许久,姚夕的脖子突然动了动,木然、呆滞的目光看向下方。
他认识下面这座城市,这是距离村庄数十里外的陆河城。
爹娘曾经带他来过陆河城,看过元宵节的花灯,吃过小巷子中的糖葫芦,看过胸口碎大石的表演,买过结实的布给全家做新衣裳。
在他的记忆中,陆河城的城墙高耸入云,城中各种建筑星罗密布,大道四通八达,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他还梦想过,长大以后来这陆河城中,做一个客栈或者酒楼的伙计,那样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然而,昔日繁荣的陆河城此刻已经被妖怪占据,城墙坍塌,房屋燃烧,到处充斥着哭喊声和尖叫声,血腥味如同硝烟一般冲天而起。
无数狰狞的妖怪到处搜寻那些躲藏起来的人类,把他们从地下室,从废墟深处揪出来,拖到大街上活活撕扯嚼吃,鲜血将宽敞得足够四辆马车齐行的街道染得通红。
姚夕呆呆的看着,感觉心中的所有希望和梦想都彻底的破碎了。
蝙蝠妖驾驭着妖风,从天而降的落入陆河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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