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齐运照白生 回八：片咸肉

看着眼前戳在草丛之上的石碑之上刻着奇怪的两个字符，小白根本就不认识这两个是写的是什么，但是他仔细回忆之前鲍叔牙曾多次提到过翻越山头便是齐国境内，所以他笃定这个一定是标注齐国和谭国疆域边界的界碑，进而和现代文字进行外形接近类推，他认为上面写的应该是“齐境”两个字。

这应该是他最先认识的这个时代的文字，想想他有种自己是文盲的错觉。

细一想也不算是错觉，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他就是文盲...

上前将界碑之上蔓延出来的青藤拔去，小白伸手轻轻抚摸着石碑上的“齐”字：

“我们总算到了...”

但是鲍叔牙不忘提醒小白道：

“这只是意味着我们摆脱了国境之外的危险而已，接下来您要面对的还有很多。”

先前已经从姬贤礼那里大致得知齐国内部情况的小白，当然没有天真到这种地步：

“他们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沿途给了我这么多照顾，同时失去了这么多条宝贵的生命，我怎么能让他们失望呢？既然他们那么想玩的话，小爷我就陪他们好好耍耍。”

虽然听不懂小白最后的两处用词是什么意思，但看着他无惧无畏的表情，鲍叔牙道：

“这就对了，您终于重新意识到这一点了，他们不会因为我们退缩而放过您，无论接下来的路有多么难走，臣下都会坚定不移的支持您。”

小白也对鲍叔牙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放心吧，既然我选择踏过这条线，就意味着我没有回头路了，我也不打算回头了。”

苿轻看着小白如此正经的模样，倒觉得有些不太适应了，她笑道：

“看来您总算是慢慢恢复原本模样了，我们齐国总算是有救了...”

说罢，鲍叔牙和苿轻率先跨过了界碑，而小白也随即跟上。

背对着小白的鲍叔牙和苿轻，并没有发现在他们转过身的那一刻，小白先前紧绷着的严肃而又自信的表情瞬间稀碎，经历过先前的那些事情，再加上前方数不清的明枪暗箭，要说丝毫不惧恐怕真正的公子小白也做不到。

而他藏在长袖之中的也忍不住在颤抖，为了避免被察觉，他刻意装腔作势的背在身后，做出了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走了没多久，他们来到了一处农庄。

鲍叔牙和苿轻领着小白来到了其中一家农舍。

有了先前那么多的经历，使得小白也开始产生了一些本能性的警惕，他小声询问苿轻道：

“这里会不会再有埋伏？”

苿轻道：

“小白哥哥，这里是我父亲的族内封地，庄内的每户人家都很可靠，再说了你怎么忘了？当初你飞鸽传书于我父亲的时候，就是你亲自挑这里作为接头地点的。”

“是吗？”

小白感觉自己方才那句话完全多余的，这无形之中会增加自己暴露的风险，于是他赶紧将话题绕回来：

“时间太久了，再加上我这些年没有回来，都不记得这里的样子了...”

尴尬的笑了笑后，他们来到了农舍的木门前。

鲍叔牙有分三次有节奏的拍打门板，小白一看就猜到他在干什么，于是在心里小声嘟囔：

原来这里也流行用这样的方式来对暗号...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了，有个老隶农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一看到苿轻就立马认出了她，赶紧向其躬身行礼：

“老奴拜见小姐...”

苿轻赶紧伸手抬起了他的胳臂：

“伍伯快快请起。”

随即老隶农伍伯就看到了站在鲍叔牙和苿轻身后正四处张望的小白，再度向小白行礼：

“总算是等到公子您了，快快请进...”

进入农舍门内后，伍伯将早就准备好的三身换洗衣服双手捧到了他们的面前，而连日来光顾着逃命的小白，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衣服早已布满血污，甚至已有些异味。

在鲍叔牙和苿轻接过自己的衣服转身离开更换之后，小白也想伸手去接自己的衣服：

“伍伯是吧？给你添麻烦了...”

伍伯没想到身为齐国公室公子，并且很有可能成为齐国未来主君的小白，居然是这么的平易近人，完全没有任何主上的架子，这让伍伯诧异之余，也感到格外的暖心：

“能够服侍公子是我们这些下人的福分，大家都盼望着公子能够早日回到临淄即位。”

说着伍伯便开始侍奉小白更衣，五岁以后长这么大从没有人帮忙换过衣服的郝运，对此感到颇为不适应。

全部换好之后，伍伯又小心翼翼的帮原本小白腰带上的带钩玉挂好。

随后，伍伯对小白拱手道：

“请公子在此稍坐片刻，老奴这就是给您、小姐和鲍大夫准备吃食。”

小白点头向其致谢：

“多谢了...”

伍伯离开之后，小白屈膝坐在了稻草铺就的坐塌之上。

环顾屋内的陈设，小白发现这里格外的简陋，不要说吊顶装饰、涂料或者说地砖，除了光秃秃的墙壁，膝下的稻草床榻、面前的一方席案，以及席案上那盏有缺口、造型普通几乎没有任何可欣赏之处的油灯盏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了。

很快，同样换好衣物的苿轻和鲍叔牙也相继从左右房间内掀帘走了过来，而与此同时伍伯也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走了过来。

饥肠辘辘的小白刚刚拿起筷子，还没有来得及细看有什么样的菜，却发现鲍叔牙和苿轻就站在自己的身侧。

他指着对面对他们说道：

“一起坐啊，你们不饿吗？”

鲍叔牙拱手道：

“尊卑有别，我们这些做臣下的是不能和主君同席而坐的，请公子慢用，稍候我和苿轻会自行解决，无需担心。”

小白却根本不理会这一套：

“哎呀，我一个人吃多没意思，你看桌子这么大，放得下你们的饭碗，再说了人多一点才饭得香嘛。”

但是鲍叔牙还是坚持应当遵守主仆之礼，没有入座的意愿，小白见状便将手中的筷子放下，然后若有所思的说道：

“既然你刚才口口声声说我是你主上，那也就是说我讲的话你应该无条件遵从，对吗？”

鲍叔牙答：

“理应如此。”

小白随即笑道：

“那要是命令你们和我一起吃饭，你应不应该遵从呢？”

这句话把一向能言善辩的鲍叔牙给噎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而一旁的苿轻却因为难得看到鲍叔牙哑口无言而被逗乐了：

“好了好了，既然小白哥哥都这么说了，我们遵命就是。”

无奈之下，鲍叔牙只得和苿轻一同坐在了小白的对面，一直以来都遵循一人一席饮食习惯的他们，还从未有过如此饮食的方式。

而小白又看到伍伯毕恭毕敬的站在不远处，便对他招手道：

“老人家也别站着，你看这边还有座，这么一大盆米饭我们三个也吃不完，一起吧。”

身为隶农的伍伯是这个时代的最底层人物，不要说和公族子弟一席饮食，即便是能够近距离看到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奢求。

如今小白居然完全那阶级眼光来看待自己，这对于伍伯这样的人来说简直不敢想象。

“真是麻烦...”

见伍伯站在原地惊呆的模样，小白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了伍伯的身边，拉着他的手来到了席案前并按着他的肩膀使其坐下，然后他拿起筷子对众人说道：

“可以开饭啦！”

这样的氛围对于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可以说是常态，但是对于现在他所处的时代却是极端的另类，鲍叔牙、苿轻和隶农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宛若用看待怪物一样的目光紧盯着小白不放。

不要说他们，就是小白也觉得自己的性格好像也之前不太一样了，好像是在完全一个陌生的环境之内，他有了一种想要换一种活法的念头。

在筷子伸向菜盘的时候，小白这才注意到他们所吃的十分寒酸，除了一碟干咸菜和干炒豆芽之外，还有块拳头一半大小的蒸腊肉，根本不够四个人分着吃。

再说腊肉很硬，筷子无法将其分开。

没有人将筷子伸向这块腊肉，小白知道他们是想要让给自己，这时他看到了鲍叔牙搁在一旁的佩剑，伸手握住剑柄将剑刃抽了出来。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伍伯更是吓得跪在了地上。

“不用大惊小怪，我又不会砍人...”

只见小白一手用筷子夹住咸肉，一手握着剑柄横向一块一块的去将它切成片。

分好之后，他先是夹了几片到伍伯的碗中，然后又相继又给鲍叔牙和苿轻的碗中夹了，最后的他全都拨到了自己的碗中，每个人都是三片。

看着普通百姓的生活这么艰苦，小白不禁感到有些惆怅。

而鲍叔牙看出了他的心思，他夹起一块咸肉片解释道：

“通常咸肉他们都是要到重要的事情，诸如生辰、嫁娶的时候才可以吃的，齐国虽然号称是东方大国，但是襄公即位以来，官场腐败、民生凋敝，国力看似壮大实则败絮其中，再加上连年用兵使得府库消耗甚大。如果没有一位懂得百姓疾苦、奋发图强之君主，那么齐国很快就会衰败，为诸国所瓜分，到时齐国的百姓都会成为亡国之民，恐怕连这样的日子也没有办法拥有了。”

小白听了鲍叔牙的话，陷入了沉思之中，尽管他还没有真正理解其中的政治内涵，但是他很清楚，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的身上。

而现在的他，显然还不具备这个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