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岁岁 繁花十八

南风点头称是，果然坐下了没再动。

李林超一走，桌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岁岁把脸侧向一边看旁边来来往往的人，看得一脸专注。火锅店一如李林超所说，简单热闹接地气，来吃饭的什么人都有，上到西装革履走路生风的老板，下到一身油漆汗流浃背的装修工人，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因为是半自助式，需要什么自己去取，桌上也没人来招呼，岁岁看了一会儿，就无聊地坐在那里开始打瞌睡。

又睡了！没错，面前一锅红油翻滚，对面少年红衣相称，都是绝艳活色生香，她居然一手托着下巴坐在那里睡着了。

李林超取菜回来，一脸无语：“南风你得主动啊，机会提供给你了，下次约不约得出来，这个真的没法保证。”

“我看她心情不怎么好。”

“话说她哪天心情好了？你哪天看她笑过？别说你，俺天天坐她旁边都没见她笑过。好好好，就算心情不好吧，没事，反正仙女不骂人，最多就是不理你，她这人别的俺不敢说，那个教养是相当好，这个你放心。”

于是李林超路过岁岁的时候，用屁股使劲撞了一下椅背，没事般继续端菜去了。

昏昏欲睡的岁岁被他撞醒，立即站起：“李林超，你干什么。”

“你喝不喝饮料？”

“不喝。”

“没事你继续。”

李林超晃悠悠地走开，顺便打了个响指。

岁岁坐下，面有愠色，但她没再说话。

这姑娘果然修养极好，一忍再忍，换作王月玲，在校门口就发作了。看来李林超天天坐她旁边，确实把她的性格摸了个十成十。

南风起身给她倒了杯店里提供的苦芥茶，双手过头捧到她面前：“岁岁你好，我叫南风！认识你很高兴！”

声音很轻，一如他的眉眼清亮，相当好听。

岁岁接了，但没喝。

“我，这个店我经常来，味道还可以，每天都有现炸的酥肉，还有，牛肉也不错，口感很好。”

“你喜欢吃火锅吗？”他问。

岁岁放下茶杯，开始撕自己面前的塑封碗，南风忙道：“我来！”他把碗拿过来小心地撕开外面那层消毒塑封，用茶水烫过一遍，方齐齐整整送还过来。

“我听说，你是硕士在读？”他又问。

岁岁面无表情：“嗯。”

才大一的年龄，已经攻读到硕士，还是超级难考的斯坦福大学热门专业硕士，这姑娘果然所有的情商全部用来弥补智商了。

“可惜了。”

“办了休学一年，时间到了要回去的。”

“为什么休学？”

“出了点事，心态有点……崩了。需调整。”

她说着标准的普通话，声音不大。

“需要休学多半是个严重的事情。”

岁岁点头：“嗯。”

南风问：“能说说吗？看我能不能提供一点帮助！”

“不需要。”

南风抬手蹭蹭自己的鼻子，又道：“听李林超说，你家里，已经没什么人……”

“他的话，你信三分就行了。”

“家里父母还好吧？他们很疼你吧？”

岁岁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将李林超堆在桌上的菜一盘一盘往锅里倒。南风帮忙把菜倒完，将所有空盘子码好放在一边，起身去调料区打来两碗油碟，他说：“锅底偏辣，我多放了一勺牦油，口感会好一点，吃起来不会觉得那么辣。”

岁岁接了，点点头。

南风坐下说：“你长得很好看，但是好像不喜欢笑。”

“嗯。”

“为什么？”

“我有个外号，毒蛇。蛇笑起来没好事。”

“为什么？”

别说像，就连边都沾不到。

“你倒是跟传闻中不一样，性格好，可能话少的缘故，只是看起来让人觉得有距离。”

“别通过传闻了解人。有时候眼见都不一定是实，况且听来的。”

“也是。”

这个少年喜欢笑，不管说什么嘴角都含着微微笑意，眉眼闪着星星。

岁岁接过油碟，看了他一眼：“吃饭吧，不说了。”

说完当真埋头吃饭，不再开口。

“好吧！”南风点头同意。

李林超拿菜回来见这两人埋头吃饭，一脸严肃，便问南风：“你惹她生气了？”

不等他答又道：“早跟你说了嘛，这人脾气臭翻脸快，慢慢来，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一步一步讲个策约，这俗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追女孩子你必须要学那个捉老鼠的猫，首先要……”

说到这里，发现两人都停下筷子抬头看他，尴尬地也闭了嘴，坐下吃饭。

吃饭不说话那简直是浪费粮食啊，特别是吃火锅，大家吃得热火朝天，唯独这一桌像在吃丧，全程无声无息，死了爹妈也不过如此。好容易把这顿饭吃完，李林超再也坐不住，东张西望一阵，说去门口抽根烟。

半晌回来，叫服务员结账。

岁岁起身摸钱包，摸到一半，那张平静的脸顿了一下，继续往里面摸。李林超天天坐在她旁边，对她的这些微表情早就摸得八九不离十，见状心里咯噔一沉：“大小姐，你可别说你又没带钱包！”

岁岁说：“带了。”

“没有啊。”李林超一边看她摸兜，那双溜溜转的眼睛顺势在她身上四处游走。

岁岁摸了一圈，确实没有，她猛然想起一事，说：“可能掉在未来湖了。”

李林超无语道：“哎！服了。竟然又忘了带钱包。”

他才不信掉了，因为这个借口，他早就用烂啦，说掉了还不如直接坦白钱不够来得爽快。

他把脸转向南风：“要不你结吧。”

识趣的服务员立即将账单递给南风。“五千六。”

五千六？

准备掏钱的南风一愣，岁岁抬眼把旁边的李林超扫一眼，看他鼓起来的书袋子立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整好衣服接过账单看了看，果然吃饭只花了几百，另外的四千多，是他才出去在前台拿了四条天子，一瓶国窖。

南风拿过账单看看，也是无语，岁岁这时说话了：“李林超啊，我觉得你挺有做生意的潜质，只是这种损人利已的事以后还是别干了，既然是我请，肯定不会让别人掏钱。”

李林超忙说：“出来的时候南风说了他请。再说俺也没想到你马虎到这个程度，每次说请俺吃饭，每次都忘了带钱包。”

南风接口道：“是的，说好了我请，两个大男人怎么能让女生结账呢！”

“你愿意结就结吧。”

南风就跟李林超商量：“要不把烟退了吧？”

服务员插口：“烟酒离柜一律不退，反正你们三个人，也可以留一个在这里等，对面有自助银行取钱很方便的。”

“……”

怕什么都行，就怕空气突然安静，特别是闹哄哄的火锅店。这个服务员虽然脸上挂着笑，那音量实在不怎么客气，话音刚落，原本喝酒猜拳热闹非常的大厅瞬间鸦雀无声，众食客纷纷往这一桌看过来。南风尴尬道：“不用了，刷卡，我有。”他摸出一张信用卡递过来。

岁岁隔着衣服按下他的手。南风被她突然抓住手臂，猛地身子一僵，那张俊俏的笑脸当即红云一片。岁岁却没看他，瞪了李林超一眼，按下的手顺势拿过账单，飞快地在上面签了字，交还给服务员：“这样吧，记雅间11号房的账上，等会儿那桌客人一起结。”

“那我去跟他们确认一下。”

“好。”

三人顺利出来后，李林超悔得肠子都青了：“哎俺该再多拿两条烟，那个天子去回收站找人回收最低也是七百一条，六条的话四千二，可以买个苹果手机，不要最新款完全足够。四条只能换个国产机，有点划不来啊！岁岁下次俺带你去吃农家乐，那个柴火鸡有点意思，那边还有鱼塘可以钓鱼，对了岁岁你会钓鱼吗？说起钓鱼俺觉得这个长江鱼不错，现在还没到禁渔期，要不……”

岁岁说：“没下次了。”

李林超大概也觉得自己过分，口气软下来：

“好好好，俺错了，俺以为是南风结账嘛，反正他乐意，不拿白不拿，俺保证绝无下次，不不不下次俺请你，请你吃长江鱼，俺自己去钓，保证纯天然无污染，俺自己钓鱼找老板加工费不了几个钱。”

“不对呀！”李林超心念一动，突然想起上次吃饭的情景，恍然大悟：“难怪，哎岁岁，俺好像明白了上次是怎么结的账，那个雅间11号房的客人俺有点印象，一个大个子，比南风还高一个头，像是兵哥哥，又帅又威风，总攻的那种，特有安全感，拿菜的时候俺还多看了两眼，看见他进了旁边雅间11号房，上次在珠子街好像也见过。”

“岁岁俺错了行吗？要不俺跪下吧，跪搓衣板也行，跪榴莲也没问题，你别不理人啊，俺回去面壁思过，作一份深刻的检讨向您保证绝无下次，早知道是你结账俺连毛肚都不会拿，太他妈贵了，一小盘就要四十六，就几片，岁岁你说话嘛，嗯一声也行，不然俺这心底是虚的回去睡不着觉。”

岁岁给他缠得无法，只得说：“没事了。你们先走，我去找一下钱包。”

南风说：“掉了就算了吧，太晚了不安全。”

“里面有身份证，我去寻一下。”

“身份证补办起来也不麻烦。”

“我去找。”

岁岁坚持要去寻找，并没有管他们两个赞成还是反对，随即就扬手叫车走了。

李林超便拎着他的书袋子，问南风：“哎她为什么这么在乎她的身份证？九点多了非要去找，也不怕遇到色狼。”

南风貌似也在担心，便说：“那我们跟上，去看看？”

“走，去看看。”

两人商量完毕，拦了个车跟在后面一路追着前面岁岁的车往市中心那边去了。

照李林超的想法，岁岁是直接从南合出来的，路上三人在一个车上，下车也在一起，掉了什么不可能他们两个没察觉，如果真的掉了那只能还是在学校，而且照岁岁出来时的方向看，明显是从未来湖那边过来，要寻也是去那里寻。况且她也说了可能就是未来湖。

眼下岁岁竟然一路往市中心去，出租车绕着丽鑫大厦转了两个圈，最后又上了另一条街，飞快地穿过半个酒城，最后在城北酒城宾馆前停下。

酒城宾馆，酒城唯一的四星级酒店，据说住里面的人非富即贵。据说就是据说，没人考证，反正那个收费标准一般人也住不起，就是路过看一眼都觉得壕无人性。

岁岁下了车，立即被早等在门前的一个身着便衣，举止儒雅的中年男子接住。那男子没有说话，付了车费立即随同她一起进去。

李林超大奇：“她来酒城宾馆干什么？那个男的是谁？王月玲说有天晚上下雨在滨江路看见岁岁跟一个开丰田的男人走了，难道竟然是真的？啊啊啊，不会吧，俺的女神啊，竟然这么重口味，放着你这样的鲜肉帅哥不要，竟然喜欢老男人，三观尽毁啊，说好的节操呢，不行，走走走，南风，捉奸去，啊呸，不是，挖墙脚去，你去不去，不去俺一个人去，但是先说好你要是不出力的话得给俺付辛苦费。”

李林超下车要跟进去看个明白，南风拉住他：“你跟在岁岁身边这么久，她没把你赶走也是奇迹。别去了那个男的我认识，你惹不起。”

“有点臭钱嘛，看出来了，劳资光脚不怕他穿鞋的，背后打一枪就跑，没事。”

“他老板厉害，是雪钻公主林沉香，这林沉香有个外号，江湖人称毒蛇……”南风说到这里，猛然住口，露出一脸的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