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仙路 第六章 红尘炼心阵

“上来。”

南宫婉儿依旧是一句两个，只是这句中“上来”两字已有冰冷寒意，容不下半丝异议。

“好的，那些东西也不着急取哈，估计也丢不了，那个……师姐，咱们这是去哪里？”

林枫识趣，轻身跃上鹤背，引得白鹤不安的抖动，昂首轻鸣，在南宫婉儿的安抚下，才渐渐平静下来。

真是形式比人强，他也是无奈，南宫婉儿的修为高深的什么程度不好猜测，只知十几年前她就已突破进筑基之境，此时言语冰冷，个人喜怒似是影响到一方天地，只感觉自身如入冰窟，寒意刺骨，哪里还敢多说什么。

白鹤亮翅而飞，待清风拂面，白鹤已经载着两人翱翔在了半空，正顺着山道一路向下而去。

第一次飞在空中的林枫，只感觉眼前草木山石渐小，一条横贯东西的山脉静静卧于自己脚下，道道黑影从脚下掠过，正是山道上驱兽而行的弟子身影。

白鹤顺山势而下，南宫婉儿的白鹤众多弟子都是认识的，山道上行走的弟子照常行“注目礼”，一观之下，在鹤背上竟然还有一位衣着怪异背负红绸的男子。

南宫婉儿这是跟一个男人同驾一鹤！

山道上众多男弟子远远看到此景，只感觉脑中天雷一阵，浑身电击般的打了个激灵。

众人先是呆若木鸡，接着醒悟般的，动作整齐的取出法器，难以置信的同时他们更想要再次确认，奈何白鹤滑翔远去，目力已不可及，有人取出远视千里的法器，有人施展神通手段，一个个挤眉弄眼的各现本领，誓要将眼前所见，弄个明白。

南宫婉儿是飘渺峰上的骄傲，众多弟子心目中女神一般的人物，无论是上古世家传人，还是各峰上拿着当宝贝的神苗、神子，在妖孽般的南宫婉儿面前，都没有了那份骄傲，无一例外的铩羽而归。

如今又有能人出手，还能与佳人同驾白鹤，难道九天之上的仙子也要下凡尘了？又是哪位天骄能让这朵霸王花雌伏了？

众多弟子的“八卦之魂”在觉醒，在燃烧，无数的传讯符在众人指尖闪烁。

南宫婉儿与一奇男子驾鹤同游！

飘渺峰的仙葩被外人染指！

如此两道心念在峰中弟子的传讯符间被疯狂传递，飘渺峰的山门之前，已经聚起了吃瓜群众，争相想要知道南宫婉儿身边男子是何许人也。

林枫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奇男子”，站立在白鹤之上远眺，好好的欣赏了一下原始林地的美景如画。

直到来到山道的尽头，白鹤才落下云端，两人从白鹤身上跳下，走到了山道的第一阶。

踏出这层石阶，就是人族聚集的中原腹地，隔着法阵光幕看去，少了山川起伏，取而代之的是一马平川的黑色土地，隐约间能看见数座雄伟古城，如同趴伏着的洪荒巨兽一般，久经风雨，依然耸立。

飘渺峰上的这条山道贯穿原始林地而过，搭建起了弟子上山下山的唯一通道，山道起于两人现在所在之地，终点则是峰内山门。

白鹤待两人落地，就以展翅飞回飘渺峰去。

南宫婉儿走到第一处石阶处，顺山道延伸远眺隐藏在群山间的山门处，郑重的行了一礼，复而起身，拾阶而上。

林枫不解，也不曾多言，跟在南宫婉儿身后，有样学样。

“缥缈峰前这条山道乃是初代总教所留，铺设石阶正好三万三千块，取自天地之外仙家居住的三十三重天之意。

飘渺峰传承数载，风雨飘渺数次历劫，群妖登门也罢，长老叛逃也罢，传承始终未断，只是当初这一方方无价石阶，被后人完整保留下来的，已不足三百，十不存一。死者长眠，生者长萋，但凡不能毁灭传承的，终有一天会有后人去与之清算。”

南宫婉儿娓娓道来，谈及劫难，话语中情绪莫名，有骄傲，有痛苦，又有无奈，只是脚下却是不停，依旧是缓步上山，踏出的每一步都长短相同，如同用量尺丈量过，又像是在用自己的步伐丈量着山道。

“祖辈遗留下的三百多石阶，被后人重建山道时，广布在整条山道之中，而今勉强还能发挥出红尘炼心阵部分威能，这是条炼心路，炼心明道。

百年前中州世家的剑圣曾远赴于此，向飘渺峰借此山道修行，整整走了七天七夜，三万三千阶石阶踏上了三万步而止。”

关于这条山道，林枫也有所了解，这里的每一阶石阶都蕴含有法阵，所有的石阶又组成了山道法阵，经过一代又一代长老、弟子刻印法阵、凝炼符文，方才在异兽横行的原始林地中长存于世。

它凝结了数代人的智慧，连接了孤岛似的飘渺峰与中原腹地，也成就了峰中弟子在原始林地中的历练之行。

而其残存下的红尘炼心阵更是神威莫名，不为外人所知，不少至强者愿意由此一行，修行身体是证道之基，决定修行门槛，而心神是修行之本，决定修行的高度，为什么人间圣人游历红尘之间，体验人生百味，所求的不过就是这红尘炼心，明性悟道。红尘炼心是炼的是大毅力，修的是大修为。

只是它的起源却是第一次听见有人道出，竟是追溯到飘渺峰立教传道的祖师爷——初代总教。

对于初代宗教除了主峰山下的衣冠冢，其他的信息并不多，甚至是是男是女、姓氏名谁都不曾被记载，只知道有这么一位人杰，横空出世，未曾有过败记，敢在一个时代称无敌。

他效防古昆仑，集百家之长，建立了飘渺峰，就在大荒与中原腹地的边界上，妖族修养生息之地的侧畔。

只是，林枫不解之处并不在于此，从南宫婉儿现身开始，他就想问上一问。

“师姐，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南宫婉儿头也不回的道“沧海阁有令，你若是过了红尘炼心阵，便还你拙峰一脉的传承，代师传道，引你修行路。”

沧海阁、拙峰传承、代师传道，一个个字眼让林枫陌生又熟悉。

沧海阁在缥缈峰中掌有执法权，教规为纲，监察飘渺峰内包含各峰峰主在内的上上下下一干长老弟子，可谓权柄滔天。南宫婉儿就是沧海阁中之人。

至于拙峰传承、代师传道，更是让林枫心神不稳呼吸急促。

当初进山拜师，师尊只传下一卷心法和半部经文，心法出师尊口，入得他耳，一字一句铭记心间，三载修行摸索方才小成，而那半部经文却只有半页，密密麻麻的记载不知是何材质的银色金属上，一看就非凡铁，只是可惜了这半部经文不知在什么时候被遗失了，让他懊恼不已。

说白了，他入山修行数载，除了修习的一卷心法，旁听习得道门六艺外，其余底蕴皆无，基本上还算是个修行小白，此时听得拙峰传承、代师传道这样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南宫婉儿脚步坚定，不管落后数步的林枫继续道：“你先别高兴，若是你过不了这红尘炼心阵，拙峰一脉的传承就此封存进主峰，你需让出拙峰之地，拙峰会更名，有新的传承在拙峰故地上重新开山收徒，开花结果。”

飘渺峰上除去主峰外，还有一百零八座传承峰，各峰之上有其传承的心法、道法、神通、手段，每一座传承峰都是一教根基，放在中原腹地里，拿着任何一峰的传承，就能开宗立派了。

“我愿意一闯红尘炼心阵。”

林枫没有半丝犹豫，答应的干脆利落，为了修行他孤身潜入原始林地，数次涉险；甘愿游走在各任务小组里做个人形傀儡，苦和难不必多说，还被置身险境，这些凶险所求为何？

不过是修行二字，只为修行所需，前方刀山火海，祸乱滔天，他也愿闯上一闯，此时南宫婉儿给了他在他眼中天泼洪福的机会，自然要试上一试。

至于失败之后，拙峰传承封存蒙尘，拙峰亦要易主，这些对他来说并不看重，那是他师尊该考虑的问题。

“好，那开始吧。”

南宫婉儿更加不会啰嗦，该说的都已说到，林枫有资格做拙峰的主，只是念及拙峰还是有些迟疑，迟疑的一刹，转身略有停当，紧接着右手闪电般出刀、手刀。

柳叶长刀连指三下，刀鞘不离刀身，出来刀的残影连成一道，最终归于南宫婉儿腰间。

林枫甚至还没来得及看见对方的动作，只感觉丹田、涌泉、肩井三处穴道处略有轻麻，一身灵力竟然无法随心法正常运转了。

“山道上的法阵不可轻启，你佩戴这块云佩就此上山，云佩中刻有与山道古阵相合的阵法，佩戴者自行激发潜藏的红尘炼心阵与己身，给你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内到达山顶就算你过关，予你传承，我代你师尊传道。”

南宫婉儿弹指，自手镯中取出一块古意盎然的羊脂玉，扔给了林枫，就此上山去了。

林枫接过这块羊脂玉，这是个不规则的圆型物件，指肚大小，入手清凉润滑，周身各处雕刻着朵朵云纹图案。

羊脂玉入手的瞬间，只感觉周身气场陡变，远处的飘渺峰似有压顶而来，林枫身体应激性的爆发，全身各处青筋时隐时现。

红尘炼心阵已经开启，试炼从现在开始。

林枫深吸一口气，远处飘渺峰的山门就是终点，只要是过了此阵，鱼跃龙门，拿回拙峰传承，跟随南宫婉儿修行。

用力握紧的双拳，指甲都已陷入皮肉，却不自觉。既然是修行，那就做个完整，从头开始吧。

刚才说话间，南宫婉儿领着他已经走过四十九层石阶，此时林枫拿到激发法阵的云佩，先是下了山道，直到山道的第一处石阶，这才转身，重新拾阶而上，开始闯红尘炼心阵。

红尘炼心阵，炼体亦炼心。

山道上石阶三万三，每迈出一阶，就是距离终点近了一阶，林枫数着石阶数量一步步向前。

山道蜿蜒如潜龙出渊龙头吐珠处就是飘渺峰的山门。

而林枫，就是顺着巨龙而行的小小蝼蚁。

身处阵中的他，周身灵力不能调动，全凭肉体凡胎和一股毅力向上攀爬。

两旁原始林地里古木林立，千姿百态的古木奇树映入眼帘，巨树遮天蔽日下，偶有异兽露头，好奇的打量着背负红绸上山的怪人。

古朴石阶不知传承了多少岁月，法阵铭刻，符文印记，终归抵不过岁月带来的侵蚀，它们是飘渺峰上的筑基者，也是见证者。

林枫踩古朴石阶上，一步一步向上向前，他的步伐并不快，每一步坚定且决绝，就如同他选择修行这条路时一样。

粗旷的山峦起伏，敦厚的山道依旧，身边的一景一物都似有万般风情，上山的人问心，问己，又问道。

越是向上走，头顶上的山势压力越大，似是有一座山峰压在了头顶之上，全身筋骨咯吱咯吱响动，脊椎骨更是挺拔如松，丝毫不敢弯曲下去。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开始还数记石阶数量，不知不觉间就已抛在脑后。

林枫几乎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拖拽着身体在前行，迈出的每一步都需拼尽全力才行。

一路走来，脚步越来越重，双肩越来越沉，越来越强烈的无力感冲上心头，一个莫名的声音在心中想起。

“何必要与自己为难，不修行回家享受一世富贵有什么不好？”

“想想年过半百的父亲，征战沙场，劳苦一生，所求不过是为儿孙打下基业，而你呢，你又是如何对待他的？”

“修仙修仙，仙见过谁，谁见过仙，为了虚无缥缈的存在，受苦受难，何苦来哉？”

“长生长生，若无亲朋在侧，彼此羁绊，长生就是惩罚，世代孤老，予人丧钟，这是你想要的吗？”

有人声音低沉循循善诱，有人高声朗朗严词呵斥，只有林枫不言不语，依旧艰难迈步，缓缓向前。

巨山之力临身，铁打的身子也要低头，更何况是灵力封禁的肉体凡胎，终于林枫一步迈出，再也坚持不住，踉踉跄跄的跪倒在山道石阶之上。

终归还是不行吗？

林枫心有不甘，使尽全身气力想要抬腿站起，可惜双腿早已麻木到不听使唤，几次挣扎终归无果。

“放弃吧，放弃吧。”

心中声音再次响起，一遍又一遍。

“放弃？”林枫扶着胸口晒笑，“等我到了山顶也许会考虑的。”

双腿已经麻木到不听使唤，索性就以手代腿，匍匐着攀爬上山，就像他所说的爬也要爬着到山顶。

上了一阶，又一阶，笨重的身子早已伤痕累累，却还是机械似的伸出手臂支撑着身子向前。

心中有人似念经般的让他放弃，换来的不过是一阵晒笑，最后他连哂笑的气力都懒了，只是在向前。

时间过的很慢，慢的每一步都忍受着山峰的压力和身体疼痛，慢的一路走来仿佛用完了他半生岁月。

终于林峰再伸手时，眼前再无其他，白茫茫的一片，抬头望去不见山门，只有混沌。

再回首，层层石阶及至山巅，自己的来路清晰可见，风从空谷悠悠而至，远眺群山缭绕飘渺，云海间波涛翻滚，深涧处雾蒙蒙早已生烟。

胸口快速的起伏，永恒的律动着回归的欢快，心灵处被征服与满足充盈，林枫最后看了一眼山下，昏睡过去。

“醒来。”

一声呼唤在耳边响起，林枫睁眼，正好看见自己接住羊脂玉的手臂，难道自己从山道顶上下来了吗？

而对面是站立着的南宫婉儿，扫视四周，却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在接过羊脂玉的石阶上。

石阶依旧古朴，岁月留下的道道痕迹，微弱的光芒一闪而过，又回归到原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