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 第六十章： 快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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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着林木扬长而去，卞仕奎无奈地长叹口气，整个人像霜打了一样，只有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动着。

“卞，卞会长，这会，咱……”有人凑了过来，声音颤颤巍巍地问。问话的是布镇王姓家族的族长王老栓。王姓一族在布镇也就三二十户人家，大都是置小买卖的，平常生意都是靠着翰林府和镇上几户大户人家。几天前,卞仕奎拉他筹备维持会，碍于翰林府的面子，也是为了日后置买卖，他应承了。不过，也就是凑个份子。

“开！就是天坍了也要开！”卞仕奎眼睛一瞪，扯着嗓子喊。

“中，开，开！”王老栓唯唯诺诺。

“……”其他几个有头有脸的也是跟着点头。他们也大都是跟王老栓一样，也就是凑个份子。

“保安团，保安团，”卞仕奎扯着嗓子喊。“拦住他们！”其实，眼瞅着乱哄哄的台下，卞仕奎也是大眼瞪小眼，着实有些抓瞎。不过，他并不死心。

台下好像有人应声：爹，不中啊。

卞仕奎瞅了好半天，才在乱哄哄的人群中瞅见了往台子跟前挤过来的自己的大小子卞文裕。

“臭小子，你……”卞仕奎直摆手。

“爹，”卞文裕好不容易挤到了台子跟前，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呼哧了半天才说，“爹，炸窝了，全炸了……”

西河滩看起来确实很乱。叽哇板叫到处是乱跑的人，还有，惊叫奔跑的牲口，东倒西歪撞翻的箩头，筐子。这些被逼着来开会的人，大多数不是老人就是婆娘和孩子，本来乡下人就胆小怕事，这些年虽然也见过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的各式各样的这个军，那个队，还有不少人家被祸祸过，但真正亲眼瞅着开枪杀人，除了布镇上的,大多数人还是头回。所以，一听到枪响，有自格吓的瘫坐在地上的，有把自家哭喊的孩子紧紧搂在怀里的，还有人挤人挤在一起的，也有不少人惊慌之下四散逃跑的。就像炸了窝的马蜂……

“没脑袋的东西。”卞仕奎气的大骂，“你，你他N的手里拿的是烧火棍。”

“爹，”卞文裕瞅瞅手里的枪，一脸尴尬和委屈。“俺，俺……”其实卞文裕就是草包一个。尽管日本人一来，老爹就把早先私藏的盒子炮给了他一支，可即便今早起在冯村牛家圪道，数他板叫的最厉害，但从头至尾他都没开过一枪，因为他从小就落下一个毛病。听见放炮就吓的浑身打圪颤[注：1]。

“卞会长，”弓鹏飞也跟着挤了过来，陪着笑脸。“其实，俺文裕哥和弟兄们都已经尽力了，只是咱保安团实在是……”

布镇的保安团是日本人打下布镇后才临时拼凑起来的。正儿巴经穿上黑皮，也就是今前晌张罗开会前，到现在满打满算顶多也就是个把时辰。这些人除了镇上几家大户人家的几十个看家护院的家丁外，大都是布镇街上和周围几个村子里的泼皮无赖懒汉之徒，这些人不少是卞文裕的狐朋狗友，虽然平常也断不了打架闹事，但顶多也就是拿个棍棒格榄[注：2]啥的，如今被拉进了保安团，手里虽然有了家伙什，但真正开过枪的还是没几个。更何况台上枪一响，好些保安团的自格都吓的差点尿了裤子，眼瞅着炸了窝到处乱跑的老百姓，他们手中的枪还真不如棍棒格榄好使。

结果最后，好些逃跑的人挨了打，也有人趁乱跑了。

“混账！不中用的东西。”卞仕奎恨的直跺脚。自己的儿子是啥货色，他比谁都清楚。保安团的底子他也一清二楚。

“爹，那咱这会还开不开？”卞文裕瞅瞅四下。

“开！”卞仕奎瞅瞅台下，指指卞文裕，“保安团马上维持会场秩序，谁敢捣乱，家伙什伺候。”

“卞会长，”弓鹏飞瞅瞅身后乱哄哄的人群，“卞会长，这，林木太君将将可是说了，开枪的不可以。这……”弓鹏飞说的声音很大。

“你……。”卞仕奎气的咯臌咯臌[注：3]的。从第一次见到林木,他就看出来了,林木只是在利用他，这些天，他看的更清楚。其实，他也是想利用林木，最后达到自己的目的。就拿今开会来说，他本来满心指望林木能给自己撑台面，壮气势，可林木竟……，听弓鹏飞哪壶不哭提哪壶，他真想破口大骂，可命令的的确确是林木太君下的，他……

“爹，那……”卞文裕瞅瞅四下。

“赶紧的。快去！”卞仕奎瞅瞅台下，小声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卞仕奎虽然对林木不满，但林木的话他不敢不听。

“那……”卞文裕有些为难。“万一……”

“蠢货。”卞仕奎气的只有倒吸气。“实在不中就朝天放几枪，吓唬吓唬。”

“卞会长，不愧是翰林府的当家人，书香门第，仁慈宽厚。”弓鹏飞讨好地伸出大拇指。

“行了。就你小子嘴甜。”卞仕奎瞅瞅自家儿子，摆摆手，“你呀，还楞着干什么？赶紧的。”

“文裕哥，走吧。会长还等着开会呢。”弓鹏飞拖着卞文裕走了。

卞仕奎眼瞅着俩人消失在人群中。悻悻地摇摇头，正准备转身，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这小子……”卞仕奎认出了那人。只是那人一晃钻进了人群中。“来人，抓住他！”卞仕奎扯着嗓子喊。

“乒乒乓乓。”又是一阵凌乱的枪声。听声音，像是在镇十字街上一带。

本来，台上突然响起的枪声，台下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枪声再次响起，台下更乱了。

有人扯着嗓子喊：快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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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打圪颤：颤，音读：战。青州方言。害怕，打哆嗦。

[注：2]

咯臌咯臌：青州方言。形容肚里有气，但只能窝着。

[注：3]

格榄：青州方言。也就是棍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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