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敲棋子落灯花 第五章

过了一段时日，胡亥找了个时间去找他的父王了。殿门外，父王身边的福顺大监正恭敬的等候在门外，见到胡亥来了便行礼问候道：“请公子安，公子来的不巧，大王正和其他将军们在商议朝政之事，公子要不晚些时候再来？”

胡亥朝着大监笑了笑说：“无妨，他们进去有多久了？”

大监回答：“已经有两个时辰了。”

胡亥点点头说：“那估计他们也快谈完了，我在这儿等等吧。不碍事儿，大监也不必管我，我自己在这儿玩一会儿。”

大监笑盈盈的说：“那公子自便。公子要是累了，老奴就送公子先去偏殿歇息。”

“嗯”，胡亥随口应了一声，便在院子里自顾自的打起了拳。大监也就站在屋檐底下看着胡亥打拳，不禁在心里想到：“公子亥确实是个练武的好苗子，看这样子也知道私底下没少练。”就这么又玩了不到一刻钟，殿门被打开，几位将军们走了出来，抬眼就看到胡亥的小身影。

蒙恬看到胡亥挑了挑眉，他知道自家弟弟在教王的十八公子胡亥武艺，偶然间听弟弟说起过胡亥公子天资聪颖，又肯努力，是块练武的好材料。

胡亥见到各位将军都走了出来，便停了下来，走上前问候道：“公子亥见过诸位将军。”诸将军也回了礼，蒙恬对上胡亥的眼神，淡淡的一笑，轻微的点点头便走了，一群人也跟在蒙将军身后走了。

胡亥整理了一下衣服，便朝殿内走了进去。“亥儿见过父王。”胡亥恭恭敬敬的朝着嬴政行礼。嬴政噙着笑说：“起来吧，果然，跟着老师学习倒是懂了一些礼数，上前来。”

胡亥站起来走到嬴政身边，顺着嬴政拉他的力道坐在他身边，仰起头说：“亥儿从前不懂事，过于顽劣，让父王笑话了。跟着两位老师学习了一段时间，亥儿懂得了许多，我还记得师父第一次给我布置的作业是一卷书，大意是要我们孝顺父母，亥儿许久不见父王，便想来看看父王。”

嬴政点点头说道：“近日学的如何？”

胡亥有些自豪的对嬴政说：“两位师父都说我学的很快，国尉大人说我现在认得的字完全不会阻碍正常阅读。亥儿这段时间读的书很多，所以识字也就多了，师父每次都让我交读书心得，因此文笔也不错。近些日子我央求着师父教我他国文字，师父说我的进度不错，han国、楚国的文字我已习得大半。

各家经典书籍我也都读过一些。蒙师父那边我已经习完了蒙家拳的上半部分，现在已经开始学习下半部分，儿臣每日都会早起练武，未曾有一日懈怠。蒙师父之前也教我兵法，近段时间已经交了我大半我国的律法。”

嬴政摸了摸胡亥的脑袋，问道：“怎么想起学习他国文字了？”胡亥认真的说道：“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亥儿认为，要征服一个国家，武力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但武力所能征服的是土地、人口，并不能完全征服他们的思想和内心，被我们秦国打败的国家的人，虽然开始实行我们秦国的律法，学习秦国文字，使用秦国的度量衡，但是他们还是会习惯于将他们的语言，这是惯习的缘故，也是语言的力量。

先祖秦惠文王时期，张子——张仪先生，就能用他一张铁嘴说遍各诸侯国，‘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由此看来，语言可以从根本上潜移默化的改变一个人的习惯与惯习，惯习又塑造着场域，人们的言行举止从很大程度上都是受到社会规范的约束而内化于心，外化于形。

再者，学习诸国文字，也可以更加准确地了解他们的文化、风土人情。亥儿喜欢探究原因、影响，并从这两方面分析并得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武力可以征服一个人，另其惊恐、畏惧、不由自主的下跪，但那些拥有着忠贞不二之心的人、能够卧薪尝胆的人、能忍辱负重却坚韧不屈的人用武力是征服不了他们的，能征服他们的是思想。

就像亥儿学习的蒙家拳，第一天蒙师父便告诉过我蒙家拳分为‘刚’与‘柔’两部分，且二者不可分割，相辅相成，一起运作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从根本上征服人心，亥儿觉得很有挑战性、也很有趣，亥儿很喜欢这种玩法。”

嬴政听了，久久的沉思着，随后又问道：“这是你师父交给你的吗？”胡亥摇头道：“不是，师父只是让我博览群书，至于如何去想只要不背离伦理人常、法度章治，师父便不会过多的干预，反而会激励我去完善。这些是我在看了许多历史和各家经典书籍后自己总结出来的。”

嬴政审视着胡亥，胡亥也直直的看着嬴政，目光没有丝毫的闪躲。嬴政问道：“那么亥儿觉得若父王要一统这天下是用武还是用文？”

胡亥坚定地说道：“以武为主，以文为辅。”嬴政追问道：“何解？”

亥答曰：“如今各诸侯国分裂割据，画地为王，历史必然的趋势是将会走向统一。战乱的时代，唯有武力强盛才能保护好一方土地，也唯有强大的武力才能够逐鹿天下。

所以，一统天下必须由兵器来开这个头，当然，对待不同的国家我们也要用不同的对策，具体情况具体对待，如若对方能让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就降服于我国，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但是儿臣也知道这种事情只会出现在强弩之末的情况下。

所以自己国家武力、武器的强大是尤为重要的，这在任何时期都是正确的。天下太平时，我们需要其来震慑他国，战乱时就更不用说了。

以文为辅的意思是在用武力征服了他们之后，就要一点一点的、潜移默化的弱化他们原本国家的意识，不过这是需要时间的，但是三代以后他们便会彻底的成为我们国家的人。从他们的礼仪、习俗、惯习、场域入手，就好比春天的细雨润物无声，他们所生活的环境会慢慢的改变他们，且欲速则不达。

亥儿认为父王现在所做的事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是正确的，既然这天下迟早会回归统一，父王有这样的雄心壮志，且有能力做到这件事，为什么又不做呢？亥儿想着有一天我的父王能成为这天下的主人，成为后世流传千百年的英雄，亥儿会觉得很骄傲。”

胡亥说罢，嬴政大笑起来，将胡亥抱进他的怀里，倒是让胡亥一怔，“亥儿说得很好，寡人能有亥儿这样的儿子是寡人之幸。亥儿，你大约真的是上天赐予我、赐予我们秦国的天选之子。我的亥儿天生多智近妖，将来也一定会勇猛异常。父王很期待你的长大。”

嬴政眼神中所透露出来的神采和期许倒是让胡亥冷静了下来，今日说这番话只是为了在嬴政面前增加可信度，让嬴政慢慢的将自己放到一个可以谈论国家大事的地位上，由于受到年龄的限制，他现在想做什么都不会有太大的效果，他需要有人信服他。

但是，大概是做得有些过了头，嬴政眼神中的样子分明是有些期待自己能够继承他的大统的样子，还什么“天选之子”，简直羞耻度爆棚！重活一世，当然看得更明白一些，况且又知道历史发展的走向，能尽力挽救短暂的秦朝他就觉得已经是很成功了，能不能成功还得看以后，这老爹，想什么呢！

话说回来，他到现在都还没有见过他的那位好哥哥，公子扶苏呢！如果碰不到，改天专门去找他算了。对了，他原本是来找他父王干什么的来着，被他父王一打岔，差点给忘了。正巧这时大监进来，给嬴政和自己端了汤和糕点。

大监弓着腰站在底下说道：“大王，敏夫人刚刚来过，送来了一些糕点和汤，听到殿内大王和公子在说话，便没有进来打扰，只是让老奴等到大王和公子谈完话后，将这些吃食送进来。”

胡亥从父王的怀里出来，坐到一边坐好，嬴政看向胡亥问道：“想不想吃点？”胡亥点点头说道：“父王我想喝汤。”之前在殿外打拳，进来后又说了半天话，他早就渴了。嬴政示意了一下，大监上前将碗摆好，给嬴政和胡亥各盛了一碗汤，胡亥尝了尝，淡淡的甜味，不腻，这是雪梨汤，真好，来的正是时候。

“父王，这汤挺好喝，敏八子是不是很会做菜？”嬴政似是回忆道：“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儿，大监？”大监上前回话道：“敏八子原是han国贵女，年十六，年轻貌美，性情温顺恭良，han国灭亡后她随着han国贵族们来了咸阳。大王并未召幸过，不过她倒是时常送些糕点小食过来，大王吃过几次，也觉得味道不错。”

嬴政点点头说：“赏。”大监回应道：“是。”胡亥喝完了碗里的汤，抬头问他父王：“父王，我能不能经常去敏八子那里去吃饭？”

嬴政笑着说：“怎么，嫌你宫里的厨子做的不好吃？”

胡亥笑嘻嘻的说道：“人外有人，敏八子做的汤好喝，而且父王也说过敏八子做的糕点什么的都好吃。”

嬴政无奈的笑了笑说：“行，你想在哪儿吃就在哪儿吃，那晚膳要不要一同随我去她那儿吃？”

胡亥眼睛一亮连忙说道：“谢父王，父王最好了。”嬴政笑着瞥了他一眼，又说到：“大监，去传话吧，让她今晚侍候。”大监笑着回应道：“是，大王。”说完便退了出去去传话了。胡亥又拿起一旁的糕点，慢悠悠的吃着，嗯，味道确实还不错。

也塞给他父王一块儿，父子俩一起吃着糕点。吃着吃着胡亥又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了，吃完糕点又喝了小半碗汤，才心满意足了。

对他父王说道：“父王，你能给我找几个能干的匠人吗？”

嬴政疑惑地看向胡亥问：“你要匠人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