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籽是甜的 第九章 八月十七（下）

孟艺苓将解药交给唐易安之后，颇有些疲惫。明明只是个求药人，和以往那些并无差别，甚至带来的礼品还丰盛的很，可她就是心里毛毛的。

到底，即使当了圣女，这年纪也还只是个孩子。

“圣女，你的药园被入侵了。”窗外的树扭动着枝丫，那里站着一只松鼠。

“知道了，放些宠物将他们赶走就行。”

孟艺苓拿了桌匣中，那封自己给自己留的信，神色晦暗。

南疆位置偏颇，群山环伺，很少人来，与外界几乎没有交流。中间的国家同南疆这边的小部落打仗，也从未危及他们。他们亦是独立于世界争斗，不参与世俗，只在交易货物和外出游历时与外界接触，再说山里的资源丰富，出去的时间也少。

南疆所余山常年迷雾，孟艺苓自成为圣女，也得了历代圣女传承，会接收一些误入山林的外界人，消除他们的记忆，或留下，或送走。

他们的族人自诩神族后裔，不屑与外界凡俗之人共通，只对捡来的婴孩一视同仁，身处山中自给自足倒也像传说中的桃花源一般美妙。

摇曳的火烛照亮了她葱白的手指，火舌席卷而上，将那纸信笺化作飞灰。

有族人进来，领了个五岁的小丫头，怯生生地喊她姨姨，就像是当年的她自己一样。

孟艺苓听见自己说：“你叫什么名字？”

“絮……絮儿……尔。”

“絮尔，接任圣女便是继承我族的荣耀，之后会有人教授你圣女修习之法。若我此去未归，你且安心修炼，待时机成熟，传承之地的钥匙会自己出现。”孟艺苓半蹲在她面前，“待你接受传承时，便叫做孟絮尔了。”

孟絮尔虽然年幼，神情紧张，面带怯意，但力气却很大，她拉着孟艺苓的手腕，问她：“圣女姐姐，你要去哪里？会很危险吗？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不留下教导我吗？”

孟艺苓握住她的手，温度从掌心传入，抚平了絮尔现下的焦躁。所余山中所有族人都知道，圣女有通天之能，传承之人从出生时便被血脉选定，但只有上一任圣女身死，传承才会到下一任体内。

这小家伙，居然在担心她吗？

她摇摇头，道：“我的名字，已经刻进血脉之中，在传承里，你会知道所有的一切，只是现在，那驳杂磅礴的内容，会迷失你的心智，所以暂时不会开启。不必介怀，每一任圣女，都有不得不外出的理由。只是对我们来说，我只希望那一天，晚一点，再晚一点。”

孟艺苓虽有百年传承经历，却是第一次自己踏入外界的土地，山中的迷雾将她放行，牢牢挡住了其他人。

南疆其他山的部落虽然也穿着不同服饰，却也大同小异。跟着商队入了边境，又从山中小路上京，一路上竟也没注意自己身上的外族衣物在这里有多明显。

直到遇见阿玲。

阿玲带着伤冲到她面前，为她挡住了山匪的一击，自己却陷入昏迷，高烧不退。

孟艺苓悠悠转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见阿玲不在屋内，才睁大了双眼，听着外面有响动，又紧闭起来，怕被发现，又给她按了睡觉。

圣女一路平安，走到皇城却遭遇危险，路有侠义之士拔刀相助，就像说书人常常在此处的停顿，孟艺苓呆呆地望着那个受伤的身影，将她带去了医馆。

“可惜我本是诱饵，你听得我孤身离家，为报幼年之恩，来京城寻安将军，便做了替换的想法。”

孟艺苓一惊，阿玲已经坐在她旁边，瞧见了她睁开的眼睛。

“你……”

“南疆地域辽阔，所余山圣女被外面的人传说为神女，妖女，鬼怪之流，我的母亲，也是其一。”

“难怪。”难怪阿玲可以在众多人群中一眼发现她的不一样，她还以为是自己找对了人，没想到，一开始就是互为猎物。

“生平虽入传承，可记忆并不会完全保留，这也是母亲为了不被后来人知道。”

“放心，我会忘记的。”孟艺苓见她不再想着让她昏睡，猜测外面的情形应当是大好了。

“别怕，将你留在这里，也是为了保护你。”

南疆数千年战争鲜有，不光是地势难过，也是因为有所余山圣女的约束。山峰常年被迷雾笼罩，即使数百人手牵手进入，也会分不清方向，要么掉落深渊，要么昏倒在入口处。

孟艺苓点点头，手腕上一条青色的丝带绕成一圈变成镯子，发出清浅的光亮。“这便是所余山的秘密，也是我们历代传承得以延续的法门。你的母亲，应该同你说过。”

“见过。”

“我曾拿它回应过族人的愿望，也曾满足过自己的私欲。离开南疆之前，我还拿它，给一个人下了诅咒。”

“唐易安。”

“没错。他所求是天下大同，我答应了。只是没想到，他想要的统一，竟是用战火来达成的，毒可解，可人心难解。”孟艺苓手中的青色越发明显，“我的记忆与他的记忆一同被诅咒在这里，只要被他下毒的安于之好好地活着，诅咒就会达成，所有与南疆圣女相关的记忆，会在外界消失，或是变为幻想。”

“你成功了。”

“是啊，没有记忆的我，竟愿意独自前往京城，只为了心中的使命，也算是我的赎罪吧。”

春叶为安于之绾发，失了香味的袋子，被放在一旁，等待穿戴整齐的安于之，带它进去阿玲的屋子。

看着两人亲昵的姿势，她开口道：“原来本就是为我而来。”

孟艺苓看向她，“难不成是为了唐易安吗？话说回来，你早就知道这药的作用？所以摘下来引我出来？”又嘟着嘴，“不过反倒叫我完成了任务，也好。”

安于之坐在凳子上，蒲扇摇着，才道：“巧合而已，你才是我的意外之喜。”

话音刚落，脑海中，便有什么东西褪去色彩，连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身在外面的唐易安，此刻也是短暂地想起了与南疆所余山圣女的约定，又很快地再次忘记了。

阿玲脑海中的印象渐渐消失，她看着靠在她身上的阿艺，神色自若。

“阿姐，你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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