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出的这十年 第3章 改写历史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万明明坐在寂静的活动室，心中五味杂陈。

三小时前，还是这间活动室。

人人眉开眼笑，士气高涨异常，显然还沉浸一周前大获全胜的喜悦中。

而她作为全场唯一一个知道下场比赛结果的人，努力地配合着大家的情绪和口号，不让自己的失落之情显露分毫。

万明明拿起桌上还散发着新鲜油墨味儿的辩题纸，“细节决定成败”几个大字刺痛了她的眼。

她以为自己早忘记了。

没想到那场输掉的比赛只是被自愈系统掘土浅埋，一想到可能在所有人面前再次回放惨败的情形，她心中的恐惧浮出了安全水平线。

那天发生了什么？万明明记不太清了，只那么几个残存的画面会在脑海里闪现。

她记得那天比赛的场地特别宽敞，远远地坐在台上都看不清窗外的景象。

她记得那天自己一开头就忘词了，呆呆地站了三十秒，全场安静得能听见一根针落地的声音。

她记得那天观众席突然站起来一人向自己发难，而自己大脑放空，像个待宰的羔羊那般毫无招架之力。

……

万明明捏着辩题纸的手逐渐用力，当年那种无力的、无能的感觉如藤条般慢慢袭上全身，让她必须要握紧一样东西才能勉强保持镇定。

“啪”！

活动室的门被打开。

万明明身体一抖，猛地抬头盯着声音发出的地方。

顾之恒出现在门口，他那没有太多表情的脸此刻也有些许的尴尬。

万明明看清来人后，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是个人……

顾之恒收回眼神，低下头，快步走到他们组围坐的区域，弯着腰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万明明张了张嘴，本想打个招呼，纠结一番还是闭上了。

这个顾之恒，自从上次和他道歉后就再没有过一句交谈。虽然他长得好看，但总是这副生人勿近的冰山脸，应该不好相处。

倒是他们组其他几个男生日渐熟识起来。大概是觉得自己终于有机会摆脱她们这群聒噪的女生，组里的周宇现在竟和别组称兄道弟起来，听说还约着一起去网吧打游戏。

啧啧啧，年轻人真是不懂时间的宝贵呐！

万明明正想着，耳边传来一阵咳嗽声。

她抬头一看，顾之恒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站在了自己面前。

“额……有事？”万明明脱口而出。

完了，肯定是这小子之前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找她索赔，现在逮着机会了。

顾之恒的表情有些局促。他抿了抿嘴，瑞凤眼微微瞥向别处，清亮的眸子里透出少年的单纯感。

“那个……”他说道，“上次的事……没关系，你不用介怀。”

他这是，在宽慰我吗？万明明觉得有些好笑。

还真是个别扭的人，当时一副高冷的样子。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自己早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他却还停在原地，这反射弧也太长了点儿吧。

可别人既已开口了，现在说自己忘了也太不领人情。

万明明微微一笑，让自己的表情更真诚一分，“嗯，谢谢你，那我就放心了！”

顾之恒嘴角上扬，眉头舒展，似乎悄悄松了气口。他看着万明明手上拿着的辩题纸，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你们这次的辩题？”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虽然这些天两组的关系日渐融洽，但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没有谈过与辩题相关的话题。毕竟，出其不意的论点是赢得比赛的关键，而最保险的方式就是在上场前保持闭口不谈。

他悄悄瞟了万明明一眼，想看看她是否表示不满。

可万明明倒是放松得很，将纸直接摊在他面前，满不在乎地说：“是啊！看着简单，实则非常艰难。”

顾之恒勾起薄薄的嘴唇，笑了笑，“你也会说难？我看你之前可总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哦？自信满满的样子，你什么时候看见的？”万明明抬起眼眸，杏眼里闪着狡黠的精光。

“我……”顾之恒的神色里闪过一丝尴尬，“上次比赛，我们组是你们组的下一场，所以……”

“哦，”万明明配合地点了点头，“候场的时候，顺便看了。”

气氛突然冷了下来。

顾之恒拿起桌上的纸，作思考状。

万明明偷瞄一眼，他的眼神里透着认真，蓝色牛仔裤配上棒球服，似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朝气蓬勃的味道。

嗯，还是学生好！

要是同事突然拿起自己的任务表细看起来，难保自己不会一把抢过。

“啪”！

活动室的门被再一次打开，一个窈窕的身影慵懒地靠在门框上。

“喂，顾之恒！不是说就上来拿个东西吗，怎么耽误这么久？快点儿！我还有事儿要办呢！”

万明明定睛一看，那女生个子不高，加上脚上的恨天高估摸着也就与自己平肩，紧身破洞牛仔裤，贴身针织衫，两件简单到至极的单品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线条。

她的脸小得只有巴掌大，尖下巴，深邃妩媚的柳叶眼此刻也正对自己投来好奇的目光。

“哦！”

顾之恒转过身来，快步走到女生跟前，“找到了，走吧！”

说罢，便和那女生匆匆离开。

*

五天后，

第二次辩题讨论会上。

“首先，我认为这次的题目并不简单。我们要打的点过于透明，反方很容易有针对性地各个突破。一旦反方抛出一个意料之外但又戳中大多数观众现状的点，那么我们就很容易失票。”

叶雨程第一个发言，此话一出，便让在座的众人变了脸色。只有万明明，双手托腮配合着不停点头。

“我觉得，按照咱们之前两次比赛的经验，这个问题应该不会致命。我们准备的东西不可能全被对方猜中。”

“可是，万一就全中了呢？”

“现在的重点是，咱们到底集中精力找一两个意想不到的论点，还是把主力放在围攻对方的观点上呢？”

“我还是坚持认为，攻比守重要！”

……

万明明看着眼前情绪高涨的众人，颓废畏惧的心突然一扫而空。失败的结果有何重要？！这群因为辩论而聚在一起的热血少年们，不正是因为无畏明天，才显得青春可贵吗？

而自己，反正已经装在这个年轻了十岁的躯壳里，丢一次脸又能如何！

更何况，努力拼它一把，结果不一定会差！

想到这里，一直沉默不语的万明明轻咳一声，缓缓说道：“各位！其实这次比赛我们已经准备得非常充分了。”

“但有一点必须要清楚，在赛场上，一是打准备仗，二是打应变仗。观众们既要看言辞，也要看气氛。记得吗？上一场比赛中，王婉清你精彩地回答了对方几个问题，一瞬间扭转了比赛局势，将观众的心理倾向牢牢握在了我方。但其实这还远远不够。”

众人将目光放到了万明明的身上，眼神逐渐严肃起来。

“咱们这一路太顺利了，甚至都没有真正磨炼过技巧和战术。通过正面阐述自己的观点来赢得观众是可以的，但是如果对方非常强大，频频发难，拳拳到肉，我们该如何应对？”

众人面面相觑。

“我认为，必须要把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上重新考虑，争取万全之策。”说到这里，万明明稍稍停顿，随手拿起身旁的水杯喝了一大口。

“弱者的位置……”叶雨程轻声重复道。

“对！就是弱者的位置！”万明明点了点头。

万明明将这些天脑子里零零散散思考总结的观点一口气说了出来。一番慷慨陈词后，众人陷入死一般地沉默。

万明明微微蹙眉，心里有些尴尬：怎么大家都不给我一个回应？难道……是我说得太深奥了？

“啪啪啪”！

一声清脆的掌声从门口传来。

万明明抬头看去，顾之恒正站在门口，而他的身后是他们全组成员。

这间活动室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众人紧跟着万明明的节奏，根本没人注意到他组成员什么时候打开了活动室的门，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了驻足聆听。

顾之恒常年冷淡的脸上透出少见的惊喜之色，他大步走了过来，对万明明竖起一个大拇指，“万明明，你刚才这番话实在让我茅塞顿开！我现在真心觉得能和你们共用这间活动室，实属有幸！”

说罢，他看了一眼身后神色飞扬、抑制不住激动之情的队员们，又转头笑着说道：““如果这次我们组能进决赛，我请大家吃饭！”

此刻，回过神来的众人才将万明明围了起来。

“万明明，我觉得你说的太对了！真是一语道破了我们现在的薄弱点！我怎么就没想过？”

“万明明，你再想想我还能做点什么？我该怎么把话题转回来又不显得生硬呢？”

“哎呀，万明明，你说这么大声干嘛，我们的好方法被别人听见了！过来过来，我们来这边儿讨论！”

……

万明明一转头，看到叶雨程狭长的眼睛透过玻璃镜片也闪烁着星光，她正微笑着对自己点头。

此刻，无需多言。

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并肩作战吧！

*

万明明深吸一口气，落座在高高的舞台上。

这不是她第一次上场，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这间临时作为赛场的大教室从未如此满座过，台上的自己离教室最后干净明亮的大玻璃窗那么远，却也能看到窗外路灯那一圈泛黄的光晕。

没想到十年后再看，反方辩友的样貌她竟是一个也不记得了。

而平日里不喜拥挤的于愿，此刻也站在台下，满眼尽是她唇枪舌战的光彩。

万明明在全场的欢呼声中坐下，大局已定，反方被噎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熙熙攘攘的观众席中突然站起来一个人，大声替反方提问。全场瞬间安静，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眼前的景象和十年前的景象再次交织，万明明忽地大脑放空，肩膀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一双温暖的手拍了拍她握紧的拳头。

旁边的叶雨程豁然起身，礼貌又强势地做出了完美解答。

比赛，终于赢了。

万明明的历史，从这一刻改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