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塬 第九章 雪上加霜

高一年级的李闯没有太大的变化。

高二年级的第二学期，李闯再次沉默了。

又一年的阳春三月，这个地处西北的边陲小城，虽然依旧春寒料峭，但人们还是能够感受到大自然春的气息。阳气开始上升，远远望去，田野间已经可以看到点点滴滴的鹅黄嫩绿了，街道上绿化带内那些残存的冰雪也终于耐不住渐渐升高的气温正悄然地溶蚀着，人们开始忙碌起来。校园一角的两棵桃树正灿然地开满了花，粉红相间，煞是惹眼。

这天中午，吃过午饭，叶亚楠红着眼睛、嗫嚅着对李闯慢慢说道：“闯儿，你还是看看这个吧，我，我不能再瞒你了……”。一只手颤抖着，压着桌面推过来一页纸的同时，李闯的母亲抽噎着悄悄走进了卧房。

李闯不情愿地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拿起了那张纸，是一份医院的病检报告单，他看到是父亲的名字时才开始细心地看起来，当看到“肝癌晚期”四个字时，李闯一屁股跌坐在餐椅上，两手下意识地揪扯住着自己的衣角……天啊！这，这是真的？？一时间李闯竟有些反应不过来，没了意识一般。但，紧接着便看到李闯紧紧地闭上双眼，两颗硕大的、滚烫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了下来。

“老天爷呀，你怎会对我如此不公？？”

这一次，李闯的天怕是真要塌下来了……一下午，整个晚上，他都没有走出过自己的房间，现实对这个尚未成年的年轻人未免太过于苛刻、残酷了些。

第二天早上，渐渐清醒的李闯这才意识到已经好多天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了，他的心头为他这么长时间忽视父亲的存在而掠过一丝不安。李闯来到厨房冷冷地问他母亲：“我爸呢？！”这是近三年来他第一次面对着母亲说有声语言。他的母亲回过头时已经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告诉了他一切。

原来，他父亲早在半月以前就瞒着李闯去了上海，李闯的父亲去上海是为了跟命运做最后一搏，做晚期肝癌手术。这么多年来，这个外表清秀儒雅，内心善良却很要强的男人心里想的总是别人，他总是善待他人，从不爱惜自己，终年累月的辛劳加上工作环境的影响，让他患上了不治之症。接过诊断证明的第一时间他想到的依旧不是他自己，而是他心爱的儿子、一手操持起来的家和他的华宇公司。他在公司不开灯的办公室里想了整整一夜，决定，为了儿子，为了家，为了那些跟他一起打拼过的兄弟，与病魔做一次较量——手术。临行前，为不影响儿子学习，他决定让他公司的副总张叔张向阳陪他去，妻子则留在家继续照顾儿子，也不至于让儿子觉察到什么。

这些天的叶亚楠，儿子在家时强装平静，做着自己该做的一切，等儿子离家在校，她就躲在房间里暗自抹眼泪。她私下里查阅过很多资料，也打电话咨询过好多专家，知道肝癌晚期意味着什么，她担心自己的丈夫还能不能下得了手术台，老公的病情要不要告诉儿子，她已经纠结了好多天了，她反复想，自己已经和儿子相处到这种程度，如果丈夫这次手术再有个三长两短，她该如何向儿子交代？到那时她和儿子之间怕是要彻底完结了。思虑再三，最终叶亚楠选择了将老公的病情如实告诉儿子，叶亚楠内心也一样知道，告诉儿子老公的病情将意味着告诉了她的闯儿他将没有了爸爸，而她也将没有了老公，它们将成为孤儿寡母，叶亚楠的心真是碎了。

世事弄人，祸不单行。不知道李闯稚嫩的肩头，已经受过一次巨大创伤的心灵是否还能抗得住如此沉重的打击？他给父亲打了好多次电话，终究没能打通，在他又煎熬了三个星期后，终于见到了他的父亲，他可亲可敬而又可怜的爸爸。

那天下午，度日如年的李闯像往常一样，机械地打开房门向自己房间走去，突然听到他母亲的声音：“闯儿，快来看看你爸爸，你爸爸回来了……”

李闯来不及放下书包，急忙向父母的卧房走去，他俯身床前，看着父亲黄表纸样的脸，深陷的眼眶，颤抖着嘴唇终于喊出了一声长长的、悠悠的“爸——爸……”，此时的李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失声痛哭起来，将头深深地埋在父亲的臂弯里……

父亲用另一只手颤抖地抚摸着李闯的头，溢出两行清泪，艰难地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此时，李闯的父亲突然觉得自己轻松了好多，他真切的感觉到他们父子的心再次相通了……

这一天来的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