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塬 第四十八章 人命关天

临近十一月，北方的天气低温已经开始时不时的出现在零下了，有人已经开始穿起了羽绒服。这几天，寒冷的西北风从遥远的西伯利亚一路呼啸着吹过来，西北大地开始大幅降温，太阳斜斜的挂在天南边，懒洋洋的，感觉昏小而遥远，天空白茫茫的，进入冬天的北方大地失去了生气，变得似乎不再生动。好多住宅小区和单位都已经提前供暖了，这样的天气，如果没有什么事大家宁可穴在自己家里也不愿外出，这种时候，农民朋友们就要比上班族们显得优越多了，农闲时节，他们大可以关门闭守，睡睡懒觉，吃肉喝酒，打麻将斗地主，守着婆姨娃娃尽享天伦之乐，也难为他们了，辛苦了大半年是该在秋收冬藏的日子里犒劳一下自己了，续续神，养养膘，攒足了精神等来年开春再奋斗、再拼搏。相比之下，那些八小时工作制的上班族们此时就有些倒过来该羡慕我们的农民兄弟了，无论是刮大风、下雨雪，他们依旧要按部就班地奔波在上下班的路途中，坚守八小时的坐班，终年如一日，雷打不动。这不，那些上下班或步行或骑着单车、电动车行进在大街上的男男女女无不瑟缩着脖子行色匆匆，那些开着车上下班的人们也因为车子越来越多、交通不畅而脸上失去了往日那种拥有私家车的自豪和优越，时不时会因为堵车而心有怨绪，脸有烦色。这些曾经让农民们羡慕不已，吃皇粮月月有个“麦头黄”的“公家人”脑子里不是想着单位上还没有处理完的事情就是牵挂着在家无人照管的孩子和老人，他们只想早早回到家，能跟家人待在一起，让忙碌的身体歇下来，紧绷的神经松弛一下……

华宇公司再次迎来了灾难性的一天。

天冷了，几乎所有的建筑公司都在提进度，赶工期。越是这种时候公司管理越是严格，以防忙中出乱，影响工程质量，发生不安全事故。叶亚楠虽然远在广州出差，但她一刻也闲不下来，来往奔波于几个大的建筑材料供应商之间，她几乎每天都要往公司打几个电话，她深知工人安全、工程质量远胜于企业的经济效益。为此，叶亚楠出差前曾两次约谈分管安全的孙耀华，一再强调安全问题，并私下里叮嘱办公室的杨振云抽出一定时间与精力多留心各工地的安全问题，不能在即将冬休临近年关的时候出任何问题，有什么情况随时向她报告，说白了，叶亚楠对尾大不掉、自以为是的孙耀华还是有些不放心。

让叶亚楠没有想到的是，绳从细处断了，怕什么单单就会发生什么，问题恰恰就出在孙耀华分管的安全领域。

这一天，天色有些阴沉，灰蒙蒙的，给人感觉就像待在闷罐子里一样，不舒服，不清神，像是要下雪的样子。也是合该有事，城郊一处水电工程楼的外墙贴砖工作结束了，要对安全架进行拆除，工作正是由那个李云负责的。早上工人到齐以后有一个工人有些胆怯地向工头李云说：“李队长，昨天远方老家来亲戚了，喧谎（聊天）晚了，又、又喝了些酒，这会头还有些晕，感觉恶心不舒服，你看，今天，我、我能不能请、请个假？”这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屈身点着头，样子很是谦恭。

“啥？你说啥？请假？请你妈了个×，你不知道这几天一个人当几个人使吗？你请假了，这一大堆事儿我去干吗？唵？少啰嗦，立马给我上架。”李云扭了一下他那有些肥胖的脖颈，嘴里还在不干不净的嘟哝着：“妈的，你还给我喝高了，你咋就不请老子喝一杯呢，哼。”

这个粗俗的家伙一贯不把工人放在眼里，自从上次叶亚楠撤了他的施工队长职务之后，他就一直耿耿于怀，于是把不满和私愤总是无缘由的撒在工人身上。孙耀华虽然看不惯他的有些做法，但内心却欣赏这家伙对他的忠诚，他那暴戾的性格和施工过程中少有的统筹调度能力，倒是很适合做工头。因为性格，工人们都怕他，私下里都叫他“李阎王”，也因为怕他，工人们又都不敢偷懒，不敢疏忽，不敢出错，所以李云这“李阎王”负责的工程往往进度快而质量可靠。正因为此，叶亚楠虽撤了他的施工队长但孙耀华却仍然坚持让他做施工员。此前，孙耀华曾私下里提醒过李云，让他对待工人适可而止，少说那些个粗话脏话，也不要动不动就克扣工人工资奖金，少树立些对立面，以利于自己工作更顺畅。但李云似乎由不得自己，不骂人、不耍耍自己的威风，就真真切切地会体验到那种被撸下来、失去了权力的难受滋味。

只见那李云亮开了大嗓门：“最近工期紧，孙总说了，按期交工他就给大家申请发奖金，都他妈给我精神点儿，收拾妥当了赶紧上架，今天必须全部拆卸完，听见没？”

工人们都无声地戴上安全帽，系上安全绳，陆续登上了脚手架开始叮叮咣咣地拆卸。就在接近中午的时候，谁也没有预料到悲剧发生了，那个喝了酒的工人因工作不在状态失手掉下一根钢管，随着他的一声惊呼，只见那六米多长几十斤重的钢管划过扣件斜刺里带着风声从九楼呼啸而下，很不幸地砸中了楼下正在搬运室内用装修材料的人。一时间，吵嚷的，抬人的，清理杂物的，打电话报知情况的，围观的，纷乱又嘈杂，工地上顿时乱作一团。

一根钢管伤着了两个人，胳膊骨折的一个没什么危险，另一个被钢管砸中头部的却正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依旧昏迷着，生死未卜，情况万分危急，医务人员正在全力实施抢救。

远在广州的叶亚楠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情况是杨振云告诉她的。叶亚楠心急如焚的同时，脑海里飞速的想着善后事宜：张向阳是随她一起出来的，他们明后天还有两个重要的洽谈会议要开，回到公司最快也到了三天以后，目前在家能说事儿的就只有那个孙耀华，几乎是同时，叶亚楠给孙耀华打通了电话。

“喂……孙总吗？你在哪儿？工地上发生的钢管伤人的事儿你清楚吗？”叶亚楠声音急切而严厉。

“哦，叶总，这事儿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刚从医院重症监护室出来。一个伤得不是太重，胳膊骨折，打了石膏，住在医院输液；另一个还在、在昏迷当中，情况不、不大好。”孙耀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改往日傲慢而拿捏的腔调，紧张而结巴得回话。

“我们这边暂时还回不去，这事儿你分管，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这个，这个，我将组织人员认真调查事故责任，严肃追究有关人员的责任，该罚款的罚款，该开除的开除。”孙耀华似乎还没有过多的考虑这些问题，被动的回答。

“这是后一步的事，目前最重要的是抢救人，安抚好受伤者家属并向相管部门报告事故的有关情况，防止受伤家属闹事，要控制好事态，万不可扩大事态，影响公司的声誉，要分清主次轻重啊。”叶亚楠尽量控制着语调音量和语速，她在心里再一次感觉到孙耀华这人难当大任。

“哦，好，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分头去落实。”电话这头的孙耀华心底里也再一次感觉到这个女人的不简单。

其实一个人综合素质的高低就看在关键时候的心理承受、分析研判和短时间内做出反应并正确应对处置的能力如何。

第二天凌晨五点多，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远在广州的叶亚楠接到消息，那个被钢管砸中头部的工人因颅内出血过多而不治身亡，尸体暂时存放在医院的太平间。

叶亚楠再无法安睡，她披着外套立在宾馆房间的窗口，看着花城栉次鳞比的高楼大厦陆续亮起的灯光和大街上川流不息的车流思绪有些纷乱，真是万家灯火，几人欢喜几人忧啊。叶亚楠久立窗前思谋着该如何处理这起事故，她忽然感到少有的疲惫和孤独，身累心更累，尽然在这个时候想起了自己的亡夫和爱子。莫非自己真的老了？精力不济以前了？已经没有了应对大事难事的精力和魄力？叶亚楠心中问自己。

不管怎样，这边节骨眼上的两个会议必须要参加，必须要有结果，原定返程途中回老家看望公婆和到坟前祭奠丈夫的计划只能暂时取消，公司的事目前只能先让孙耀华顶一阵子，等自己回去后一切都会解决。想好之后叶亚楠又在电话里向孙耀华就如何善后处理伤人死人的事件做了一些必要的交代。天已经大亮了，叶亚楠开始洗漱、化妆，不管如何辛苦劳累，她总是把她精明干练的形象展示给他人，一个小时后她将在两百多人的商业洽谈会上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