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塬 第三十章 梦境幽幽

“傻小子，身上给我盖这么厚的东西，你不怕把你老爸闷死呀。”黑暗中李闯真切地看到父亲光着身子抖落一身尘土，长长出了一口气，一边对他说着话，一边从一个池塘边的长匣子缓缓地坐起身走了出来，面对他微笑着，定定地看了他好一阵子后转身上了一个长长的土坡，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走去……远处青山翠柏，鸟语花香，云雾飘渺。

“爸爸……爸爸……你要去哪儿？你等等我，等等我，你还没穿衣服呢，怎么能在野外随便走哇？”

李闯的爸爸似乎听不见李闯一叠声的呼喊，依旧自顾自地向前走去，看不见腿脚在动，但身子却在真真切切地向前移，更形象些说是在飘。四周静悄悄的，雾霭迷蒙，昏暗幽深，看不出这是哪里。睡在床上的李闯下意识地翻身下地，找到衣柜想替爸爸找件衣服给他送去，可衣柜门却怎么也打不开，心里着急的李闯双手握着柜子把手狠劲儿的拉着，衣柜门就是纹丝不动。李闯急切地一边用力拉着，一边回头找寻父亲的身影，看着爸爸就要消失在一处小树林里了，李闯只好放弃努力，一边飞快的脱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边飞身出门向父亲跑去，嘴里不停地喊着：“爸爸，爸—爸”他想把自己的衣服给爸爸穿上。

李闯恨不得一步能跨到父亲跟前，好尽快地给他穿上衣服，他不能让体面的父亲光着身子在外出丑。可是他越是急切，越是跑不起来，李闯使出浑身力气蹬着腿，可感觉每一步都像踩在云朵之上一样，怎么都使不上劲儿，李闯又急又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突然，有人从身后抚摸着他的头，李闯心里一惊，但随后李闯就清楚地意识到这是爸爸的手，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被父亲抚摸着头的那种感觉。李闯刹住脚，转过身，眼前突然一亮，晃得他忙用手遮住双眼，等适应了一会儿，他这才看到一条河的对面，光芒万丈中，父亲穿着一袭白衣，类似打太极拳的人穿的那种，衣袂飘飘，脸色红润，正微笑着看着他，一只手伸得老长，隔过河抚摸着他的头，李闯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你这孩子，跑那么快干嘛，看把你累的，满头是汗，爸爸就在你身边，永远不会离开你的。”爸爸心疼地用手掌擦着李闯额头上的汗水，满脸关切的神情，声音温柔而缥缈，带着长长的回音。

“爸—爸！”李闯深情地呼喊着，望着父亲，张开双臂，他想好好地拥抱拥抱爸爸，可是怎么才能渡过眼前的这条河呢？李闯用脚试探着水的深浅，就在此时，奇迹发生了，刚才是跑不动，这会儿的李闯则成了“水上飘”，脚下晶莹剔透的河水，清凌凌的，可以清楚地看见河底的水草、游鱼和沙滩。当李闯每迈出一步时，就在他的脚刚要接触水面的时候，脚下就会自水底浮出一片圆圆的荷叶，稳稳地将他托举在水面上，李闯享受着这神话般的传奇，置身在平静的河面上，一步一步向父亲走去，他远远地看到父亲亦像他一样向他飘来，也是张着双臂，一对父子期待着相拥的时刻。

突然，狂风骤起，电闪雷鸣，暴雨倾盆，河水一下子汹涌起来，波涛怒吼，掉入水中的李闯顾不得的个人的生死，一面拍打着湍急的河水，一面惊恐地在河面上搜寻着父亲的身影。“好闯儿，快来救，救我……”正在这时，水面上传来父亲的呼救声。李闯寻声望去，看到不远处父亲正时沉时浮地随着水流向下游方向漂去。“爸爸，爸—爸——坚持住，我、我来了！”李闯一边大声呼喊着，一边奋力向父亲身边游去，眼看着快要牵到爸爸的手了，李闯忽然看到在父亲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硕大的漩涡，情急之中李闯拼劲一搏，刚碰到父亲的手，父亲却连同他一起一下子掉进了黑咕隆咚，水声震耳，极速旋转的激流中……

“爸—爸—”李闯大喊一声，声音震彻山谷，回音袅袅……

“咚”的一声，李闯抱着被子跌下床来，他醒了……

其实，只这最后一声“爸—爸—”李闯真正喊出了声，他喊醒了自己，黑暗中，李闯似乎还没有完全从梦境中缓过神来，愣愣地躺在地板上，汗水湿透了他的睡衣。

“啪”的一声，灯亮了，叶亚楠惊愕地望着睡在地板上满头汗水的儿子。“小闯，你怎么了？怎么，怎么睡在地板上？”声音发抖，那丝质睡裙的裙摆也随着她发抖的身体抖动着。

“哦，妈，没事，我做了个噩梦，掉下床来了。”李闯翻身上床，盖上被子。

“你梦见什么了？瞧你，一头的汗水，脸色也这么差！”叶亚楠伸手抚摸着儿子的头，心疼万分。

“哦，也没什么，迷迷糊糊的，好多、好多都记不起来了。”李闯装出一副轻松样儿支吾着回答道，他不想告诉母亲他梦见了父亲。

“妈，没事儿，你去睡吧，别着凉了。”

叶亚楠有些迟疑地为儿子掖了掖被角，起身关了灯退出了房间。

冬夜沉沉，万籁俱寂，一颗流星划破黑暗的夜空向远处流逝。黑暗中的李闯双眸如炬，思维活跃起来，他仔细回想着梦中的情景，深怕遗漏某个细节，虽是梦境，但只要与爸爸有关他就感觉亲切而难忘。可怜的孩子，他对爸爸深深的怀念、眷恋之情一刻也未曾消减过。此前，李闯也无数次梦见过父亲，但大多都是原来生活中的一些细节，这次的梦却不一样，离奇的让人有些不解，害怕。后半夜的李闯再也无法入睡，他再一次回想了父亲健在的点点滴滴，回想着那些父子一起甜蜜而欢乐的时光。李闯幽幽地想：要是爸爸现在还活着该有多好啊……

隔壁主卧室的叶亚楠后半夜也没有睡着，她是在听见儿子卧室的响动后醒来的，她真真切切的听到了儿子那一声急切而响彻夜空的“爸爸”的呼喊声，叶亚楠不知道儿子梦见了什么，但她心里清楚儿子一定是梦见了自己的老公，但让她纳闷的是，儿子现如今已经完全接纳了她，可以说是前嫌尽释，好多地方还显得很懂事，特别关心体贴她，可他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她，他是梦见了自己的父亲呢？他是表面关心自己，心底仍然没有原谅自己呢？还是怕在自己面前提到他的父亲担心母子再一次伤感啊？答案不得而知。叶亚楠深怕她们刚刚和好了的母子关系再一次出现什么裂隙，这个曾今犯过错误的女人因为伤害了两个最亲近的人而觉得歉疚他们太多。但，叶亚楠也是一个心如磐石，知错能改，有些气度、心胸和能量的女人，她走过了她人生中一段艰难的岁月，她也自信以后她们母子的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不会再出什么大的差错。想到这里，叶亚楠轻轻舒了一口气。

叶亚楠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确定儿子睡着了之后起身上了一趟卫生间，仍旧没有丝毫的睡意，她索性来到书房打开电脑，继续完成她已经准备了即将就绪的公司远景规划，规划中有好多东西还需要进一步充实和完善。她心里清楚，如今的建筑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公司运行必须规范，决策是先导，华宇公司如果还像以前那样仅凭信誉吃老根本那是万万不行的。再过一段时间，公司新一年业务就要全面开展了，她作为华宇的领头羊，就必须考虑的更周全，付出的更多。

黑夜的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