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栏玉砌应犹在 第五章

“跟我来。”

说话的是白日那位黑衣男子。

该来的总该要来，张良心里很明白，他与云舞还在南浦家门口闲聊之时这位便早已发现。

“你今日怎么出来了，伤势好了不少？”

然而那黑衣男子并没有回应张良，只是默默的向前走着。见没有回应，张良也不自讨没趣，默默地跟在后面。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和谐。

虽然走了没多久，但张良也知道现如今早就远离那间客栈很远很远了。境界像他们这样的人，自然精通时空的巧妙。

只见，前面的黑衣男子停了下来。他伸出左手，往空中一挥，瞬间烟雾向四周散开。

在他们二人的面前凭空出现了一道裂缝。

“跟我进来。”

……

似乎是与黑衣男子置气，他只是自顾自的说道。

“这便是龙家吗？倒是颇有几分世外仙境的味道。”张良伸开双臂，似乎在感受这片天地。

这片天地弥漫了云烟。连绵起伏的群山，也因云雾看不清高低。湖面氤氲，使人看不透深浅，却又与四周相得益彰。

正所谓，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在黑衣男子的带领下，张良来到了一座山的山顶。

“坐。”男子盘腿坐在树边。

张良依言坐到了他的对面，这才发现地面上有一棋盘。

“不应该啊！”

按照常理，这位可没有闲心情跟他下棋。

“什么不应该？你倒是说说看。”黑衣男子轻笑道。

张良心中终于松了口气，这才是正常现象。此次贸然带云舞出来，已经触犯了这位的禁忌。这位越是不在意，他反而更是担忧。

“我们多久没有对弈过了。”黑衣男子左手拿起黑子，轻轻地敲在了棋盘上。

“龙阳这可不怪我，当年你受伤之后，我都没什么机会见你。”这白棋的质感很好，张良忍不住地摩挲着。

“哦？这事不怪你，那什么事怪你呢？”龙阳面露讥笑，配上他那与众不同的异瞳，看得张良心里发毛。

张良很被动，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主导权掌握在别人的手里，这可不像他。

“原来在这给我下套呢？”只见他双手向后撑地，抬头望着天说道。

“我觉得我的决定挺正确的。”

听到此话，龙阳也并不着急。左手中的黑子，缓缓地放至了棋盘最中间的位置。

啪！

动作虽慢，但掷地有声。

张良并没有跟着下，只是将手中的白子放到了边缘的位置。

“不论与谁对弈，第一手落子天元，你这习惯倒是没变。”

……

“你输了，你该给我个解释。”话虽然是对张良说的，但龙阳并没有看向张良，让黑子一直在自己手指上翻滚。

“急甚么，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你的白子已经没有了活路，一线生机也被你自己亲手堵上。”

张良沉默着，没有出声。两人心里都很明白，这句话说的并不是棋局。

在龙阳看来，世人不知道她存在于这个世间，至少那八个人不知道，这便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但张良并不这么想，那小小的一座府邸不就正如这棋盘一般，禁锢了她的人生。虽然棋盘只有纵横十九道，但谁说只能玩十九道。或许在这十九道之内生机全无，二十一道呢？

哼！

见张良迟迟没有答话，龙阳似乎也没有耐心了。

“这悬崖之下，便葬着龙家历代先祖，若是今日，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不介意让你成为第一个外人。”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但他可不怕。

张良一脸淡定的把玩着棋子，反正他就保持沉默，这件事应该就过去了吧。

“云归。”龙阳平静地说道。这声音传到了很远很远。

这不，远方一个人影正在迅速赶来。

被唤做云归的男子，向龙阳行了一礼之后，便站在了龙阳的身侧。

看清楚来人，张良也没法沉默下去了。

“你觉得她会开心吗。”张良说出了一句毫无里头的话。

龙阳一愣，良久说道。

“开不开心不重要，我只希望她能好好的活下去。”

张良笑了。

“那我问你，你是她的何人？”

的确，他是她的谁呢？张良字字诛心。一时间，龙阳也无法回答。

张良好不容易掌握了主动权，自然不会放过。

“任何人都不能替她决定的人生，她是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她成长了不少，或许早就不需要你所谓的保护。”

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人生，他的路理应他自己走。从中作梗的人，哪怕借口再冠冕堂皇，也是可耻的。就算是有养育之恩的父母，也不能将意志强加于自己的子女上，每个人都有着独立的人格，独立的灵魂。

张良平静地看着龙阳，他想知道他心中的权衡。

“你自以为是的决定，究竟是护着了她还是害了她。当初你并没有护住她，难不成你的办法就能护她一辈子不成？”张良问道。

“是，当初是我的过错，所以我才不想看到历史重演一次。”

“所以这两千年来你总是在逃避，总是在悔恨。然而这不过是你内心懦弱的表现。”张良没有听龙阳的解释，嘲讽道。

龙阳用双手将所有的棋子全部掀飞。双手撑在棋盘上，瞪着张良。

张良接着说了下去，丝毫不给龙阳说下去的机会。

“所有你有没有想过，她还是那个她吗，即便转世相貌没有丝毫变化，那灵魂呢？”

张良一语惊醒梦中人。

灵魂？这是龙阳不想承认，但必须承认的。

既然如此，他所做的一切岂不都是白费。两千年来他活在无尽的自责当中。

这算什么！

“呵，呵……”龙阳笑了起来，就算是张良也无法肯定他是在笑还是在哭。

龙阳失魂落魄地向后倒了下去，幸好在一旁的云归及时的接住了。

见到此状，张良也叹了口气。

“你的心境已经不再完美了，若你一直这样，迟早会成你的心魔。”

张良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龙阳这些年下来，自始至终从来不肯原谅自己，说到底还是他的愧疚太大，执念太深……

张良就这样看着龙阳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他只能帮自己的好友到这里。他能点明龙阳的心结，能不能化解，这不是他所能决定的。

……

过了许久，龙阳呼了一口气，似乎轻松了不少。

“棋局被我打乱了，这局棋我认输。”

张良微微一笑，向龙阳拱了拱手。

“承让了。”

“希望如你所想，十九道以外才是天地。”

“这是自然，而且不仅仅是天地，更是一条条的活路。”张良起身，伸了个懒腰。

嗯，终于可以放松了。

突然，张良似乎被什么东西挤压。他看了看四周，已经不在是龙家了。心里忍不住的腹诽。

够狠！

……

龙家

“这次倒是栽了个跟头，兴师问罪不成，反被说教了一番。”

“君上理应高兴，此番灵帝前来，为君上解了一个心结。”一旁的云归说道。

龙阳翻转左手，四周被打乱了的棋子，瞬间回到了他的手心。

“坐，趁着时间还早，你我来对弈一局。”龙阳将黑白子放入棋笥内。

“晚点你陪我出去走走，我沉寂了这么久，也有点好奇外面的世界了。”

“云归领命。”

啪！

一颗黑子一如既往的落到了棋盘最中间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