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雪人生 入城（十）

同年冬天的一个周末，家里来了一位客人，正是小雪二伯父家的大堂兄。自从小时候那次见面，小雪已经整整五年没有见过他了。

命运有的时候真是说不准会捉弄谁，说不定在哪里就拌谁一脚，让他的人生从此转向另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向。曾经的大堂兄，名副其实的大学霸，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毋庸置疑的未来科学家，却被历史的大潮卷入洪流，从此归于凡尘，成了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具体细节小雪不是太清楚，只是听说犯了什么思想意识上的错误，名校硕士都读一半了结果被学校退了学，回了家。之后去了从前就读的高中，成了该校的一名物理教师。

此次来省城，大堂兄是奉他父亲之命来帮木材公司要回苏永民所欠剩下的债务款的。这次以后，苏永民所欠的债算是彻底还清了。

大堂兄仅住了一宿，第二天便带着两千块钱回去了。从此以后，再无债务缠身的苏永民像翻了身的农奴一样，脸上再也见不到一丝愁容，整个人都精神了。程海英更是感觉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脸上也有笑容了。然而，没有了债务负担的苏永民却又开始大手大脚，几年来一直花钱谨慎的他，又被打回了原形。以前市场旁边的清真饭店，他一年到头也舍不得进去吃一顿饭，因为清真饭店主打食物都是牛羊肉为主料，简单吃一顿也至少要花掉几十块，进去吃过的几次也都是同行中关系不错的朋友请他去吃的。

可自从还清了债务以后，他感觉自己再也不用苦熬干休地省吃俭用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成了他的人生箴言，亏了啥也不能亏了自己肚子里的那条馋虫。于是从此以后，他是天天中午都会进饭店里大吃一顿，吃的还都是价格很贵的牛羊肉菜品。以前只有用眼睛看的份，这回终于可以大开荤戒，大饱口福了，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价格完全不是考虑的范畴。这么一弄，他一个人一顿就至少要花五六十块钱，可是生意不好的时候，程海英在摊位前苦苦熬一整天也就能挣到几十块钱。而她自己，饿了就在旁边的烧饼摊买两个烧饼，就着咸菜两块钱就解决了一顿饭。苏永民只管满足自己的口欲，根本不想花钱的事儿，至于老婆，他更是从来不放在心上，因为牛羊肉这些东西，程海英是一口不吃的。这也正合了他的心意，也成了他独享美食的最心安的借口。就这样，一个一顿饭五六十块，一个一顿只两块，夫妻俩的“贫富差距”就这样被拉开了。

因为苏永民不知节俭，花钱如流水，而程海英虽然每天苦着自己，可是却把家里的财政大权彻底拱手交给了大手大脚的苏永民，自己竟连攒钱的意识也不曾有过。结果，俩人罪没少遭，钱也没少挣，一天天起早贪黑，就觉睡得少，可却没有多少积蓄，自己到底有多少钱心里连个数都没有。加之苏永民对自己的兄弟姐妹又特大方，手里有点钱的时候不是被这个姐姐给借去，就是被那个哥哥给挪用。两人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自己手里却没剩下几个。程海英只知道整天如木偶般跟着苏永民早出晚归，可是脑袋似乎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付出了那么多血汗，到底有多少收成自己不知道。

随着苏永民在省城做生意的时间越来越久，脚跟站得越来越稳，根基扎得越来越深，路子都完全淌明白的时候，家里的那些凡是能沾点亲带点故的，从前根本都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亲戚们，都如蝗虫般黑压压地向他奔来。先是小雪大姑妈家的表哥表姐从乡下来到省城，苏永民又是搭钱又是搭人情地帮他们搭起了买卖的摊子，接着是四姑妈和老姑妈家的表哥分别来让舅舅给在城里找活干，学手艺。没过几天，大伯父家的堂兄又来了。总之，小雪觉得，她爸从来没有像那段时间那么受亲戚们欢迎，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她的姑妈们竟然会跟自己家关系那么亲近的时候。而那段日子，苏永民真是有求必应，来者不拒。他的那些侄子外甥们，在他的不计回报的支持和帮助下都得偿所愿，分别在省城落了脚，有了自己的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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