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雪人生 童年（十）

又过了大约一年的时间，程海英才又有了身孕。由于前两胎都是女娃的沉重打击，她再也没有了一定能生儿子的信心。所以从得知自己怀孕的那天开始，她一方面注意保胎，不能再有什么闪失，这一胎怎么都不能再流了。另一方面，她也伴着恐惧和忧虑煎熬地过着每一天。她真怕这一胎又是个女孩，如果那样她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继续活下去。加之村里的妇女主任整天地带着一帮没事做的女人东家搜，西家查，发现谁家已经有孩子的女人又怀了，二话不说立马强行带到卫生所做掉，然后灭绝人性地给强行做节育手术，一刀下去，便结束了女人的生育能力！所以，在整个怀孕期间，程海英都是东躲西藏，内心始终忐忑不安，这份忧心忡忡的心理状态，严重影响了腹中胎儿的孕育。不过这一回，她总算是没白白遭这份罪，终于是把自己日思夜想的宝贝儿子给盼来了。

转过年的三月初，天乍暖还寒的时候，她在城里小雪二伯父家偷偷生下了自己盼了多年的儿子。这个孩子的降生给这个家庭带来了久而未闻的欢笑声，程海英也从此彻底挺直了腰板，因为她也有儿子了，有给她提气的人了，她也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苏永民更是因为这个儿子的到来，彻底治愈了一块心病，从前的一蹶不振被一扫而光，往日的意气风发，春风得意又回到了他身上，他像范进中了举一样见人就说自己有儿子了，差点没乐疯。若不是有好心人提醒他别让计划生育组的听见，小心被罚个倾家荡产，他准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生了儿子的喜事！苏老太婆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乐得差点飘起来！

这是小雪长这么大头一次看到家里人这么高兴，尤其奶奶的笑脸更是她在这个家里头一回见，真是弥足珍贵呀！可是高兴过后，得意过后，这几个人又开始发愁。因为按照计划生育政策，这个新生的男婴要是被计划生育组的发现，一定会被罚一大笔钱，就是不倾家荡产也要被抽走几根筋。家里经济本来就很拮据，勉强度日，根本无钱可罚。结果，小雪这个被父母奶奶视为宝贝嘎达的弟弟，从一生下来便被藏来藏去。小雪记得最清楚的一幕就是，家里用来储存冬储菜的储藏窖，是刚刚出生的弟弟经常呆的地方，只要一有点风吹草动，弟弟就会立刻被抱进黑咕隆咚的地窖里，一呆就是小半天。一直到差不多两岁了，风声不那么紧了，父母才敢把他抱出去光明正大地见人。可是想要登记入户是万万不能的，所以整整十年，小雪的这个弟弟都是个“黑孩儿”（当时户口上没有被登记的孩子）。或许是造化弄人吧，这个孩子出生的时候给家里带来的喜悦和欢乐，为父母带来的荣耀和骄傲，竟然要拿父母一辈子的血汗和艰辛来偿还！

自从弟弟出生以后，小雪被关注的时间就更少了，爹妈奶奶整天都是围着弟弟转，哪还有时间搭理她。她完全变成了一匹脱了缰的小野马，在外面跟村子里一般大的孩子们漫天地疯跑，玩耍。虽然也总是受欺负，不是被哪个淘气的男孩子给打了，就是女孩子们嫌弃她就不跟她玩了，但是总的说来还是无比开心的。小孩子嘛，玩起来就什么不快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那时候，整个村子到处都是泥土道，房前屋后都是菜园子，一到下雨天到处一片泥泞。这脏兮兮的泥巴烦透了大人，却乐坏了小孩子们，因为可以随处玩泥巴，摔泥泡，挖水沟，筑水渠。这些泥巴游戏可是那个年代的小孩子们童年最大的快乐了。每次下完雨，小雪都会迫不及待地跑出去玩泥巴。找不到玩伴，她自己一个人也能玩上一整天，直到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才想起回家。

弟弟的到来，让妈妈的心情好了起来，这让小雪也开心了许多。虽然妈妈不像以前在她身边时间那么多，但是从弟弟出生以后，妈妈对待她的态度竟然让她感觉到妈妈不像从前那么讨厌她了，甚至对她笑的时候也多了起来。每次被爸爸打哭，妈妈竟然会把她抱在怀里，虽然只是静静地抱着，不说一句话，但是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这让小雪依然幼小的心灵得到了很大安慰！爸爸虽然对她依然冷漠，依然总是打骂她，但是偶尔也会做件令她很开心的事。那时侯，乡里学校每年都要举办一次全乡运动会。作为乡中学的老师，小雪爸爸总会骑着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带她去观看，可能是因为别的老师也会带自己的孩子去玩，或许是出于虚荣，爸爸才会带她去的,小雪也才有这样的机会去凑热闹的吧！反正不管怎么说，去看运动会对于小雪来说着实是一件大大的开心事，她也因此很感激爸爸。另外，爸爸除了当老师，还喜欢给人照相。那时候小雪总能看见爸爸没事的时候就拿着他那部从别人手里买来的二手黑白相机到处给人拍照。拍完回来后便钻进家里的储藏窖里，把他拍的照片冲洗出来。爸爸也给她拍过不少相片，每当看到爸爸把洗好的照片拿给她看的时候，她都会不好意思看，因为她觉得自己长得很丑，傻傻的样子很丢人。她从那时候起就对拍照充满了抵触，她打心底里不喜欢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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