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那场雨 芳香的往事

没过一会儿，突然有人说：“这孩子吃得可真香啊。”

陈知曦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原来莫离正坐在旁边，忙说：“你怎么会在此处？”

莫离：“是你喂孩子时太专注，没注意到我罢了。”

陈知曦：“你……一直没离开？”

莫离：“我不知道该去哪，所以在这坐了一晚，想弄清楚我的前路，该走在地上，还是该往天上去。”

陈知曦：“我想，唯一碰过你的男子，便是宋清豪吧。”

莫离点点头，然后看了看喂着孩子的汤碗。

陈知曦当即心领神会：“我去给你打碗热汤，去去饥饿与风寒。”

很快，他又打来一大碗热汤，递给莫离。

莫离轻轻抿了几口，适应了温度后，便大口喝起来。

陈知曦：“待会大伙都起床了，和我们一起吃早点吧。”

莫离：“不必了，我很快便离开。”

陈知曦：“像你如此美貌的女子，宋清豪不珍惜你，真是太没天理了。”

莫离：“我不怪他，只怪我自己。”

陈知曦：“为何？”

莫离：“十年前的这个时候，我还是个年轻的小女孩，未经世事，什么也不懂。某日随掌门外出，偶遇宋家军兵败，共同栖身山林竹海。宋清豪那时也是个热血的年轻男儿，才颜双高，第一眼，我们便相中了对方。一时冲动，在月黑风高之夜，他带我到无人花海，让那一夜，成为我俩最快乐的日子。与我欢愉之后，宋郎的伤，竟皆痊愈。”

陈知曦：“这么神奇？”

莫离：“我师父是名药师，他每逢去采药，总是亲自尝药，我跟着他学，经常以自己试药。久之，我体内存在许多草药的药性。后来，这些药性可以让我施展幻性，去迷惑其他人。”

陈知曦：“我自是中过你的招，只是庆幸能从中逃脱。难怪我接近你时，能闻到淡淡清香，原来还有这样的过往。”

莫离：“可惜我师父终为尝药自食其果，误食了毒药，很快便仙逝了。我也再没有去试药，改去精练致人迷幻的功夫。因为那种功夫，着实能为极乐林带来丰厚收益。”

陈知曦：“那倒是，全天下无数的达官贵人都以为可以用重金换取你欢愉一次，其实不过是南柯一梦。你也让我深陷其中，完全以假为真。”

莫离：“那是在我与宋郎一夜之后，无意中治好了宋郎的伤势。当时宋家军正逢兵败，军中有无数的伤兵，许多人无法医治。宋郎便感叹，若能医治所有军士，可该多好。即使不能痊愈，或能在平静中死去。于是，我便尽我最大战力，使出催眠术，让所有受伤的将士都进入幻境。有人借梦境的欢愉，忍住了疼痛，挺过了军医的施救；有人虽没能挺过去，但安详地长睡于美梦中。”

陈知曦：“这本是一件好事。”

莫离：“可是宋郎的爹、宋英将军却不容得我，因为有许多将士在得救治后，深信乃与我有过鱼水之交，在军中盛传我乃淫荡女子，人尽可夫，也不相信我怎可能在一夜之间与几百人行鱼水之交。宋老将军说我乃风尘女子，不同意我与宋郎在一起。若宋郎选择我，便被赶出军队，赶出宋家；宋郎这一生都梦想着在战场上杀敌，与我不过一见钟情而已，根本谈不上生死之交，最终，他唯有答应我，十年后，待他立了功，一定会回来找我，给我一个答案。”

陈知曦：“十年后，他便给了你这个答案？”

莫离低下头，强忍着泪水，然后把碗递还给陈知曦：“谢谢你的汤，这是我此生喝到最美味、最温暖的汤。”

陈知曦：“如果你想，来这里，还有……”

莫离：“不，不会再有以后了。”说完，起身便离开了。

看着莫离的背影，陈知曦能读出那无尽的感慨。

这时，孩子突然哭了起来，不论陈知曦怎么哄，就是停不下来。

奇怪的现象也让陈知曦警觉起来，他也似乎嗅到了一丝不详的味道，于是站起身，顺着莫离留下的残余香味，一路追了过去。

莫离并没有顺着村子的大路离去，而是拐向了河边的方向。

当追到河边的时候，正好看到莫离从高处的崖上，一头向河中跳了下去。

陈知曦赶紧把孩子放在岸边岩石安全处，便也跳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不少人闻讯赶到岸边，只看到孩子，不见陈知曦，都不知什么情况，只知道陈知曦掉进水里了，于是不断呼喊着陈知曦。

很快，陈知曦捞起莫离，背着她游到岸边，在众人帮助下，拖到岸上，然后各种措施，把莫离给弄醒了。

刘劲风诧异地问：“咦，这位不是昨晚帮我们打退土匪的姑娘么？她怎么会落水了？”

陈知曦：“此事说来话长。好了，没事了，大伙先散了吧。”

待所有人都走后，陈知曦轻声对刘劲风说：“被心上人负一生誓言，估计想不开。”

刘劲风：“这姑娘绝世芳容，却也如此痴情。”

莫离坐起身，脑袋晕晕，坐也坐不稳。

陈知曦忙扶着她，说：“你怎么这么傻？”

莫离摸着头，想了想，然后说：“你为何要救我？”

陈知曦：“天下无人不会这么做，我又怎会眼睁睁看你死。”

莫离：“我若不死，便有负对宋郎的承诺。”

自从打跑了土匪，青谷村就安宁了下来。春节很快便到了，但今年这个节日并不十分欢喜，大家仍然处在修复家园和节省粮食的处境中。村长也只是意思一下，在各门户间问候一下。

过完年后，往来商客仍然不多，但至少有个安全的落脚之地，随着不断有南迁的人，有人停在这里，就不走了。

到了清明，随着大棚的不断产出，终于有富余出来的粮食。而雨季不断，春雨绵绵到地里，种下不久的庄稼也有了喜人的长势。

大伙高兴，在村长的倡议并得到所有村民的支持下，全村补过一次春节，选了一天全村聚餐，不管是老村民，还是新加入的，甚至是过往的路人，都能参与。

这天，全村上下几百人一起聚在空地上，摆上长桌，堆满碗筷。

陈知曦和安平提前两天就用水缸煲了汤，当天，陈知曦和安平主厨，罗劲溪和刘劲风帮着打下手，石换水和几名村民主动来帮忙上菜。

这顿盛宴，虽然只是家常便饭，但吃得所有人满心欢喜，幸福感满满，傍晚吃到半夜，都意犹未尽。

大伙吃得开心，却辛苦了几名大厨，早累得眼冒金星。

陈知曦对安平说：“食材没剩多少了，你们去吃饭吧，我把剩下的做好就行了。”

罗劲溪：“就你一个人多辛苦。”

陈知曦：“没事，我做得来。”

安平拉过刘劲风，对罗劲溪说：“我们都先去吃吧，你们来帮忙，也帮了大半天了。”然后走到宴席中。

也并不是所有人一开始就加入盛宴中，傍晚近晚时，莫离才离开房间，走到村子中。

刘劲风忙腾出位置，招呼莫离过来。

莫离走到春蚕居等人中坐下，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家怎么欢聚于此？”

刘劲风：“因为节约了粮食，所以村长提议补过春节。”然后为莫离打了饭，看了一眼莫离的着装，里边穿着厚厚的衣服，外边还用毯子包裹着，便又问：“你生病了么？为何穿得如此严实。”

西城下沙冷冷一笑：“是啊，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平日你不是就披一件衣服就出来了么。”

莫离：“心冷，就觉得这个世界很冷。”

刘劲风夹了一把菜到西城碗里，然后打过一碗汤给莫离：“喝了这碗汤，就暖了。这可是我和知曦辛苦熬了两天的汤，味道好极了。”

莫离喝了一口：“真的很香，比上次喝到的更好。”

刘劲风：“这可是我和知曦倾注了所有的情感才煲出来的。”

莫离看了看陈知曦那边，陈知曦仍一个人做着菜，似乎还在兴头上。

西城看着刘劲风：“干嘛不叫知曦一起过来。”

刘劲风笑了笑：“干嘛打扰他，他现在是正快乐的时候。”

叶澄：“虽然我看不到，但我能感觉得到，知曦哥哥沉浸于此。”

刘劲风：“他每日沉浸于做菜和习武中，只为有一日，能光明正大把他妻子带回来。于是，成为他唯一的信念，也正是专注于此，能让他看到希望。”

西城：“可是他真能练成江氏剑法？就凭看了几眼？我不信。”

安平：“对于功夫，我是外行，但是我相信知曦能做得到。功夫对于每一个人，理解是不一样的。就像做菜一样，一位大厨能做一道好菜，其他人不一定能如那位大厨做得一样。但是，并不代表其他厨师做的不好吃。我相信知曦找到了江氏剑法的精髓，虽然与江家正宗的略有不同，但形只是外在，意在、神在，这才是最重要的。”

罗劲溪：“不是很明白。”

安平：“你们知道当初为何梦仙楼的菜能得到天下人喜欢吗？”

罗劲溪：“美味？量大？”

安平：“非也。而给困难的人们予希望。当你饿上七天，摆在面前的食物，不管多普通，当时便是天下最美味的东西。若在风雨交加之夜，自己有一个不漏雨的屋顶、简单的干草堆能容身，那便是最温暖的家。最好的东西不在于它永恒的价值，而在于当下的环境。江笑恒能受到诸多武林中人的追捧，不是因为武艺高超，不是因为在武林闯出的声望，而是因他容人之心，救助过许多落难的武林中人。我想，江氏剑法不应该只是追求威力，而是追求一种境界。”

西城：“做个饭，又能做出什么境界？”

莫离笑了笑，轻语：“那是能吃饱，又暖心的饭，并不一定只是那道菜。”

安平：“我相信，知曦一定会赢的，一定会把嫂子带回来。”

信息很快就来到了，清明刚过，江湖开始盛传梦仙楼在长乐城举办武林大会的事。

对于陈知曦来说，这是妻子对他的召唤，当即收拾东西，点齐人马，以春蚕居的名号，算准时间，即刻起程前往长乐城。

冯劲武、罗劲溪、叶澄、安平、莫离等人则无心江湖之事，无意前往，夏雨时要照顾孩子，陈知曦也不希望她前往去面对仇人。随队的只有西城下沙、刘劲风几人，还有一百多名习武有成、想去看热闹开眼界的村民，一律都打上了春蚕居的名号。

出发前，莫离对陈知曦说：“若遇见我极乐林何掌门或其他人，请为我留言，请原谅这些日子我任性外出，待休养几日，便会回去。”

陈知曦：“若能遇到，我自会告之。”

莫离想了想，又说：“我……这次梦仙楼之事，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总担心……”

陈知曦：“你放心，我会让所有人都回来的。”

莫离：“我相信你，但你也要小心。”

陈知曦：“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