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那场雨 第一次的江湖和她

陈知曦看着天空，乌云密布、天雷滚滚，一场浩劫般的暴雨应该是躲不过了。他忙催着身后十多名门徒：“快，离梦仙楼不远了，加快脚步赶过去！”

灵月派一行人一路急行军小跑，跑到魂都没跟上，在暴雨到来前赶到了梦仙楼。

然而，梦仙楼里已是聚满了人，前厅再大，汇聚了各大门派的名流侠士，也都再也挤不下人了。

某门派门徒把陈知曦等人推出大门外，说：“这里没有位置了，你们去别的地方！”

大师兄方知松说：“这位师兄，你看我们这一路赶来，又累又饿，外头又大雨倾盆，可否行个方便，留一点位置在里边给我们呆着。”

那门徒：“让你们滚就滚啊，没名气没实力的门派，有什么资格与我们名门正派同在一屋檐下？”

陈知曦：“别太嚣张啊，什么名门正派，仗着人多，欺负我们人少吗？”

那门徒：“就欺负你们了，怎么样？”回头喊了几个同门上来。

一轮架打完没几分钟，灵月派一行人被打出前厅外，顿时被暴雨淋成老火炖鸭。

门徒：“灵月派什么破门派，你们的武艺烂到家了，从来没出过什么高手，还想和天下群雄聚一堂？有多远滚多滚！”

陈知曦和师弟叶知秋丢下包袱，准备冲上去再干一架。

方知松急忙一手拉住一人，说：“别冲动，你们俩是没被揍够还是怎么的？先走，等师父来了再说！”

陈知曦：“那伙人简直欺人太甚。”

方知松：“那又怎么样？我们又打不过他们，他们是瑞虎门的人，瑞虎门在江湖中势力很大，我们可惹不起。”

叶知秋也是咽不下这口气，但也只能把背囊拣起来，说：“我们走！”

方知松拉着陈知曦：“看，还是叶师弟识大体。”

叶知秋：“我发誓，从今以后，再不任人欺辱！”

方知松：“好，好，我们回去勤加练武。”

这时，有人撑着伞，走过来，对灵月派诸人说：“各位侠士，前厅已经满座，请随我到偏厅。”

陈知曦一看那人，是名年轻的少女，明眸细柳，肌肤如水，笑容似从乌云中绽放出灿烂的阳光，在瞬间把一切阴霾荡开千里之外。

方知松：“在下灵月派首徒方知松，带一众师弟前来，不知阁下是……”

少女：“我是江笑恒掌门的女儿，我叫江春月。你们都淋透了，快随我来。”说完，转身往另一处阁楼走去。

众人把包袱举在头顶挡着雨，一路跟着江春月。

江春月领灵月派诸人走上一座长廊，然后带进一个二十多平大小的房间里。然后对诸人说：“你们先在此休息，我让人来点个炉子，帮你们把衣服烘干。然后我再安排人给你们准备便餐。”

方知松：“我们这小门派得梦仙楼款待，实在是荣幸。”

江春月：“家父尚不知道你们来此，现在武林中名门旺派皆聚我楼中，家父这招待他们已是焦头烂额。刚才我见你们在风雨里无人接招，便先领你们至此休息。”

陈知曦：“江姑娘真是好心人啊。在下陈知曦。”

方知松一把拉过陈知曦：“江家人好心天下皆知。”

江春月：“哪里。家父常教导我们，来到都是客，即是客，不分贵贱。”

方知松拍了一把陈知曦：“你看，这就是天下第一大派的气度。”

江春月：“好了，各位侠士且先在此休息，我去让人安排。”然后便走出门去。

陈知曦看着江春月的背影，不禁感叹着：“人美、心美，真是天下间绝美的女子啊。”

方知松：“你别想了，人家可是武林第一大门派的闺女，不是你这种人能妄想的。”

陈知曦：“想想都不可以啊。武林第一大门派又如何？人家刚刚说了，既然同在江湖，都是门派，不分大小。”

叶知秋：“人家想着能赚钱，来的客人当然不分贵贱。要是混江湖，人家根本不会正眼瞧我们一眼。”

陈知曦笑着摇了摇头：“说得也是。人家只不过可怜我们，才带我们来此，若不是这场雨，估计无人会来搭理我们。”

没一会儿，梦仙楼的门徒搬来烤炉，装满炭，并点上火。烤炉是一个圆形的铁铸的大炉子，旁边有根烟囱伸出窗外排气。炉子中间透着火，可以烤东西，盖上盖子还能当保温的餐桌用。众人关上门，脱下外套，挂在炉上烘着，把背囊里的备用衣服也拿出来烘干，再换掉身上湿的内衣。

整得七七八八，梦仙楼门徒送来了饭菜，摆满一桌，几菜一汤，但都很寡，肉腥少之又少，米饭倒是一大盆。

诸人开动后，却是赞不绝口。

方知松：“没想到这饭菜如此清淡，却十分美味。”

二师兄贾知行说：“比本门厨子做的真是好吃太多了，不愧是名满天下的大饭店。我们这小门小派的随意招待，那边前厅里招待名门大派的，一定是山珍海味了。”

陈知曦看着窗外前厅的方向，说：“这梦仙楼究竟是何方神圣？”

吃完饭，撤下炉上的桌子，诸人继续烤未干的衣服。

这时，雨停了，天色偏晚，却是风清气爽。

陈知曦趴在窗子前，看着外边的景色。

梦仙楼由十多个楼阁组成，大大小小数条长廊将楼阁串起，以让来往的本门门徒或是客人在楼阁中前行不受风雨所阻。前厅很大，好几千平，可以举办巨型的宴会。前厅两侧延伸出两条长廊，一条是通向厨房和仓库，明显端菜的门徒在那边来往不息，厨房炊烟袅袅。仓库外有停车场和大型的驻马棚，一条小道延深到楼阁深处。另一条是通往门派所在的房间，把十多个包间连了起来。前厅加上这间的包间及另一边的厨房和仓库，构成了一家大型的酒家，也临近大路边。而往里靠近湖的地方的楼阁应该是梦仙楼的主楼与门徒的居所，看似高档公寓。还有的楼阁包括了打铁房、书房、账户等，与武林大派的格局并没有太大不同。而在主楼与前厅连接的观湖长廊中间，有栋五层的阁楼，看豪华装修，不用猜也能知道，上好几星级的、招待贵客的宾馆。

方知松也来到窗前，说：“这梦仙楼可真大啊，跟皇宫似的，却没有围墙。”

陈知曦：“前厅那些武林正派人士吃吃喝喝一天了，你看送菜的人络绎不绝，就没停过。”

方知松：“梦仙楼本就酒楼起家，那些武林中人过来聚会，难免先吃喝尽兴一天。不过，梦仙楼能成为武林第一大派，可不仅仅是他们的饭菜做得好吃，十多年前战乱，天下不平，百姓流离失所。当时楼宇还没有那么大，但江掌门带着本门门徒临时盖了不少房子，就像我们现在呆的小间，收留落难的百姓，管吃管住。虽没有锦衣玉食，但好歹粗茶淡饭也不至于饿死。后来战乱结束，百姓回家了，江掌门依旧收留在江湖落难的武林中人。在这里规定，不论之前有多大的仇恨，都不能在梦仙楼解决。大家都敬重江掌门的威望，不敢在楼内动手。所以，梦仙楼成了武林中人的避难所，慢慢又逐渐成为了武林中人向往的地方。”

陈知曦：“将来有一日，能娶到江家小姐多好。”

方知松：“你就不要整天想着吃天鹅肉了，先看看自己的身份。听说，每年都有很多名门望族携礼来订亲，都想娶江春月过门。说实话，人家都不会正眼看你一眼。”

叶知秋：“可惜当年我们年少无知，一开始就跟错了门派，灵月派的武艺平庸无奇。若是一早加入大门派，又岂会轮到今日被人欺辱。”

方知松：“话可不能那么说。当年天下大乱，四处饥荒，若不是师父收留我们，我们早被饿死了。”

叶知秋：“与其饿死，也不愿受今日之辱。”

方知松：“叶师弟你此话说一遍即过，我们也当没听到。以后休要再说，免得被师父听到。”

叶知秋：“哼。”

陈知曦：“我们也不是什么收获也没有，虽然没学到什么高深武学，但也因师父的教诲熟读四书五经六艺七谋八略，也当是收获不少。虽然是门派，但我们不一定要与武林有瓜葛。”

方知松：“师弟说的是。武林江湖水太深，我们则有我们自己的生活。师父说过，施善救世，比称霸武林要荣耀得多。你们看梦仙楼，当初人家的出衷也不是要称霸武林，但是拯救了很多武林中人，现在也被尊为武林首席大派。”

叶知秋：“可是，至少江笑恒掌门的武艺独步武林，当初才无人敢与之为敌，才能拯救更多的武林中人，才被尊为武林第一大派，这都是出于有强大的实力为基础的。”

方知松：“没有这个命，就不要去抱怨了。”

叶知秋：“将来，我一定要去改写命运的。”

陈知曦：“每个人的命运皆不相同，别人有别人的光鲜，你也能活出自己生命的光彩，不须去羡慕他人，更无需走上别人的路。”

方知松：“师弟这回说得对。”

陈知曦：“所以，一些人看起来的低谷，在另一些人的眼里，又或许是奇景。那么，谁知道江家小姐的心中，会不会喜欢幽谷的绝美静谧呢。”

方知松：“怎么瞬间又变成屁话了。”

叶知秋看着前厅那热闹的光景，眼里充满了羡慕。

第二天早饭过后，武林各大名门名派的首脑人物又聚到前厅。其他小门小派只能挤在大门外观看，包括灵月派一行诸人。

掌门人李大狗也是匆匆赶来，一身疲惫，看似连夜赶路。众弟子看到，便让出个道，能让掌门人看到里边。

李大狗：“现在到哪了？”

方知松：“还没开始呢。”

前厅里边，若大如国宴厅的地方，正真的是挤满了人。不过，在最正中间的地方，还是自觉地留出了舒适的空间给武林中的大佬们。

坐正间的是梦仙楼的掌门江笑恒。他本人是习武之人，不是厨师，开酒楼只是他普世济民的愿望。而在两端他都做得很好，武艺达到武林顶峰，酒楼也开成了武林第一大门派。

站在江笑恒椅子偏后两边的，左边是他的大儿子江信城，右边是他门下的大弟子新垣正，他们也是梦仙楼的二、三号人物。第四号人物是陆文峰，在场外，组织治安。江信城、新垣正、陆文峰被称为梦仙三虎，武艺过人，乃武林首屈一指的人物。他们都不敢当众说笑话，因为每一句话都能震慑武林，出了差就会有人送命。

在江笑恒左侧，坐着圣子道、极乐林、一品川这几个与梦仙楼齐名的大门派，共称四大门派。

但有三个人，虽然紧靠江笑恒右侧而坐，但江湖地位却在江笑恒之上。这三个老头分别是：蔡一京、岳西帘、顾道北。这三人乃是武林的无上至尊、话事人，统治了武林几十年，如今已然年迈。

然而，有一人的地位尚在这三老之上，是名中年人，坐在三老旁边，一直默不出声。普通的武林中人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历，以为是三老的跟班。武林老司机们也仅仅知道，此人叫尚枫，是安宁王身边的人。

安宁王不会出现在这种场所，他是世袭父爵的第二代安宁王，先父曾授皇帝赏赐，管理山西到塞北一片土地，类似于藩王。当年战乱，国家危难之际，安宁王带领着武林中人组建一支队伍，以生命誓死对抗敌军。一般来说，武林中人的战斗力要逊于正规军人，但在安宁王的带领下，创造了奇迹，用以无数的生命换来了大片国土的安宁。到了和平年代，皇帝不仅封地给安宁王，还让安宁王负责管理武林中人。只有上了档次的武林中人，才知道，武林真正的老大，是安宁王。

蔡一京对在座的武林中人说：“我老了，时间过得太快，雄心未散，人却动不了了。但是武林永远不会死，还需要领头人，所以，我们三老决定，今日起，全武林海选，选出七名最有武学天赋的年轻人，成为新的七剑，共同领导武林。”

话音一落，场下众说纷纭。

玄天门掌门楚浩然问：“那么三位前辈可有心中人选？”

蔡一京：“尚未有人选，既然是海选，那就慢慢选，江湖那么大，那么多武林新秀，要选到真正的绝顶高人，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找到的。”

楚浩然：“那么，在下有一人选，望前辈……”

蔡一京：“楚掌门不必急于推荐，来日我等三老中的一老必会登门拜访，以观你门中年轻之人。明日起，我们三老分别走访全国各地，考察优秀的年轻人。五年之后，我们将从所有考察的年轻人中，选出七名将来领导武林的七剑。所以，五年后的今天，我们再聚梦仙楼，将七剑昭之天下。”

场下又是一片热议。

在座有人突然说道：“何必费那么大的功夫呢，就从我们中间挑一个人出来，主持武林，不就完事了么。”

众人看去，说话的是英侠门的掌门车驰涯。他起身说：“不就缺个武林话事人嘛，何必枉费那么多年，找来那么多人呢。”

蔡一京：“若由一人当道，做事难免主观，产生偏袒。若七人相辅相承，集众人之见，处事才可公平。”

车驰涯：“少废话，我看就选一人出来当武林话事人好了，何必搞那么麻烦？”

有人说：“不如你来当武林说事人好了。”

车驰涯：“你说的啊，我当然没问题，有谁有意见没有？”

江信城：“车掌门别开玩笑了，这里是正格的会议。”

车驰涯：“我可没开玩笑，要选我当武林说事人，我当然要做。”

有人说：“武林可不是你一个人说得算！”

车驰涯：“谁说了算？出来！”

蔡一京：“这里我说了算，还轮不到你撒野。”

车驰涯：“你都要退位了，将来还是你说了算？”

蔡一京：“将来有七剑说了算，也轮不到你！”

车驰涯：“一群小毛孩子，凭什么对我们说三道四！”

蔡一京：“他们自然会证明。”

车驰涯：“等那群小孩子能管事，这江湖都臭了。”

有人说：“怕是你搞臭的吧。”

车驰涯：“是谁？出来说话！”

人群中一人站起来，说：“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车驰涯：“你是何人？”

那人：“在下青城山何须道人！怎么，车掌门，你不认得老朽了么？”

车驰涯：“谁特么记得你这种无名小卒。”

何须道长：“我闭门修炼十年，也难怪车掌门不记得在下。”

车驰涯：“你们青城山也不过武林二流，你自凭有何资格对我评头论足？”

何须道长：“英侠门一向不入流，听闻也就这几年才发展起来，你又有何资格来争武林话事人？”

车驰涯：“凭本事！英侠门已然是武林第一大门派了，如何不能成为武林话事人？”

何须道长：“英侠门是武林第一大门派？你不怕人笑话？你有多大本事？让我领教一下。”说完，走到场正中。

车驰涯冷冷一笑，说：“想打架，就凭你还轮不到我出手。”

新垣正：“车掌门可别忘了，当年何须道长的三混剑可是在武林中鲜有敌手的，乃是武林一绝。何况他又闭关十年潜心练武，你可千万不要闹笑话。”

车驰涯回头对一人说道：“王不逊，你来会会这老道。”

王不逊从本阵中站起身，走到场中。

有人说道：“原来是暗夜暴徒王不逊！”

车驰涯：“何须老道，王不逊乃我英侠门四大侠王中的四侠，看看你有没有本事赢他。”

楚浩然冷冷一笑：“暗夜暴徒，黑吃黑的高手。专门带队从山匪路霸手中强夺劫人之物，却从不把所劫之物归还于原主。这几年在江湖，犯下的事还不少啊。”

王不逊：“我辛辛苦苦从匪徒手中所夺之物，为何要给予他人？”

何须道长：“既然也不是什么善兽，看我教训之。”

王不逊：“老道长你小心了！”说完，挥拳攻上前。

何须道长也摆开架式，上前迎敌。

江信城问父亲：“要不要阻止他们？”

江笑恒：“不必。”

玄天门弟子问楚浩然：“掌门，您看这场对决谁胜负？”

楚浩然笑了笑：“还用问？当年何须道长可谓是武林一流，这王不逊如今再嚣张，也不过武林二流。这二流的，怎么打得过一流的？”

不到三回合，何须道长被王不逊一拳打倒，然后被一腿踢出几米开外。

顿时，全场一片哗然。

何须道长爬不起身，捂着被踢到的肚子指着王不逊骂道：“你……我这恶徒，竟然……竟然不按常理出招！”

王不逊：“我即不使黑招，又没用暗器，是你自己没用而已。”

何须道长被本门扶起，仍不停骂道：“卑鄙小人，若你出拳，我便能制你，为何你出腿？我苦练十年的招式……”

江信城摇摇头笑了笑，看着新垣正，说：“闭关十年，所谓闭门造车。那王不逊虽不是什么好汉，但常年在江湖犯事，打架经验丰富，十年不问世事的何须道长如何能是对手。”

楚浩然也是看得目瞪口呆，被自己之前的话狠命地扇着脸。

青城山掌门莫急道长站起身，指着王不逊说：“你这恶徒，换我来领教你一下。”

蔡一京忙起身说：“今日不是来打架的，本是来交待我们三老之后的武林之事。车掌门，你要是日后不服七剑话事武林，当可到时挑战他们，在此地欺负其他门派，可对你要当话事人一事讨不到好处啊。”

车驰涯：“你们的意思便是执意要选出七剑，然后由七剑来话事武林？”

蔡一京：“不错。到时若七剑不能让你信服，由你挑战任何一剑。”

车驰涯：“好，就我面子，我等你五年！”随即，率本门离开。

面对英侠门的气势汹汹，其他门派也暗暗为难。何须道长自闭关十年出来后，号称是青城山第一高手，也曾是武林一线的大牌人物。如今被英侠山区区四号人物轻易打倒，明摆着英侠山不只是野心膨胀，而且实力是真的雄厚。

会议在不安中结束，然后的聚餐已经没有了之前过节一样的欢庆。草草吃完，便各回各家了。

灵月门这种没名气的门派依然没有受到招待，只能跟梦仙楼的门人打声招呼退了房，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