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翎突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喝道:“不对!那四个绿衣人向她下手时,你正陪着我去寻任夫人……这件事显然另有别人主使,他是谁?他又怎会认得小倩?”
南宫灵面色又变,厉声道:“我既已下令,还用得着亲自在场么?”
他不等李翎再说话,大喝道:“放她下来!”
那野兽般的大汉,双手平伸,缓缓将椅子放下。
南宫灵道:“你为何不让这位朋友,瞧瞧你的手劲?”
那大汉咧开大嘴一笑,伸出一双毛茸茸的巨掌,缓缓抓起旁边一张椅子,两只手轻轻一夹。
只听喀嚓一响,坚实的木椅,竟被他夹得粉碎!这哪里像是人?这实在是像一只来自洪荒的恶兽。
南宫灵大笑道:“很好!现在,你就将你这双手,放在这小姑娘的头上,只是要小心些,莫要将她的头压扁了。”
那大汉的手,果然缓缓落在聂小倩头上。
南宫灵指着李翎,对那大汉道:“现在,你睁大了眼睛,瞧着他。他全身上下,无论手脚,只要稍微动一动,你就将这小姑娘的头捏碎!”
那大汉竟然吃吃笑了起来,像是觉得这件事有趣至极。
李翎却只觉手脚有些发冷,仰天叹道:“南宫灵!南宫灵!想不到你竟也做得出如此卑鄙无耻的事来,你……你实在有些令我失望。”
南宫灵扭转了头,嗄声道:“我本也不愿如此做,但你为何定要苦苦逼我?”
李翎道:“现在你……你究竟想怎样?”
南宫灵道:“我只是要你知道,聂小倩已落在我手中,你若还想她好好活下去,就千万莫要再管我的闲事。”
李翎沉默了许久,缓缓道:“我若不顾她的性命,定要管呢?”
南宫灵回过头,微微一笑道:“我确信李翎不会是这样的人。”
李翎道:“如此说来,你……你莫非竟要将小倩永远留在这里?”
南宫灵道:“无论在哪里,我总会让你知道她还是活着的,那总比死了的好,是么?”
李翎缓缓道:“但我也还是活着的,只要我活着,你们就再也不能放心。我此刻纵然答应了你,你们还是要设法将我解决掉,是么?”
南宫灵面色缓缓沉下,一字字道:“那是另外一件事了,你的死活,与她的死活无关。你若还想她活下去,此刻就非答应不可。”
李翎道:“我死了之后,你还是要杀她的?”
南宫灵悠悠道:“你既已死了,她是死是活,都已和你无关,但你只要活着,就绝不会忍心见她为你而死,是么?”
李翎惨笑道:“这条约岂非太不公平。”
南宫灵放声笑道:“到了此时,你还期望什么公平的条约?何况,在你未死之前,说不定还有些机会将她救出去的。”
李翎目光凝注着聂小倩,指尖已不觉在发抖。若有人说李翎居然也发起抖来,天下只怕谁也不会相信。
南宫灵大笑道:“李翎,我实已将你的骨子都瞧透了,我知道你非答应不可的,你已无选择的余地。”
李翎眼角似乎向窗外瞟了一眼,又叹了口气,悠悠道:“南宫灵,你既如此令我失望,有时我说不定也会令你失望的……”
语声中,只听嗤的一声,一线乌光挟带着尖锐的风声,如毒蛇般卷住了那大汉的咽喉。
那大汉狂吼着抬起手,他刚抬起手,李翎已如轻烟般掠过去,将聂小倩连人带椅子一齐推开。
南宫灵大惊之下,也想扑上去,但一道冷森森的剑光,已如匹练般飞来,瞬间挡住他的去路。
李翎直将聂小倩推到角落里,才松了口气,喃喃笑道:“黑珍珠、一点红,我认得你们两人,真是运气。”
女鬼聂小倩在百花图中静修多时,已渐渐塑造出灵体,是比肉身更玄妙的躯壳,不过暂时还比较弱,才会被人挟持住。
日后只要她勤修苦练,其修炼速度必然会比普通人快上千百倍。
黑珍珠掌中的长鞭,已如弓弦般绷紧。
她双手用力紧拉着长鞭,就像是长江险滩上拉船的纤夫似的,身子几乎已和地面平行,纤柔的手掌,已暴出青筋。
她用尽了所有力气,那大汉仍未被拉倒,鞭梢几乎已嵌进这野兽般大汉的脖子里,他那双野兽般的眼睛,几乎已要凸出眼眶来。
但他竟只是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既不伸手去夺长鞭,也不向黑珍珠走过去,喉咙里嘶嘶作响,桀桀笑道:“小子,你拉不倒我的!”
黑珍珠从未见过力气这么大的人,也从未瞧过这么愚蠢的人,只觉又是惊骇,又是奇怪,突然大声道:“你能拉得倒我么?”
那大汉咧嘴一笑,竟真的用脖子去拉那长鞭,两边都用尽力气,啪的一声,长鞭一折而断。
黑珍珠身子撞上了墙壁,大骇跃起,掠上横梁。
只见那大汉铁塔般的身子已缓缓倒下,又黑又紫的脸上,舌头已吐了出来,眼珠子也凸在眼眶外,似乎还在瞪着黑珍珠。
黑珍珠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个寒噤,苦笑道:“四肢发达的人,头脑为何总是这么简单?”
从梁上望下去,一点红和南宫灵就像是两个木头人似的,面对面地站在那里,到现在还没有动弹。
南宫灵盯着一点红掌中的剑,再也不敢去瞧别的,但旁边发生了什么事,他自然不瞧也可想得到。
他额上已开始沁出冷汗,突然大声道:“一点红,听说你只有为了钱才肯杀人,是么?”
一点红灰色的眼睛,死鱼般盯着他,并不说话。
南宫灵嗄声道:“你若肯助我杀死李翎,我给你十万两。”
一点红嘴角动了动,咧嘴一笑:“十万两?李翎竟如此值钱?”
南宫灵道:“你杀了我,绝对没有人肯给你十万两的,是么?”
一点红冷冷道:“不错,只因你这人实在连一文都不值。”
南宫灵道:“既是如此,你更不该杀我。”
一点红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微笑,缓缓道:“你可知道,纵然是妓女,遇对了客人时,也会奉送一次的……我这次杀人,就是奉送的。”
话说完,剑已出手。
黑珍珠脸虽一红,却忍不住笑道:“这比喻虽又粗又脏,倒的确妙极。”
只见一点红霎时间已刺出七剑,剑法仍是犀利而独特,肘以上纹风不动,剑光却已如雨点般洒出。
南宫灵连退七步,嘶声狂笑道:“一点红,你难道以为我怕你?”
一点红冷冷道:“我并不要你怕我,我只要你死!”
南宫灵喝道:“死的只怕是你!”
他左手抄起张椅子,迎面掷了出去,右手自腰边抽出柄缅刀,刀亮如雪,唰唰唰,三刀劈下。
他刀法毫无花俏,但迅速、毒辣,实用至极。
一点红平生与人交手无数,自然知道只有这种武功,才是最可怕的,你若认为他不好看,他已致了你死命。
这种刀法也许并没有什么优点,也没有什么别的用处,它惟一的用处,就是杀人,而且非常有效。
一点红眼睛亮了,大笑道:“不想我今日竟能遇见你这样的对手,倒也算不虚此行。”
刀光与剑气,逼得黑珍珠全身发冷,她虽也曾见过不少人交手,却从未见过像这两人一样的。
这两人简直不像是在交手,而像是两匹狼在搏斗,每一招使出手,只是想要对方的命,绝没有别的意思。
刀光、剑影,闪电般往来冲击,虽听不见兵刃相击声,但冷森森的杀气,却逼得黑珍珠连在梁上都呆不住了。
她横掠三丈,才落下地,只见李翎犹在为聂小倩推拿。
聂小倩苍白的脸上,已渐渐有了血色。她本是灵体,沾染了人气,已渐渐不像鬼魅。
黑珍珠忍不住走过去,一拍李翎肩头,冷冷道:“你可知道别人在为你拼命?”
李翎道:“知道!”
黑珍珠道:“你自己难道不管么?”
李翎笑了笑:“中原一点红既已出手,还用得着别人去管?”
黑珍珠冷笑道:“你倒放心得很。”
李翎道:“一点红的剑法,难道还不能令你放心?”
只听嗤的一声,一点红横掠七尺,肩头上的衣服,似已被刀锋划破,鲜血已缓缓沁出。
南宫灵大笑道:“一点红,你还不死心?”
一点红“啐”的吐了口口水在自己肩头上,长剑又已刺出。
黑珍珠瞧得脸色大变,厉声道:“你现在还放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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