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未曾来过 第六十八章 控制

“哼，之前是谁说‘没事’来着？”艾米虽然勉力扮着正经状，可看到阿杰此时的狼狈样还是忍不住好笑。

可仙子这神情落在阿杰眼里，顿时便在他的心里引起一连串化学反应，就见他痴痴凝望着天女，微吸了口气，又轻轻吐出，目光随之融化开来，“...这下，我真的没事了…”

“唉，科达比那西人哪，真是无药可救。”

阿杰并没有发觉天女此时那微微变得急促的呼吸和脸颊上隐隐泛起的粉色，他依旧迷迷瞪瞪地在那儿说道，“我现在挺好的，为什么要救我？”

仙子摇摇头，叹了口气，神色随之恢复了宁静，“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你扔这儿吧。第二场‘罗米克’快要开始了，结束之后我会来接你，你在这儿等我，可别乱跑哦。”说罢，艾米就要走。

“‘罗米克’到底是什么？能不能带我一块儿去？你刚才可是说行的呀。”阿杰都有点儿死乞白赖地请求道。

可仙子只回过头来嫣然道了声，“你就好好在这儿呆着，乖。”便立时让阿杰没了意见，真就乖乖站在原地，目送仙子飘然远去。

直到天女消失在视野里，心头那道酥甜渐渐平息，阿杰的注意力才渐渐回到现实世界。

这下他发现眼前这稀树丛林般的地域，其实是一片疏朗肃穆的碑林，一座座高矮不一的石碑错落有致地分布在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水面？

仔细看去，果不其然，不远处是一片连天的碧波。只是因为天色暗沉，之前刚转醒时全没看清。

再瞧那些石碑，就见每座石碑上隐约都刻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图纹，只是那些印记早已斑驳，仿佛这些石碑都来自某个遥远得无法追溯的时代，而它们每一座又都是如此坚实，就好像经历的时间越久越是让它们变得坚不可摧。

阿杰走近水边，想细细端详这些神话般的造物，却不经意地瞥见那一汪碧水剔透得几如梦幻，霎时间，仿佛受到魔力一般，与之不期而遇的阿杰如同被这盈盈波动的晶莹勾去了魂魄，不由自主地有种投入其中的冲动。

这轻柔灵动的水，和这一座座亘古不朽的石碑，两者的这种组合本身就好似神迹一般。在这样的景象面前，阿杰心绪中诸般有名无名的杂音不觉间渐渐平息下去…

望着眼前这清灵得仿佛有生命的水，阿杰忽然忘乎所以地俯下身去，伸手掬起一抔，未假思索就放到嘴边一饮而尽。

舒服，说不出的舒服。

那水落到肚子里的时候，让人不禁觉得自己的身体都仿佛变成了透明。

对了，仙子刚才怎么从这儿过去的？

阿杰转念想起一个问题，那会儿没见她飞过去，难不成是从这水上走过去的？

是啦，仙子就是这么在地平线上走远的，而那时自己还没发现这是一片辽阔水面。

虽然对会飞的仙子而言走过水面连小菜都不算，但知觉告诉阿杰，这次和飞行无关，确实是徒步而行。

于是，不知怎的，阿杰也想试试，虽然这明显违背他在科达比那西习知的最基本的物理常识与生活经验，可此时此地那又有什么关系。

像是为自己壮胆，又捧起一抔水近乎虔诚地喝下后，阿杰站起身，看着脚前莹莹闪动的清波，莫名间，一种充满静穆的欣欣然在心底油然生起，从中，某种似比本能更基质的感觉让阿杰不再受其他杂念的左右，径自抬起了脚步…

刚要踏上水面，就见水下两条水母般的生物倏然从一道粼动的波光中显出形体，犹如精灵或某种不知名的外星生命…

阿杰略一走神，一只脚已探入水中，刹那间，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顿时让心中的一切恍如全部定格了…

这下，早已忘了收脚的阿杰，随势倾下身去，眼见就要栽入水中。

可就在这刹那，脑海中仍定格着的那两个未知生物在这水下幽浮的景象——又好像与这景象无关，莫可名状间把某种无可名状的本然显影了出来...

阿杰蓦然直觉到，在“此”出现的无论何种景象，都是呈现于一个无可无不可、无动无不动、无在无不在…地方...

那也是所有知觉开始的地方…

不，不是“开始”，在那里，任何“开始”显然是不可能的…而是所有知觉乃至一切真正可能存在的“存在”得以成形、呈现的地方…

于是，一切的一切，盈盈然，全都显影在此，对圆在一个完美的、非关镜像的镜像中，动无可动了…

这里，似乎再也没有什么需要“控制”的了，因为在这本自全然中，“控制”、乃至“失控”本就全都无从说起…

于是，仿佛在心念的似有非有、若即若离间，阿杰飘飘然，在水上，不觉站住了…

这里唯一可能成就的、唯一可能实现的不正是这无关一切名义与思量的、唯一的本然吗？

就在这未可名状间无所谓成就而成就的景象如如现前之时，不知为何，某种将将似乎稍稍消弱的莫名萌动，又在让阿杰的某种心念从某种根系深不见底的积习中自行启动，它从不可自抑的惶忽中试图去相信、接受眼前这看似违背了理智认定的所谓“常识”的一幕，并想要保持这种被理智视为奇异的状态，就在这闪念下，阿杰似乎就要将信未信的时候，在不自觉间，那对圆的镜像在未变分毫的表象下又完全回复成了它从前一直被当成“是”而成为“是”的那个世界——那个作为外在而在的世界。

于是“控制”——或者说试图控制些什么的意图——作为一种似是科达比那西人本质的本能又全自动被激活了。而已对立为外在的那一切，正因其无可控制，而成全了这终究只可能存在于自说自话、自圆其说的意淫中，亦终究徒劳，却又由于科达比那西人某种最基底的痴执而必须显得无比坚固、无所不能的本能。

随即，依着这本能力图保持在水上站立状态的阿杰已心有余却力不由心地往水中栽去。

可落入水中的阿杰并没有留意到落水之事，他陷入了某种莫名的怅然若失，却又说不上为什么。似乎心底某种极微细的东西不见了，可它刚才还在，甚至此刻、乃至无时不在…只是不知何故，现在真要找它时，却就是找不到它，怎么找也找不到它的踪迹了…